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成绩单由班长从班主任那里拿过来,一群人嬉闹着传阅。他们早混熟了,凑到易梓身边叽叽喳喳:“我去,学神,牛啊,这是我梦里的分数。”
姜义正把成绩单拿过来,还没来得及看,外面突然有人在叫他,说是彩姐找他。
姜义进办公室的时候,丁彩正对着电脑上的文档皱眉,看见他来,让他搬了条椅子坐下,开门见山道:“听说你想报考公大?”
姜义愣了愣,点头道:“是的,请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丁彩道:“你家人跟我说的啊,你这种情况还挺特殊的,所以我找了些资料。新高考嘛,都有些变化。”
她拿出打印出来的资料:“你应该是要报考公安学类的专业,他的大致方针没有出来,这是一个询问过他们学校给出的大致方向,我不能保证,但基本上八九不离十。首先是你这个选科,公大的公安学类应该是招收物理类专业,或者必选政治,为了保险,我建议你两个都选。”
姜义这才明白过来:“这个我都知道。之前跟我的家人没有达成统一的目标,所以我按照他们的志愿选了这个选科,但我一直在自学政治以及物理。”
丁彩皱了皱眉,道:“这本来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个问题,但如果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那么现在你的家人似乎并不反对了,所以我的建议是,你需要转班。”
“现在还有时间,按照前途而言,转班毋庸置疑是最好的选择,当然这件事是靠你自己来选择,”丁彩将整理的文件夹给他,“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回去帮我把易梓叫过来。”
等易梓过来的时候,丁彩又拿出了一个文件夹,同样让他坐下:“你的保送流程资料现在就得拟定一份给我了,你自己的考试考好了,接下来的事老师都会帮你做好的。你只要审批下来之前给我安分点,我就谢天谢地了。”
易梓顿了顿:“如果流程过了,那我九月得跟这批高考生一起上大学?”
丁彩开了个玩笑:“保送时效也没那么短,你要是想高考,也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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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佳今天课间操看他俩各自从办公室回来后就不对劲,问了两个人都说没什么事,弄得沈佳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会儿正值吃完晚饭,姜义照常去跟篮球队的打球去了,沈佳坐到姜义的位置上,盯着易梓看。
易梓本来题目就写不进去,被她看得更不专心,回头看她:“有事就说。”
沈佳撑着下巴:“我说了呀,是你们小两口在这给我玩猜谜语不说实话。”
沈佳觑了一眼易梓的神色,嘴里的棒棒糖转向了他,皱眉道:“怎么?吵架了?”
易梓还是不说话,他暂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过于纠结心中那个问题,甚至没怎么注意姜义的情况,这会儿在两个人都有心事的情况下,也只有作为旁观者的沈佳能看清楚了。
他这不说话可让沈佳想很多:“别搞啊,别不是小两口了吧。”
易梓本来还在神游,被她这句话吓了一跳,总算接了一句:“没,不至于。”
沈佳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还是作为朋友,牛头不对马嘴地安慰:“噢,吓死我了,那就没事,但不要总是吵架,消磨感情。当然我也不是说有问题不解决,咱要吵就吵健康有益于解决问题的架……”
易梓被她念叨出了一耳朵茧:“没事,真没事。”他稍微斟酌了一下用词,“你觉得,为什么那么多人不能接受异地恋呢?”
沈佳一口咬碎了棒棒糖:“……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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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时间,两个人熬过了前三节晚自习,班上走读的陆陆续续走了。易梓手上捏着彩姐给的文件夹,抱着写作业,有时候不自觉地在边缘处咬一口。姜义看了他几次了,把文件夹掰扯开:“别咬,磨牙吗?”
易梓被他一打断,脑子里原本就占存不多的题目瞬间灰飞烟灭。他想着长痛不如短痛,反正都是要说的,把手上的文件夹递给姜义,突然撞上了什么同样塑料材质的东西,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我可能要转班。”
“我保送流程要交了。”
随即,两个人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异口同声道:“你说什么?”
随即,两位如同两个公司总裁要合作一样,接过了对方的文件夹,一页一页仔细读完,很识趣的都没有说话,像一场无声的默剧。交换回来的时候,还迫切地想握个手走友好流程。
两个人看完后,第四节晚自习都下了,不过班上仍然是安静的,过了大约五分钟才有人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
姜义突然笑了一下,随即趴在课桌上:“以为只要异一个班,结果要异半个中国地图。”
易梓也愁:“以为得几个月后才异,结果明天就得开始。”
旁边的沈佳听不下去了:“不就隔壁吗,你们说的我觉得我跟叶瑞谈得很惨。”她又看了眼过来打水的罗才,啧啧惋惜,“才子比我还惨。”
罗才不明所以地捧着水杯,这里面是给姜果果的糖浆:“我咋了?我的健康报告没出现什么问题吧。”
沈佳并不解释,背着书包看了眼时间打算去画室,路过的时候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地拍了拍罗才的肩膀。
看着仍然懵逼的罗才,易梓只解释了一句:“她有病,不用理她。”
外面传来一声:“易梓我他妈还没走远!”
这个学期,学校照样鼓励同学们住校,丁彩也是建议易梓住校。本来易梓是担心肥嘟嘟一只猫在家,所以才没住校。眼下林盛说,淮隽可以养猫,所以他也没了后顾之忧,但住校的批准下来得太快,淮隽没能来得及把猫接走,易梓就得住校了。
易梓只能把猫带到学校来,等着淮隽来接走。
像济欢这种高中,可能还没出过不许饲养猫狗宠物一类的规定。但易梓还是决定不要太嚣张,只是把肥嘟嘟放在宿舍,不放心还安了一个摄像头。
姜义当然也跟着易梓和肥嘟嘟一起住校了,本来两个人还交了合并宿舍的申请,但学校鉴于他们俩都是校园不安定因素的主要构成者,所以将这份申请驳回了。
姜义今早体育课的时候摔了一跤,一身脏兮兮的自己都嫌弃。所以吃完午饭后就回宿舍,没去陪易梓回教室多写四十分钟作业。本来易梓要把试卷拿回宿舍的,因为是有人约了他问问题,他打算直接把过程给人家,被姜义调侃了一句“这么舍不得我。”后变了脸,就让姜义孤独地滚回来,怎么哄也哄不好了。
姜义回宿舍的时候碰见“病”了一上午在宿舍打游戏的刘茂勋,打了声招呼:“你病好了?”
刘茂勋嘴里叼着个烟屁股,闻言掐了,笑道:“嗐,上午有生物课,反正去了也听不懂,省得邓老看着我待会气出心脏病来,我可付不起这责任。”
他说的邓老已有近六十岁,精气神仍如同二十几岁一样,眼里容不得任何废物,常年怀着一颗雕刻朽木的雄心壮志。那些刺头也不敢回嘴,就怕一个不小心给人气出什么好歹来。
刘茂勋往自己口袋里掏出包烟来,抽出一根递过去:“义哥,来一根不?”
姜义现在看这东西都有点陌生,拒了:“不要,戒了。”
“戒了?哦,对。”刘茂勋就把烟收了,“易梓不让你抽是吧?”
姜义莫名其妙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又不管这些,没不让我抽,是我自己不抽的。”
刘茂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我不知道啊,别人都这么说,说易梓让你学习,让你别抽烟,让你遵守校纪校规别惹是生非什么的。”
“胡说八道的,流言蜚语哪来的,他自己遵守了几条校纪校规。”姜义哭笑不得,拍拍他的肩,“都是我自己愿意的,传得他跟我妈似的什么都管。”
“这样啊,行吧。”刘茂勋摸摸鼻子,“诶,话说易梓呢,怎么没跟你一块?”
姜义一摊手,向他展示自己的手腕:“看见我身上有什么没?”
刘茂勋傻了:“啥也没有啊。”
姜义乍有介事道:“仔细看看,”刘茂勋瞪得眼睛都累了,还是啥也没看见,姜义沿着自己手腕画了一圈,“这有一道锁,把我跟易梓绑起来了。”
刘茂勋差点怀疑人生:“……啥啊?!”
姜义推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骂道:“我跟他绑一块了吗?他非得跟我一块出没?”
刘茂勋无奈嚷嚷:“这不是全校都知道你们俩关系好吗,不止我有这错觉,别人都有啊。”
姜义一愣。
“而且说真的啊,”刘茂勋上前揽住姜义的肩膀,“我本来还挺不爽你跟他跑了的,啧,别打我啊,我还没说完呢。我现在发现你跟易梓一起玩了之后脾气都好了不少,之前那段时间你可是一点就炸,吓退了多少个姑娘。”
他说的那段时间是指周力那事之后的,姜义在那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脾气都很不好,几乎一点就炸。其实也记不太清当时自己是什么状态,反正一定不是太好。
姜义拍拍他的肩,推他:“行了你,哪那么多感触,赶紧去吃饭,等会儿食堂关门了。”
他进了宿舍,找一套衣服洗澡,洗完后顺势躺在床上,突然想起易梓宿舍里的肥嘟嘟还没喂。他又从床上爬起来,在抽屉里拿出易梓宿舍的钥匙,打开对面的门进去。
肥嘟嘟是一只很懒的猫,八成是学了自己家铲屎官的坏,这会儿正趴在自己的窝里,懒趴趴地晒着太阳。看见姜义进来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喵”一声打个招呼。
姜义熟练地从柜子里拿出猫粮,然后又喂了一根猫条。肥嘟嘟被他逗得忘了不能上床的规定,扑通一下跳了上去,一直用爪子扒拉着姜义,舌头去舔猫条。
姜义顺势往床上一倒,觉得枕头有点硌着他。
他翻了身往枕头底下掏,掏出一个小盒子,上面是用雕刻刀雕出来的“jy”花体英文,再用流沙笔勾勒,在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盒子里是一个钥匙扣。这钥匙扣是黑色的,分量很足,底下挂着一柄小巧的手枪。
窗帘的缝隙透进来一线阳光,照应在那个小巧的钥匙扣上,透出黑亮的光泽。
姜义躺在床上,对着它笑起来,随后把盒子抱在怀里,半边脸埋进枕头,脑子里回想起刚才刘茂勋说的话。
这时的他像是很冷,得靠怀里的东西来取暖。
易梓回来的时候,姜义已经睡着了。
他进门的时候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将窗帘交叠着盖住那最后一线阳光,随后拿着手机在门口玩手机。
今天是陈连查寝,瞧见他笑道:“哟这位同学够嚣张,都快午休时间了当着我的面玩手机。”
易梓对他嘘声:“行了,我们俩都在,你别吵。”
陈连在登记表上打了勾,放低声音道:“我可不敢吵,你们俩起床气能吓死人——特别是你。”
“找死。”易梓给他脑袋来了一下,“姜义起床脾气也大?”
“奇了怪了,你不知道?”陈连恍然大悟,“也是,他又不对你发脾气。就有一天考试,你俩住在宿舍,那天早上,他那个起床铃声太吵,我们就来理论,我去你是没看见,那个眼神,我都觉得他有剁了我的心。”
易梓若有所思,陈连敲了敲登记表:“行了,我去查寝了,你们好好休息。”
易梓“嗯”了声,进宿舍关门,扯条被子给姜义,看见姜义手里攥着那个钥匙扣,刚想从他手里拿出来,就被抓住了手腕。
易梓看着那个钥匙扣有点心虚,于是拽出一副二五八万的样子挑眉道:“醒了?”
姜义耍赖:“没醒。”他抓着易梓的手腕往自己这边拉,“抱一抱。”
“犯病了?”易梓一脸冷漠:“不抱。还有,滚回你自己宿舍。”
“抱嘛。”
“不。”
“哎呀抱一抱嘛。”
易梓低头看着他。
姜义真诚回望。
易梓冷着脸给他踢了一脚:“……滚进去点。”
午休时间,校园已经安静下来,一张床其实不够大,挤下两个人有些勉强,最后聊天聊得有些迷迷糊糊的。
济欢宿舍的窗帘很厚,此时有风入堂,吹起窗帘翻飞,就在黑暗的笼罩下,窗户微微透着一点光进来,落在房间里,微弱得像拼死挣扎出一丝生机的萤火,姜义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脸部的轮廓。
漂亮得动人。
当人睡着时,总会显露出一点不同的模样。
比如闹腾的人睡着,就会有些不真实感。温柔的人睡着,就会窥得见一份静谧。
像易梓这样相貌有些冷冽的,睡着之后,倒是觉得有几分温顺。
校园寂静得厉害,只能听见窗外的枝丫不时传来一点点碰撞的响动,最后风停了,也就沉淀下来。
他垂下头,在眼角处轻轻吻了吻。
“午安,易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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