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曼和马掌柜回到屋子里,  马掌柜便让人找出两人的身契,又立了文书,  宁曼看到两人的身价银子居然只有三两,  不由一愣。

    “娘子前些日子才光顾我们,做了那么大一单生意,作为老客户,  我们牙行当然要优惠一二。”马掌柜看出宁曼脸上的困惑之色,忙笑着解释,“我们也没亏本,她们收来的时候只花了二两银子,  加上这半个月的□□费用,三两也尽够了。”

    马掌柜说的天花乱坠,  宁曼只是不信,  尹氏和桃花虽然不出挑,但卖个十多二十两银子也是没问题的,  马掌柜却只作价三两银子,  与其说是卖,  还不如说是送呢,里面要没半点孤拐,  打死她她也不信。

    宁曼便看了马掌柜一眼,笑着说:“这如何好意思,在商言商,马掌柜该收的钱,  还是要收足才好,占了马掌柜这一回便宜,下次我怎好意思再来呢。”

    马掌柜滞了一下,知道瞒不过宁曼,  讪讪的笑了笑,才说:“其实,是有件事想请教何娘子。”

    无故献殷勤,果然没有好事。

    宁曼似笑非笑,看着马掌柜:“我人鄙力薄,也不知能不能帮上忙,但既蒙马掌柜看得起,还请说来听一听呢。”

    马掌柜清了清嗓子,扯出一个笑容:“何娘子是自己人,我也不客气了,原是这么回事,再过半月,就是端王府韩大总管的生辰了,我们想备些贺礼,却不知如何才合适,太浅薄了怕不够恭敬,但太厚重了,一来怕招了人眼睛,二来也怕走错了路,想着娘子是端王府里出来的,因此特地向娘子请教一二。”

    原来如此,她就说了,天底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不过,这忙倒是可以帮,只是点拨一下让对方走条明路而已,自己又能省钱又能结个善缘,两厢便宜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毕竟就算没有自己这句话,这牙行依旧会给韩大总管送礼,毕竟韩大总管可是掌握了端王府经济命脉的实权人物,估计在他们心里,就连端王的重要性也比不过韩大总管,不然怎会有那句话,叫县官不如现管呢。

    宁曼笑笑:“原来是这件事,倒也便宜,韩大总管在王府也是风光了几十年的人物,银钱上却是不缺的,但最近,却真是有一桩心愿。”

    马掌柜一下亮起了眼睛:“愿闻其详!”

    宁曼却不想说太多,只说:“具体如何,我也不便说,只闲话一句,这两天,您可以让人去坊市,挨家挨户去敲一下门,收集一些材料做几件小孩穿的百家衣送过去。”

    马掌柜闻弦歌而知雅意,目光一亮,“只如此,只怕还是浅薄了些,不若在加几个著名禅寺请来的护身符,如何?”

    “我却是不知道的。”宁曼笑笑:“但若是不麻烦,马掌柜只管放手去做就是。”

    马掌柜顿时喜笑颜开,他早了解过宁曼的背景,知道这娘子曾在宫里呆过,宫里的人嘛,说话总是遮一半藏一半的,宁曼说到这个地步他要是还不懂,也枉费在这红尘打滚几十年了。

    牙行大掌柜已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再两三月就要荣退了,为了大掌柜的位置,马掌柜和另一个掌柜斗得那是如火如荼,他此前临了给韩大总管送礼的任务,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将这件事办成办体面,若是有韩大总管支持,大掌柜的位置,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马掌柜成竹在胸,志得意满,亲自帮着宁曼办好了手续,又问:“娘子是这时就将人领回去,还是我给您送过来?”

    宁曼本想说一起走,突然想起屋子里还藏着一个大男人,难得的踌躇了一下,最后说,“我还要去处理一点别的事情,麻烦马掌柜晚两个时辰帮我把人送过来吧。”

    两个时辰时间,足够让她把那个男人的事解决了。

    马掌柜此时看宁曼什么都好,当然一口答应,宁曼便急匆匆回了家,正在开门时,隔壁的大门却开了,吴婆子脚步匆匆的走了出来,有相熟的看到她,就问:“吴婆婆,你这般着急干什么,可是有什么事?”

    吴婆子骂道:“还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我们家那个赔钱货,也不知怎的,今早突然就病了,我这不赶着去看能不能买到一点生姜给她熬水喝么,一天到晚啥事不做不说,居然还敢生病!还要我这老婆子伺候她,真是奴才身子生了个富贵命!”

    她骂骂咧咧走了,旁边搭话的人瞠目结舌,最后同情的看了眼那门,“今早病了,大半下午了才去买生姜煎水?这小玉的命也真够苦的,也就是小玉娘不在家,不然,也不知道如何心疼呢。”

    宁曼将所有话都听在耳中,不由停下了开门的手,也不知怎么,她和小玉只见了两次面,却很心疼这女孩,如果这孩子真是病了,又撞上那样一个祖母,只怕

    她想了想,最后招手叫来了街边一个面熟的小男孩,给了他一文钱,让他去给杂货铺的老板娘传个话,就说小玉病了,让她想办法告诉小玉娘一声。

    小玉娘因为工作的关系,一旬里有七八天是住在绣庄的,这才让吴婆子有苛待小玉的条件,但不管怎样,若是知道小玉病了,小玉娘肯定要回来,吴婆子便也没机会作恶了。

    小男孩拿了钱,飞快的娶了,宁曼这才打开门,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宁曼小心的关好大门,这才进了房间,结果打开衣柜一看,才发现男人已经不见了,她想了想,又去了厨房,却看到留下的吃食被吃的干干净净,而原本压着纸条的位置,放着另一张纸条,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玉佩。

    宁曼瞥了玉佩一眼,先拿过字条,一眼就扫完了,她笑了笑,随手将纸条撕碎了扔进灶膛里,才拿起玉佩把玩,那玉品质极高,通体洁白,入手微温,竟是极难的的暖玉,而更胜一筹的,是玉的雕工,一只麒麟被雕的活灵活现,就连皮毛利爪,也清晰无比。

    这玉一定价值不菲。

    宁曼心想,便拿着玉回了屋,找了一块丝帕包好,小心的放在隐秘的位置,这才走回梳妆台前坐下来,她拿过镜子,目光落在镜子里面自己的面庞上,看着那和昨晚那男人如出一辙的嘴唇和下巴,陷入了沉默。

    巧合?或是不是巧合?

    宁曼开始回忆原身的记忆,原生离开家的时候只有十二岁,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但是,亲人对她的态度却还是感觉的到的。

    记忆中,父亲对她虽不算太好,却也不差,该骂的时候骂,该打的时候打,但该疼爱的时候还是疼爱的,当年赶集时,父亲曾饿着不肯吃饭,就为了省钱给她买一根头绳,至于兄长,小时候也挺维护她的,还曾为了她被隔壁小男孩欺负,和别人狠狠打了一架,最后虽然打赢了,但也付出了鼻青脸肿半个月的代价,而当时在卖她的时候,父兄也曾经很是伤心,父亲更是哭着说是自己不争气挣不来钱,若不然,定不会为了几两银子卖掉女儿。

    思来想去,何父和兄长都很正常,那么,唯一不正常的就是,就是何母了。

    之前没细想没觉得,但如今细细一思量,何母的举动,怎么想怎么奇怪,她其实并不是个坏人,周围邻居十里八乡对她的评价,都说何母性情温婉,但独独在对原身的态度上,有些不同寻常的严苛,宁曼做饭做晚了,或者打猪草打少了,张口就骂抬手就打,至于饿饭,那更是家常便饭,总之,和她平时在外的形象大相径庭。

    而宁曼被卖的事,如今一回想,也处处透着奇怪。

    当年卖她,是为了给兄长凑彩礼,但其实当年何大哥已经说了,如果家里实在不乘手,不用非要娶那家的媳妇,或者他晚两年成亲也可以,何父也说,实在不行,他可以挨家挨户去借,但何母却坚持要将宁曼卖出去,理由是这样做不但能给何大哥凑齐彩礼,也能让宁曼寻个好前途,何父和何大哥都是没什么见识的人,被何母说的多了,也就同意了何母的提议。

    何父私下曾找宁曼,说这件事其实不怪何母,实在是何母生她的时候糟了大难,影响了之后的生育,才会对宁曼不喜,还再三让宁曼不要生自己母亲的气。

    在想想原身回乡后的事,也很诡异。

    宁曼回家时,因为和家人分开了十多年,彼此生疏也是正常的,一开始,家人对她都很礼貌客气,特别是看到她不同寻常的谈吐,以及知道她带了不少钱回来时,但随着时间推移,一切慢慢就变了。

    家人们似乎觉得,宁曼既然没有嫁出去,她的钱就是家里的,花她的钱,原是天经地义的事,于是所有人都理直气壮向宁曼伸手,宁曼开始时有一腔浓浓的和家人重逢的欢喜,因此予求予取了一段时间,但等到次数多了,她也反应过来,就不肯再给了,结果,何母就病了。

    如今想来,这些态度变化的后面,都有何母的身影,卖掉原身的是她,生病的是她,病中为宁曼选定成亲对象的是她,最后为宁曼处理身后事索取赔偿的,还是她。

    宁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再想到昨晚救起的男人,心里有了个大胆的推测,莫非自己竟不是何母的亲生骨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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