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九歌回了府里,那股子烦闷燥热依旧没能驱散。
萧司霆的死缠烂打倒是让她真正见识到了,若是想要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还真是得不要脸。
上一世的萧司霆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又舍命救她几次,才勉强入了长公主府的大门,殊不知此举乃引狼入室也。
“殿下,要不要传午膳,您都忙活了一上午了。”
云竹满眼的心疼,自家主子就是个劳碌命,成日里都在为旁人的事情忙活个不停。
“传午膳吧,本宫还真有点饿了。”
季九歌的肚子早就开始唱空城计,奈何方才有些人没有半分眼力劲儿,愣是耽误了她用膳的时辰。
“太后安插到府里的那几名宫婢去了何处,不会日日都守在这里吧?”
季九歌自然不是惧怕那些眼线,可是任谁府里安插几个监视你的人,心里都不会舒坦到哪里去。
“奴婢将她们打发到浆洗房去了。”
“她们岂会老老实实听话,这一旦远离了主殿,怕是什么消息都探听不到了。”
季九歌正说着,府中的侍女皆陆陆续续端着菜肴走了进来,脚步轻盈无声。
“她们自然是不肯的,可是奴婢只给了她们两个选择,要么去浆洗房净衣,要么将她们送回宫中交由太后处置,所以她们就老老实实去了浆洗房,如此这般总比丢了性命强。”
云竹手执玉箸替季九歌布菜,动作熟稔麻利,方才那些侍女颇有眼力劲儿地相继离开了,生怕听到一些不该听的事情。
“她们之中有一个宫婢行事沉稳,走路脚不沾地的,怕是个练家子。”
季九歌喝了一口甜汤,遂又拉着云竹坐下来一起用膳,反正此处也没什么外人。
“奴婢知道殿下说的是哪位,奴婢已经让影二盯着她了,如若她有什么鬼心思都逃不过影二的法眼。”
云竹一脸的信誓旦旦,这府里武艺最好的当数影一与影二了,不过是区区一个小宫女,怕是还不放在眼里。
“听,院外似乎有什么动静,该不会是那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又折返回来,赖在府里不走了吧?”
季九歌微微侧耳倾听,屏气凝神,试图弄清楚那动静发出的源头。
“奴婢方才可是瞧着丞相大人劝他离开来着,怎的脸皮如此之厚的?”
云竹现如今是一百个不待见萧司霆,打心眼里觉得那男子太不要脸,一门心思想着巴结讨好自家主子,也不知肚子里灌了什么坏水。
“奴婢去外院瞧瞧,怕不是从哪里钻出来的野猫野狗吧?”
从院外返回的云竹对着季九歌摇了摇头,秀气的小脸上尽是疑惑。
“奴婢没发现有何异常,大抵是殿下您思虑过多,用完午膳好好休息一下以便缓解心神。”
院中的大树上枝叶繁茂,郁郁葱葱的树冠遮蔽着烈日,只有几缕细碎的阳光透过密集的枝干照射在地面上,给大树投射上斑驳的光晕。
大树顶端的枝叶随着离去之人踩踏的缘故,发出“沙沙沙”的细碎响声。
“云竹,你吩咐下去,即日起凡是萧姓之人仍然不能进入府中,且告诉府里的侍卫见他一次打一次,直至他再也不敢登门为止。”
季九歌想法设法杜绝萧司霆再次进入府中的各种可能,无论这一世所发生的事情与上一世如何大相径庭,她也不能再与他纠缠不清了。
“殿下,您的吩咐这会儿怕是执行不了了……”
云竹眼睁睁看着萧司霆从大树上落了下来,一步一步走至季九歌的面前,眼神带着稍许的怒意与迷茫。
长公主殿下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远离自己,可是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殿下。
明明他们应该没什么交集才是……
“放肆!萧司霆你怎么敢再次擅闯本宫府邸的,莫不是将公主府当成了菜市口,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萧司霆一言不发,只是这般痴痴地注视着季九歌明媚的容颜,目光灼热带着些许的探究,心里头那个破洞似乎在这一瞬间彻底填补上了。
“殿下,臣一直好生疑惑,纵使殿下百般讨厌臣的靠近,可是臣却像受到了什么指引一般,一次又一次前往殿下府邸一探究竟。”
“臣?你方才自称什么?”
季九歌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下意识脱口而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殿下认为有什么不妥吗?”
萧司霆面露不解,眼前的长公主殿下从一开始似乎就对他的自称尤为在意,也一直对他这个人抱有强烈的敌意。
“没……没什么。”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季九歌忽然转过身去,伸手在额间抚了抚,自我安慰肯定是最近一段时间被萧司霆折磨得疑神疑鬼了。
萧司霆不顾云竹的阻拦,忽然迈了步子朝着季九歌逐渐逼近,当两人只有一手距离的时候萧司霆陡然停了脚步。
此时的男人竟然敢直视季九歌的眼睛,这般无所畏惧又坦坦荡荡。
每次一靠近眼前这个身份贵重的女子,他的脑海里就会不断闪现出各种零碎的画面,所以他一定要弄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不想稀里糊涂地过完余生。
“你这个混不吝,殿下这般身份的人也是你能随意靠近的,若不是影一去了顺天府尹协助青天大老爷办案,影二又去盯着那些……”
不对,那萧公子分明是在府外的,又没得了自家主子的许可,他是如何擅自从院墙外飞过来的?
季九歌面无表情地将双手置于胸前,红唇轻扬勾勒出绝美的弧度,好整以暇地盯着眼前男子的眼睛。
她似乎已经能猜测到一些事情了,或许这才是彻底解开上一世谜底的至关重要的一环。
没错,眼前这个萧司霆的眸色是浅蓝色的,虽然不甚明显,可是离得近了仍然能一眼分辨。
这般妖异的眸子,举国上下怕是也难寻其二。
“你未婚妻柳姑娘暴毙而亡,你不去顺天府尹帮她找寻害死她的凶手,竟然还有心思关心本宫是否厌弃你。”
云竹没明白自家主子话里的意思,那柳姑娘不在人世不是萧公子亲眼所见的吗,为何自家主子此时又这般发问,莫非……
萧司霆竟一反常态,有关于柳依梦的一些消息他还算有点反应,并非似之前那般无情到让人心寒。
“虽然臣不记得何时与柳姑娘有了婚约,可是臣的确有半块玉佩与柳姑娘随身携带的那半块能拼凑成一块,臣定会处理好柳姑娘的身后事,并找寻到她的家人。”
云竹听完萧司霆的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眼前这个男子是变戏法的吗,人前人后怎么总是有两副面孔。
一会儿像个泼皮无赖,一会儿又似那正人君子,说话行事有理有度,这般看来才有几分男子气概。
“天儿太热了,萧公子的伤可是都好透了?”
“谢殿下关心,臣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再过些时日臣便要启程赶赴边关。”
萧司霆眼帘微低,鼻梁高挺,季九歌从她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瞧见男人刀削般的下颌线,下颌线条一直完美到脖颈,总有种说不出的心悸之美。
云竹手里不紧不慢摇着缠枝牡丹团扇,团扇下的玉坠子随着她摇扇子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她眉心拢成了个“川”字,一脸的不解。
这萧公子不是才为了救殿下中了毒么,怎的自家主子问的却是前些时日受的伤?
“云竹,给萧公子添副碗筷吧。”
季九歌想要边吃边聊,上一世所发生的事情或许并非如她表面上所瞧见的那般险恶与绝望。
她跳崖的最后一瞬所面对的那个男人才是她真正爱对了的男人,那么另外一个只能算是用心险恶的替代品了。
虽然云竹并不是很情愿,就连丞相大人都未曾在长公主府用过膳呢,可是她却不能忤逆自家主子的决定,规规矩矩地给萧司霆添了副碗筷,随后躬身退至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萧司霆恭敬不如从命,举止从容优雅,抬手撩起衣袍落座。
他也想与眼前这个京城里数一数二尊贵的女子好好攀谈一番,午夜梦回里的那些痴心断肠究竟透着什么样的玄机。
“萧公子的眼睛……”
季九歌并不知晓对面之人是否介意旁人提起他的不同之处,可是为了查清楚前世的种种,她必须从最至关重要的地方问起。
萧司霆执着玉箸的手稍稍一顿,随后释然一笑。
“臣的眼睛有异于他人,从小便总是遭受到他人的排挤与嘲笑,更有甚者猜测臣的这双眼睛乃灾祸之兆,臣是个不祥之人。”
萧司霆一番话虽说得云淡风轻,可是其中心酸怕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季九歌仔细回想上一世与她在一处的那个男子,她上心的那个似乎总是能与自己直视,反倒是那个冒牌货似这一世那般,从不敢直面自己审视的目光。
她这会儿彻底明白了,她似乎恨错了人,却并没有爱错人,坠入万丈深渊的那一刻,那声撕心裂肺的“九歌”总算是有了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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