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插科打诨结束,荣幸正式严肃起来,“话剧是最淋漓尽致的表演方式。我先考考你,你知道话剧和电影电视剧的区别是什么吗?”

    颜莉认真地想着,掰着手指说:“话剧是按剧本顺序拍的,拍电影的话,可以打乱顺序,同样的场景在同一时间段拍完。电影可以一个镜头拍很多遍,话剧不行。嗯……”

    她想不到更多了。

    荣幸说:“其实这个问题,要回答起来,可以写一本书了。”

    那还让她回答?颜莉撇嘴,又不想打断他的话。

    “你现在可以先理解两点,舞台上的情绪是连贯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让观众看出破绽。所以话剧要不停地排练,每一次舞台表演,都是演员的创作。”

    “电影更像镜头艺术,它包含的不只有表演,还有音乐、场景等。它能向观众传递情绪的途径很多,而舞台在这些方面是先天不足的。”

    “除开场景切换,观众对空白的忍耐能力不高,演员的表演是舞台的核心,所以声台行表才那么重要。”

    ……

    颜莉明白,荣幸已经用自己认为的最简单的话术解释,讲的内容也不算多,估计为了便于她理解,还略去了晦涩的理论。

    她尽量用自己的舞蹈知识,还有拍电影的经历去理解他的话,至少明白了五六分。

    她问:“是不是舞台剧对演员要求更高,所以才有鄙视链啊?”

    荣幸愣了一下,很快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他说:“电影和电视剧从发明到现在,经久不衰,甚至越来越凌驾于其他娱乐方式,那它们肯定不亚于舞台剧,所谓大众娱乐,而艺术终归也要走向大众。”他满眼期待的向前看,“我也想有一天能拍一部自己的电影。”

    颜莉皱起眉头,又挺起腰身,“那我得努力了。”

    “我拍电影和你有什么关系?”

    颜莉甩了一下头,“你拍电影,不需要一个天才女演员当女主角吗?”

    荣幸做了一个嫌弃的表情。

    颜莉嘟起嘴,“我知道,你虽然对我说了那么多,但选我演阿桂,最重要的筹码还是因为我演过周跃的电影。”

    荣幸挑眉,“说说看。”

    “我不是有个师姐在开舞蹈培训班吗,她最常用的广告就是,什么这个导师是北欧三大舞蹈学院毕业的,这个呢获得国家某某舞蹈大赛冠军。其实那些家长哪里会查真伪啊,这些听不懂的由头就足够他们买单了。我现在就是那个由头。”

    荣幸笑了起来,“你啊,真是我见过的最通透的人。”

    “通透?那是什么?”

    “傻人有傻福的意思。”

    “我不信,肯定是夸了我一个非常好的词,我受用了,谢谢荣先生!”

    荣幸说:“老实说,如果你真的做不好,也会很快被替换下来。我和珊珊合作那么久,我了解她。”

    师珊珊说,她刚毕业出来的时候,也和荣幸一样进的小剧场。那时候人情世故都还没搞明白,也没有更优越的外形,她一直很遗憾,为什么自己总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后来,她明白除了被选择,她也可以争取,即使别人拒绝也可以争取。所以,她以前不能演重要角色时,她就会把喜欢的角色的台词和走位一起记下来。有好几次,真的被她逮住了机会,成功地取代了别人。

    颜莉一边听他说,一边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她可不能让这个机会溜走!

    荣幸似乎更不想让她放走机会,讲完这些话之后,他不再啰嗦,开始为颜莉准备基本功练习。他拿出一张昨晚做好的表,上面有颜莉每天要练习的课程。

    满满的一张纸,看得颜莉有些眩晕。几秒后,她接受了。

    不就是练吗?她拼了!

    第二天早上,颜莉和荣幸两个人同时顶着黑眼圈出现在办公室。

    江飞看到两人如出一辙的疲惫表情,笑了起来,“你们俩昨晚是一起做贼去了吗?怎么一起来的?”

    荣幸摆摆手,“刚好在楼下碰到了。”

    颜莉没什么力气解释,她昨天被荣幸折腾了大半天,回家后又读了剧本。她这辈子还没一次性读过那么多字,故事情节又一环接一环,压根停不下来,等觉察时,早就半夜凌晨了。

    关键是那么晚了,她还没把剧本读完。

    她坐下之后,掏出本子和笔,将剧本摆出来时,整个人又瞬间清醒。她看了一圈,几乎所有演员都到场了。

    《破壁》是新改编的剧,所以排练和围读剧本的周期相对之前的剧要长一些,整个围读过程比中学语文阅读理解还要细致繁复。

    剧本是荣幸和卓思远一起写的,他们分析角色的时候,颜莉才知道为什么这部剧本比其他剧本厚——他们把转场和人物的动作都写清楚了。

    即便是这样,在讨论的时候,他们仍会根据演员的分析理解,作出新的改动。比如江飞那个角色负责调动气氛,江飞就会在某些细节设计小动作。

    荣幸没有说错,这部剧的确是喜剧,至少前三分之二都是,连阿桂的母亲逼婚都是以滑稽的方式展现。

    办公室里经常迸发出笑声,也有几处不自然,大家一起指出来修稿。

    八月初,剧本解读还剩下最后几场戏。因为大楼停电,他们不得不提前下班。颜莉和荣幸刚走出来,江飞把他们拦住。

    “要不要去我家包饺子?”

    颜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三伏天,包饺子?”

    江飞笑道:“这不是阿春想学嘛,她也不好意思问别人,就想找你们参谋看。”

    颜莉想了想,问:“她想开店啊?”不然她不理解包饺子而已,整这么严肃作什么。

    “啧。”江飞露出鄙夷,“我喜欢吃,所以她学着包,这是爱,懂吗?”

    “哟哟哟!”颜莉被酸到。

    反正也要去荣幸家,所以他们三个人顺路走了。

    江飞的家里和荣幸家完全不一样,路上就听江飞说,阿春喜欢收拾东西,一个东西是正方形的,就绝对不能摆成三角的。他们进门后一看,果然,到处四四方方,一尘不染,连窗帘都像新的一样。

    江飞给他们展示完,得意地竖起大拇指说:“福建女人,勤快。”

    阿春给他们摆好了凳子,颜莉问:“这里怎么没书啊,我看荣幸那儿都快被书淹了。”

    阿春说:“江飞看得最多的书就是电器说明书,他哪有内涵看那么多字。”

    江飞不服:“你这样说,我明天可就往家里搬书了。”

    荣幸大概想起了以前他们两人同住的事情,一直笑个不停。

    江飞和阿春拌完嘴又坐了回来,翘起二郎腿说:“我哪里能和荣幸比啊,他是文化人,不然怎么能又当编剧当导演,演得还那么好,这就是天赋。”

    荣幸挑眉,自嘲地说:“能看书的天赋吗?”他转过头对颜莉说,“我就讨厌他这股劲,明着夸我,实际抬高自己。他轻轻松松就能拿捏一个角色,我却得付出百倍努力才能达到他的水平。”

    如果不是长久的一起工作了,颜莉可能会怀疑这点。实际上,江飞的确是剧团里最活跃、最容易进入角色的人。荣幸一直说自己毫无天分,大概正是因为有江飞在。

    阿春将东西准备好,几个人正式开始和面切馅,话也没停下来,说得最多的就是江飞。聊着聊着,难免说起新剧的事情。

    阿春听明白了,问:“江飞演的是小角色吗?”

    荣幸说:“不是,很重要的角色。”

    江飞的角色是阿喜的死党,负责活跃气氛,沉迷爱情,喜欢吟诗作对但水平一般,所以搞笑。最后帮助阿喜逃离,的确是很重要的角色。

    江飞得意地扭着身体,故意撞了阿春一下,“看吧,导演都看重我,你别小瞧我了。我这个角色是个用情至深的人,有一段台词我非常喜欢。”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念道:

    “我的爱人住在我的心里,只要我想起她,我的心便剧烈跳动,于她而言却是危险的地震。为了她的安全,我始终保持心的平静,而她却以为我从未为她动心……”

    阿春笑得不行,“怎么听起来那么傻呢?”

    江飞不介意被取笑,“诶,这就是喜剧的精髓,把荒唐当严肃演义。”

    荣幸说:“看吧,我就说他天赋异禀,我可说不出这么高深的话。”

    “这词还是你写的呢!”

    饺子下了锅,几个人被热得不行,围在客厅吹风扇。荣幸见颜莉满头大汗,拿着纸巾给她擦汗。一会儿阿春进了厨房,大叫:“饺子露馅了!”

    江飞大笑起来,“肯定是你包的!”

    阿春用方言说了几句,其他人没听懂,不过听语气像在骂骂咧咧,好玩极了。

    阿春说,饺子太咸了,江飞说:“我们父母辈的,口味到最后都变成一个样,以后你估计也会重口,你得珍惜现在说饺子咸的时候。”

    阿春努起嘴,“凭什么我口味变重,我还是做饭的人,应该是你口味淡了才对。”

    江飞也不和她争执,只是羡慕地看着颜莉和荣幸,“唉,还是你们俩好,都是北方人,不用互相迁就。”

    颜莉摇头,“没有,我们家广东的口味,喜欢原汁原味地吃。”

    江飞挑眉看向荣幸,颇有嘲笑的意味。颜莉对他这个眼神不明所以,也看向荣幸。

    荣幸夹起一个完整的饺子,默默地放进嘴里,随后说:“我口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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