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翠兰被水一激,尖叫起来。跟姚翠兰一伙儿的都站了起来,要与云嫣对恃。众绣娘一阵惊乱,边上伺候的小丫寰吓得直避。

    酒席边儿上突然间多了好些内侍和婆子,估摸着是防范绣娘们打起架来。

    云嫣却是动手不动口。她一身凌厉气势,向前走了一步,把一干人等逼得直往后退。

    姚翠兰那边人多势重,可是又不敢把云嫣怎么样,只能鼓着眼儿瞪着她。

    云嫣笑了笑道:“你们别是搞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罢!竟敢乱嚼舌头根?都忘了康嬷嬷上回的训戒吗?!有谁不怕死的,尽管说,等本姑娘下次侍候太子的时候,便求太子找人拔了那长舌妇的舌头,看她还能多嘴到几时!”

    云嫣语毕,将手里一只茶缸子“呯”地摔碎在地,那几个吓得惊叫一声,怕云嫣要耍真疯,纷纷退到另一张桌子上去了。

    于是云嫣一个人占了一张大桌子,结结实实吃了一顿。

    ……

    正月初一,众绣娘休息,绣娘家里人被允了前来太子府上团聚,这对绣娘的家里人来说,可是莫大的恩荣。

    云嫣孤女一个,无亲无故,独自一人枯坐在临窗的炕头。难得有半个闲日,她把脸靠在肘弯,看窗上鲜红喜庆的窗花,想起除夕之夜与众绣娘吃席的种种。

    胃里满满的,可云嫣心里却空落落。

    姚翠兰虽然满嘴胡言,却是深深地刺伤了她。她不怕碎嘴婆子,可她不过是想凭手艺挣些盘缠,为何别人就是不肯放过她?

    从入府那一刻起,仿佛她周遭处处机锋暗藏,有种无形的力量针对她,她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在明,那力量在暗。她欲与之一较高下,却不知道它在哪儿,连影子都找不到。

    云嫣苦恼,柔软小脸在胳膊上蹭了蹭。她的小脸被挤得变了形,小巧饱满的一张嘴儿微微嘟起,举目望着天际的云彩。

    昨晚她假借太子威风,吓得绣娘们屁滚尿流。云嫣有时候犯了痴病,也妄想过,她既能与太子说上话,何不开口求了太子,让太子帮忙找她的哥哥?只要哥哥能回来,哪怕面对抄家灭门的腥风血雨,她姜云嫣也有办法,让姜家的委屈得到声张!

    可是不……她不能倚仗太子。要得到太子相助,必定要付出代价。

    以色事人,云嫣不愿。

    ……哪怕是靖王也不行。

    正想得出神,忽听得蔻珠掀了帘子进来,喜道:“姑娘!姑娘家里有人来探您了!”

    云嫣心口蓦地一热。

    然而翻心一想,却很快冰冷下去。于她的家,锦乡侯府,姜云嫣早已一命归西,化作一滩蛇虫烂泥,哪还会有人记得她?云嫣早习惯了,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孤独一身。

    却不料来人竟是肖月娥。

    肖月娥刚才被领进府来,一路目不暇接。各处亭台水榭、飞阁流丹,门头梁架、花板、垂莲柱上,都画着繁复的花样,各处金辉兽面、彩焕螭头,看得肖月娥眼花缭乱。

    等见到云嫣,肖月娥简直要喜极而泣,拿了绣帕使劲儿抽打着云嫣:

    “哎哟哟,赵青瓷,你真是大罗金仙下凡哪!连太子殿下都将你奉为上宾!你看看你住的地方,再看看服侍你的人,你这是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罢!”

    肖月娥眼皮子浅惯了,一番话说得云嫣微显尴尬。蔻珠侍立在一边,脸上挂着笑,着看肖月娥。

    云嫣眼神微动,见蔻珠没有退下的意思,便吩咐道:“蔻珠,你给月娘上碗茶水来吧!”

    蔻珠笑着应“是”,却是拿眼神儿指使一边的小丫头金钏看茶,自己仍是静立在云嫣身边不走。

    肖月娥复又道:“闫光本也想来,是我不让他来!你倒说,他来做什么呀……”

    今日临出发前,闫光本来托肖月娥带来一只银制的顶针,是送给云嫣的。等见了云嫣,肖月娥却只字不提,存了心想把那银顶针给私吞了。

    肖月娥说着又拿眼睛觑着云嫣的脸色,道:“如今宝儿呀,能说囫囵话儿啦!赶明儿你回去,让他跟你说‘恭喜发财’!他这几个字儿说得特别清楚,特别宏亮!”

    提起元宝儿来,云嫣一贯宠辱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神采。

    这才想起自己屋里还有些好东西。

    云嫣起身从床头一个竹编的篓篮里,将太子着人送给自己的洞子货全拿出来了。

    天寒地冻的,一般人家哪来的新鲜果蔬吃?唯有太子府上,各方面独有一份,暖房里果蔬应有尽用。云嫣将熏鲜货全数用包袱皮儿裹了,递给了肖月娥。

    当然,还有云嫣在府上做工的月银,按二八分给肖月娥的银子。

    肖月娥这才心满意足,高兴道:“青瓷啊,你好生做活儿!等完了工领了赏,我跟闫光来接你回铺子!”

    临走时,云嫣又捡了一个桃和一只梨塞进肖月娥包袱里。

    “带回去给宝儿吃罢,就说姨姨想他了。”云嫣道。

    ……

    肖月娥回到绣坊时,静训早等在铺子里了。见肖月娥包袱款款地走进门来,静训上前急问:

    “可见到青瓷姑娘了?姑娘说什么了?可捎了口信儿给殿下?”

    “你家殿下?”肖月娥慢慢坐下,眼神儿转悠,拿茶壶给自己灌了几口茶,“你家殿下呀,青瓷她是半个字儿也没提!人家太子府回事处的人说了,青瓷在太子府可是得了脸了,一进去便得了太子独一份儿的宠幸,可是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你看她送给我的水果儿,别提多鲜美了!”

    静训听了不服气,道:“‘太子宠幸’是什么意思?太子有妃,连嫡小姐都有了,能给姑娘什么?”说完又小声嘀咕,“还不知道能不能给姑娘一个名份……”

    “姑娘这话说得!”肖月娥听见了静训的低语,扬声道,“难道你家殿下就能娶赵青瓷当王妃不成?还不是一样嘛!我看太子将她安排在一处奢华的独院儿,听下人说,好些个晚上,太子都留在青瓷那儿过夜……”

    静训听得,心都要碎了。

    肖月娥分外得意,慢慢从她包袱里将东西取出来,尖声道:“哎呀!这桃子可是宫里赏下来的水蜜桃,这梨子可是京城郊外暖房里专人侍候出来的……”

    肖月娥一边说着话儿,一边儿得意地从包袱里掏出来一个“桃”和一只“梨”,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

    静训见了,脑子里轰地一声,急问:“月娘!你与姑娘说话时,边上可有旁的人在?”

    “当然有啊!”肖月娥得意道,“好几个漂亮的小丫寰围着我们伺候呢!”

    静训明白过来,青瓷姑娘必然是被人看着紧紧的,哪敢开口过问殿下消息?虽现下还没弄明白太子将姑娘接去府上的真实意图,可静训知道,来者不善。

    静训读懂了姑娘的意思:一个“桃”和一只“梨”,姑娘分明是想“逃离”啊!

    静训忙把意思解给众人听,直听得闫光心头大骇。却听肖月娥在旁边道:“呔!静训姑娘,你是欺负我不识字么?这‘桃梨’,和那‘逃离’,本是不同的两对字儿,你怎么能混着说!又不是那解字先生!”

    对静训的猜测,竟是不信。

    静训心中急切,顾不得与肖月娥啰嗦,抽身回府去了。

    云嫣这头,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上午见到肖月娥时,云嫣心头急切,想问问她,靖王如今身在何处?可有听说她被扣在太子府上?然而话到嘴边,就在舌尖上打转儿,云嫣却生生忍下来。

    蔻珠寸步不离,看似喜眉笑目的,实则却是紧紧盯着云嫣,把她跟肖月娥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程。

    蔻珠是太子的人,太子与靖王之间,到底是兄友弟恭,还是兄弟阋墙,云嫣不好妄断。但是她若在蔻珠面前问起靖王,难免引人猜忌。

    是以云嫣只字不问,只字不提,只能留在心中默默想念。

    她不能给靖王添了祸端。

    云嫣想起靖王临走前,要她乖乖等他回来。

    她便好好的,等着他。

    ……

    静训读懂了云嫣的心意,心里更加焦急。

    数九寒天,静训骑着马往西山那边赶。等到了山岰里那处庄子,见到了张机。

    张机是替靖王养信鸽的。他见到静训顶风冒雪亲自前来,知道出了大事,忙将人迎进屋里来。

    静训冻得满脸通红,手指僵直,却顾不得歇息,只问:“张师爷,现下可还有玉夏那边的鸽子?我要给殿下写信!”

    张机下意识望向鸽棚,道:“鸽子是有的。但是眼下这个天气,信鸽只怕是飞不过玉门关……”

    静训还想问什么,这时暗七闻讯赶了来,一进屋只见静训一身寒气,没头没尾地问:“你怎么来了?”

    静训不睬他,继续问张机:“张师爷,能否试一试?现下情况紧急,我这边派人快马加鞭去送信,但是若鸽子能飞,便可早些将消息禀报给殿下……”

    暗七见静训焦急,冲着张机道:“张师爷你快想想办法!”

    张机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原先只当殿下是出使月余,没想到殿下至今未归。这个天气,去往玉夏途中又有风沙雪暴,按说信鸽是不能飞了……”

    暗七问道:“鸽将军呢?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舍不得?”

    鸽将军是张机的驯鸽里最健壮的一只,送信从未出过差池,他视若珍宝。

    张机无法,呆想了半晌,忍痛道:“哎,也只能让我的鸽将军试一试了!”

    静训见张机表情沉重,深知此事艰难。

    静训也不耽搁,立刻坐下开始写信,一口气写了两封。一张交给张机绑到信鸽脚上的竹管里,一张交给了山庄里最可靠的斥候,遣了他一路快马加鞭,往玉夏送信而去。

    办完了送信之事,静训坐着马车回靖王府,心里仍是惶惶不安,总感觉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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