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几次围读剧本了,因为很多角色不在最后几场出现,所以会议室里只剩下不到十个人。

    颜莉在这段时间已经将剧本里阿桂的台词都背下来了,对手戏台词也都背得差不多。最初崭新的剧本,因为记了太多笔记,现在已经破旧不堪。

    剧本讲解到阿桂和阿喜重逢的戏。

    在看剧本的时候,颜莉对这段没什么感觉,甚至有些过于仓促。那么多年未见的男女主,怎么能见一面就分开了呢?

    颜莉还是忍不住问了:“阿喜不能留下来吗?”

    卓思远说:“没有留下来的逻辑。”

    颜莉有点发愁,她理解能力太差了吗,怎么不懂这话什么意思?

    荣幸随后解释:“阿喜留不下来,二十多年过去了,家乡已经习惯了没有阿喜存在的日子,那里没有他的位置。”

    “贺知章在回乡偶书里写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仇人死了,故人老了,家乡没有人再认识他,也没有容身之所,他只能是一个过客。”

    他的话一说完,巨大的悲伤瞬间笼罩着颜莉,她眼睛发酸,“所以到最后,阿桂也没认出阿喜?”

    卓思远说:“当然认出来了,所以才会说那些话。阿桂一直很清醒,她没有很难过,更多的是祝福。她不想让阿喜有负担,所以才假装不认识他。”

    荣幸低头看了一眼剧本,说:“对,所以颜莉,你在表现这段的时候,你已经认出阿喜了。”

    颜莉也低头看着剧本,她眼睛模糊了,“认出了也不能留下他吗?”

    “不能。”荣幸语气坚决,“不能有这种心情。回不去,所以要向前走,这是这部剧的主旨,角色在做每一步选择,都在决定自己未来的命运。阿喜一直想回去报仇,他揪着过去,却始终没有回过头。如果当初阿喜能回头,他们或许会有一个好结局。但在什么时候回头,命运又不能给出直接的答案。”

    桂(中年)(迟疑地)你……你是阿喜?

    喜(中年)(慌张,想转身,又停住动作)我……不,你认错了,我不是。(难过地)我听说了,他是个混蛋。

    桂(中年)(沉默)不,他不是。

    喜(中年)(站着不说话,侧着身偷偷看着桂)他听到了一定很高兴。

    桂(中年)你要回去了吗?

    喜(中年)嗯,我要回去了,这里不属于我。

    桂(中年)(温柔地,慢慢地)那你……既然认识阿喜,能不能帮我带些话。

    喜(中年)什么?

    桂(中年)(笑着,有些哽咽)我一直相信他是好人。(坚定地)那些事不是他做的。

    喜(中年)(沉默,欲言又止,激动,又不能表露出来)我会告诉他,他也一定会说,希望你过得幸福。

    桂(中年)我一直很努力。

    全(画外音)阿桂,我的毛巾放哪儿了?

    桂(中年)(回头)来了!

    喜(中年)(回头看了一会儿,默默往前走)

    桂(中年)(双手捧嘴,大声地)告诉阿喜,他也一定要幸福地活下去!

    ……

    故事的最后,如同荣幸曾经说的那样,阿喜走了,一道闪电将老房子的墙壁劈开,露出了曾经的旧墙,里面藏着一封告白信,还有阿喜二十几年前留下的二十万元。

    破壁破壁,破的不仅仅是墙壁,更是阿喜一直被命运堵塞的生活。

    在一片欢呼中,故事画上了句号。

    经过这次围读,颜莉看剧本的心情完全不一样了,每次读到告别的那一幕戏,她就忍不住泪流不止,经常整个办公室就只有她红着眼睛红着鼻子,直到第二次正式排练之后,才好了不少。

    坐排第二天,知闲剧团突然热闹了起来,一些平常因为兼职其他剧团工作的人,突然也出现在公司里。

    颜莉抓着自己的单肩包肩带,有些迷茫地看着公司里来往的人,她随便抓了一个问:“怎么回事啊?”

    那人激动地说:“没人告诉你吗?q群,公司来了个大人物!”

    她说完就跑了,颜莉没能问明白。她掏出手机刚要看看群里发生了什么,荣幸也跟了进来,他也有些奇怪今天团里这么热闹。两个人面面相觑,都吃了不跟上时代的哑巴亏。

    不过几分钟后,他们就恢复了原样。演员们按时来到了排练厅,奇怪的是,这次连江飞都有些格外老实。

    颜莉和荣幸都沉浸在剧本中,两人很快将这奇怪的氛围忽略了。

    昨天已经将开场走位较大的戏排完了,今天的戏基本都是不需要太大范围走位的,所以他们干脆就坐着,将椅子拉近了一些。今天的内容,阿喜要将得到的遗产拿去兑现,和阿桂聊起拿到钱之后要做什么。

    颜莉的剧本已经很破了,她偷偷看了一眼荣幸和师珊珊的,他们两人的剧本更破,瞬间产生了自己还不够努力的感觉。师珊珊果然把阿桂的词也都记住了,几乎不需要看台本,对答如流不说,表情动作也很到位。如果化上妆,肯定更像一个中年女人。

    年轻的阿喜很活泼,和荣幸的性格大相径庭,不过他演下来没有问题,若不是皮囊相同,颜莉有那么一会儿的恍惚,眼前的这个人的确是阿喜。

    话剧和电影表演果然不一样,这里的演员太容易进入状态了,特别是江飞,切换自如。

    卓思远和荣幸聊天的时候,最喜欢说的便是“逻辑”两个字。他们说,很多时候他们得去演和自己几乎无关的角色,但只要他们能接受角色的逻辑,那他们就能进入角色。

    他们说的话,颜莉大部分时候是听不懂的。她就像班级里最差的学生,每个人都是她的学习对象,而她现在做得最好的,便是沉迷学习,不可自拔。

    在对话间,她的周围已经立起了八十年代的石头古屋,那青梅竹马时常围绕玩耍的老房,被追着打的大鹅与小狗,男孩子从河里出来浸湿的土壤……她闻到了新鲜的泥土气息,听到了咯咯的笑声。

    所谓心流……

    一瞬间,眼前笑容明媚的阿喜突然变了神色,惶恐至极。颜莉周围的景象全部消失,她回到了现实中,听到了公司楼外马路的鸣笛声。而后她才想起,荣幸怎么了?

    她顺着荣幸的眼光看过去。

    演员围坐的圈外,有一个戴着棒球帽、墨镜的中年男人,长得一般高,又黑又瘦,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神,但他紧抿的嘴角,仍让人感受到他的凌厉,已经浑身散发出的不可亲近的气场。

    荣幸霍地站了起来,椅子摩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颜莉几乎被吓了一跳,她惊讶地看着荣幸将剧本丢在地上,气愤地走出了排练厅。

    他走后,那个中年男人也跟了出去。

    原本寂静的排练厅,突然炸开了絮絮讨论声。

    “原来传闻是真的?小荣真的是大导演的儿子?”

    “那他怎么会在我们剧团屈就?要用话剧镀金,不是应该去国家级的剧团吗?”

    “我能理解,别的剧团怎么可能让他这么年轻就当统筹当导演当编剧?”

    “别瞎聊了。”卓思远用剧本拍了一下八卦的演员们,他的目光扫过正在迷茫的颜莉,然后也走了出去。

    颜莉犹豫着,要不要也跟过去看看。她这才发现,李彤和赵承城并不在这里,又想起早上剧团那么热闹的景象,原来是大导演过来了?

    哪个大导演呢?

    颜莉还是忍不住好奇站了起来,身旁的师珊珊拉住她,低声问:“诶,小荣真的是陈导的儿子吗?”

    “我不知道。”颜莉没有别的想法,她随口问,“什么陈导?”说实在,她刚才着实看不出那个人是谁。

    师珊珊诧异,“小荣以前没和你说啊?陈导你都不认识,你还要不要当演员了,陈译京啊!奋进千禧的导演!”

    “谁?!”

    颜莉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她脑海里想起的不是那位每拍一部电影就得奖一次、剧情拍摄手法和画面都技艺超高的国宝级导演,而是章劲的一句话——

    “你知道陈译京吗?他□□了一个没毕业的女学生,人家敢吭声吗?男朋友找陈译京算账,结果被逼退圈了,那女孩还不是在戏里和他一起演父女关系?”

    颜莉缓缓地坐了下来,神色复杂。

    “怎么了?”师珊珊担心地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周围的人也跟着投来了八卦的询问目光。

    颜莉摇摇头。

    她哪里能说呢,荣幸说,他不喜欢他父亲,所以从家里跑了出来,即使困顿到要在冬天里睡大街,也不肯花家里一分钱。

    他说他父亲人品有问题,所以他不愿意回去。那得多讨厌才能做到这份上?

    那是不是说明,章劲那些话不是信口雌黄,是真的?

    荣妈妈当时走之前说,荣幸的父亲会来找他。从那到现在也快一个月了,他们早就把这件事忘了。

    颜莉咬着下唇,心里莫名担忧,她又起身走了出去,她想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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