长老阁内围,巨大的法阵覆盖了林地,八方长老站在不同的方位,一同为躺在阵眼的孟行输送灵力。
一位长老抹了额角的汗渍,对着大长老道:“首座,这件事需得告知吴学舟吧。”
大长老的手轻抚着孟行柔软的发,一点一点的擦净他下颔处星星点点的血迹,“不用告诉他,免得不必要的担忧。”
“可是长老阁支配宗门内的顶级药材,吴学舟总得过问的。”
大长老又探查了孟行的灵脉,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当初孟行中了毒,长老阁数位长老合力才拉回了他的命。宗门至宝置于孟行的心脏与他共存,同时以仙器芫芜为阵眼,将他所有的修为封印住。
从此,当初那个少年天才成了一个不能轻易动用灵力的废人。
如果不出意外,他本是传承他衣钵的下一届的长老阁阁老。
真是造化弄人。
孟行的命是暂时稳住了,其他长老们陆续退出,大长老跪坐在孟行的身边,怜惜的为他擦拭身上其他的血迹。
直到发现他手上那柄断剑,是挽风。
挽风剑已经碎裂的不成样子,只剩下一柄剑托以及两寸长的断刃,残破的银刃之上,还夹杂着血肉的碎片。
大长老猛地想到了什么,直到现在堪称平和的脸上凝出恨铁不成钢的怒意,竖子!!
集结整个长老阁的力量,就是为了让他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孟行因为中了那世所罕见的剧毒,再也做不到像他们一般能活个千八百年,但是总能吊着命让他多活一点。
这才一百多年的光景,到底是为什么就开始自轻自贱。
仙器芫芜不是别人夺走的,而是他自己掏出来的。
仙器掏出来的那一刻,被压制一百多年的毒素迅速攻击孟行的躯壳,要与他同归于尽,上面的封印随着芫芜的离体而破碎,再也没能抑制住。
可是毒素又诡异的在某一个点上稳定平和,与孟行的身体共存,能让他的命短暂的保住。
“长老,别擦了,手都要被你磨出血了。”
大长老见这小兔崽子还有力气揶揄他,一巴掌就要往他的脑袋上拍,可是手还没接触到他的发丝,就心软的放缓了攻势,贴在上面揉了揉,“还能动吗?”
孟行感觉良好的坐起身,对他拍了拍胸口,“还有口气。”
大长老心里骂归骂,依旧心疼这个差点成了自己衣钵传承人的小娃娃,在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都舍不得用一点重力。
“为什么这么做?孩子,命对你来说就这般不值得珍惜吗?”
孟行眉眼微弯,低着头任由他的手在上面施为,“大长老应该知道我去了邙山秘境。”
大长老点头,“听说你在秘境之中,用了灵力。但我知道你做事一向有分寸……”
孟行摇头,“在那场秘境之中,我的封印被我强行解开了。”
大长老:“……”刚夸你就要打老夫的脸吗?
“可是,我找到了一味药,能够暂时延缓毒素活性。”孟行接着道。
大长老听的一惊一乍,心中还是松了一口气。裕怀这个小娃娃从小到大学东西比别人都快了好几倍,就算是炼丹上的造诣,也早就超过温巳那个药阁的嫡传弟子。
紧接着孟行的话又将大长老的心拽到了谷底,“就在刚刚,弟子吃完了最后一粒药。”
那一巴掌还是结结实实的拍在了他的头上。
孽障!!!
大长老气的嘴唇在颤抖,胡子炸成了喇叭花儿,“又在这跟我嬉皮笑脸,你说,你是不是一心求死了?!!”
孟行弯着眼笑,像极了狡猾的小狐狸,只是这只小狐狸气的人肝疼。
“能好好活着谁又会寻死,长老,您是看我长大的,我是那种人吗?”喉中痒意忽至,他没忍住以拳抵在嘴边,低低的咳嗽。
“我的寿元将尽已成定局,仙器芫芜拿不拿出来影响不大,我炼制的那解药也不过是延缓毒性罢了,从能活一个月变成能活五个月,没什么区别的。”
大长老一边怪他嬉皮笑脸,又害怕他这般消沉,“多炼一点,也能多活几日不是吗?”
“白爷爷,”这个称呼大长老自幼就在哄骗他喊,可是躯壳里十八岁灵魂的他一身反骨,宁死不屈,这一次终于喊出了声,“我也怕疼啊。”
以前仙器能够扼制毒素的时候,即便是云清峰凄寒,他也能将日子过的有滋有味。
一个不能用灵力的修士,纵使饱受别人的讥笑他也从未放在心上,不过是又回到凡人的日子罢了。
可是后来,芫芜逐渐失去效力,首先从味觉开始退化,再后来就开始频繁毒发。
锥心蚀骨,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骨头几乎要在身体中融化。这种痛苦从每年一次变成每月一次,后来又变成每周一次……
他开始变得畏寒,可是云清峰终年寒冷,冰冷的温度能够让他好受一点。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最终发生在他的身上,甚至他想吃一点热乎的东西都成了奢求。
温度进入肠胃,早被毒素腐蚀的如同腐朽的枯木一般的内脏,跟着一起绞痛。
他时常望着屋外的风雪,总是不厌其烦地看着他们,总是在想,本来就已经这么痛苦了他还在坚持什么。
推开窗户,是苏沅和池霄练剑的声音。池霄那蠢货视线飘移在他身上,顿时不知所措,手忙脚乱的摔了个大马趴。
“师尊,弟子莽撞。”
《无上修仙》的主角也太傻了,这缺心眼的样子真的能够日后成就大道吗?
这时小徒弟苏沅总会抿着唇,他以为孟行会发现不了,悄无声息对着池霄的憨态翻了一个白眼。过后又装模作样恭恭敬敬,剑柄朝下,克制的对他行了一礼。
野狼崽子。
忽然又觉得生活还是有点意思的。
孟行不是不想活着,可能他能清晰的感受到体内生机的流逝,恐怕,见不到来年夏天了,又或者他会死在第二年的开春。
他自小喜欢做最有性价比的事情,在生死这件事上,亦是如此。
能活四五个月和能活三个月区别很大,可是有比这个价值还要高的事情。
他知道,苏沅接近他一直是图谋不轨的,只是在十年的相处之中,他不在意了。
什么都不在意了。
即便是他宠着他、爱着他,也逃不过别有所求,感情的交流本就是一场彼此图谋。
他想要仙器芫芜,救什么人他无所谓,只是庆幸,死前刚好能有一个契机将他完全驱赶离开自己身边。
苏沅身为魔尊,不应该囿于一时的感情。他知道那个狼崽子能为他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堂堂魔尊,极为重情。
自此以后,想到的便是天衍宗的正道仙师是如何欺骗、践踏他的感情的,而不是他这个将死之人死前的惨状。
孟行从小在长老阁长大,刚开始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闷闷的不爱说话,可是他们这群为老不尊的老不羞又总爱逗弄他。
这小孩总是冷着脸,到后来开窍了,胆子大了,也开始知道反抗,开始变着法子整他们这群老不羞。
但是几百年了,就算是孟行当初中了剧毒,奄奄一息躺在长老阁中,也未曾见他掉一滴眼泪。
这一次他却红了眼眶,“白爷爷,我撑不下去了。”
大长老听着他嘶哑虚弱的嗓音,心又开始一阵阵的绞痛,“傻孩子啊——”
……
上肃峰,主殿。
师淮山近来又做了一个噩梦,他茫然的坐在床上,脑袋昏昏沉沉。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才从梦魇之中回过神来。
金子期那混账玩意面容灿烂的跑进来,总是那么毛手毛脚的。似乎怕他训斥,踏入厢房的那一刻又换了个端肃的表情,端端正正双手交叠,行了一礼。
“你又有什么事?”
感受到了自家师尊语气中的不耐,金子期扁了扁嘴,“弟子今日的课业早早完成了。”满眼都写着让我玩放我走。
这不争气的混账,就连云清峰的那个狼崽子的进步一天比一天快,他还一天天想着玩。
“课业做完了不会去修炼吗?”
金子期委屈的“哦”了一声,转身准备开溜,却被师淮山叫住,“你这几日天天往云清峰风跑,孟裕怀死了没?”
金子期立刻表忠心,“师尊,你平白无故冤枉人,我恨不得跟那池霄打一架,我怎么可能天天往他面前转悠。”再说,天天死不死的,晦气不晦气。
他们家师尊这一点就不如孟师叔,总是爱记仇。
他忽然反应过来师淮山的问题,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有些拿不准师淮山的意思,这大过年的,师尊自己不顺心,准备过去敲一顿孟师叔?
这似乎、可能、大概已经打不过了。
秘境之中的孟裕怀在他的眼中已经封神,自此谁也看不上眼。
完犊子,他应该抓住了师尊生气的华点。
金子期委婉道:“孟师叔似乎不在云清峰,好些天了。据说又闭关了。”
孟行上一次闭关还不到半年,这一次又突然闭关。
师淮山问他,“吴学舟知道吗?”
“嘿,就是听掌门说的,孟师叔不理会掌门的传音石,温长老过来说又闭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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