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周末,禾央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去了学校。
“你晚上干什么了?”李可昕很惊讶。
禾央朝她伸出手:“作业给我看看。”
李可昕随手递给她,见她不是对答案,而是疯狂往空白的试卷上涂抹,她更惊讶了:“你你竟然没做作业?天呐,你不会真的是发烧糊涂了吧,你成绩都倒退成那样了,你周末到底干什么了?”
禾央随便找了个借口,应付完作业,她才松口气,借着书本的遮挡,望向窗外。
大树参天,晨光斑驳。
她的眼底倒映着细碎的光,微微眯起眼睛。何城忽然出现在窗外的走道上,他穿着干净的校服,身姿挺拔如白杨,黑发挡住他的眉眼,依稀可见他线条流畅的下颌与紧闭的双唇,微微勾出温和的弧度。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走进教学楼,身影消失不见。
禾央忽然惆怅地叹了口气。
她无法做到明明知道何城未来的结局,却对此视若无睹。两个人是陌生人也就罢了,偏偏他们两个现在不仅认识,还互相帮助过对方。
只是仅仅是对于何城浅显的了解,她又怎么能确定做出的事情能帮到他呢?
她利用周末,将手机上还能看的小说电影大概看了一遍,所有穿越、重生的救赎小说都免不了一个套路,那就是治愈身世凄惨的男主。
何城身世凄惨吗?父母双亡,挺惨的。可是他有一位能干的哥哥,将家族企业发展壮大,他现在不缺吃穿,还住在大别墅里,生活别提多自在了。
身世凄惨走不通,只能从另一个方面想。他学习成绩非常好,在学校里老师喜欢,同学对他也只有敬而远之,并没有某种类型的小说里所描写的那种,同学都疏远他导致他很孤独的情况。
唯一能够符合凄惨的,大概只有他的病了吧?
据禾央所知,何城的病是因为十岁时,遭受父母死亡的重击,从此身体变得不太好,一年之内大概只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在学校。
他现在的病情还没好,似乎还挺严重的,光她见到他喝药就有好几次,之前还因为淋雨半夜发烧
只是身体不好这件事,禾央也没有什么办法,她又不是医生,完全帮不上什么忙。
早自习结束,禾央去一班门口晃荡一圈。
何城身子高,坐在后排,脊背挺直,攥着笔在纸上唰唰写着什么,旁边应该是他的同桌,是个女生,朝着他的方向说了什么。
何城似乎没听到,脊背越发挺直,他的眉头罕见地皱了皱,冷意倏然划过。
禾央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她原先只想偷偷观察一番,但没想到课间一班门口聚集的女生并不少,有一部分借着交流学习的借口找何城,还有一部分纯粹是偷看他。
有了这些人的遮掩,禾央的行为就不算什么了。
禾央一连去了好几个课间,连李可昕也察觉到她的异常。
“你总是去一班做什么?”
“没什么。”
“老实说,别骗我。”
“好吧,我去看看何城。”
李可昕本来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瞬间像是嗅到肉骨头的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有情况!”
禾央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挑挑拣拣说了一遍。
李可昕如有所悟:“所以你喜欢上他了?”
禾央摇摇头:“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呢?她只是单纯可怜他,虽然不明白他未来为什么会自杀,但一想到两人曾有过交集,又是那样一位温和善良的男生,会有一点点的心疼。
“最好没有,”李可昕凑近她的耳边,低声道:“你是知道我的,我对长相好看的男生没有什么抵抗力,之前一直说何城的好话,可那些都是出于对他皮相的喜欢,真要说起他这个人央央,你最好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
“嗯我跟你说了,你不能跟别人说。”
禾央点头说好。
“这件事,我也是从瑶瑶那里听来的,瑶瑶跟赵淼的关系好,赵淼又跟何城都是从a市转来的,自然知道一些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是是关于何城的病,他似乎是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病,一班就有好些人见过他喝药,听说他之所以转来阳葵上学,就是因为在学校期间,发病时伤了人,这才转学来的”
“电视里的精神病,都是没有理智的,大吼大叫还是轻的,有的会像野兽一样咬人”
禾央打断她的话:“这些都是传言。”
李可昕:“是传言不错,可是无风不起浪。a市是大城市,师资力量比阳葵强了好几倍,要不是因为没发在a市待,怎么会来阳葵?”
禾央再怎么说,也是比李可昕多经历几年的人,乍一听“精神病”这个词语,不了解的可能下意识想起无端发疯的人。大学里设有心理健康课程,禾央虽然不精通,却也了解一二。
“就算他是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病,这跟感冒发烧是一样的,都是生病了。既然生病,自然得喝药。我们在背后这样说他,不太好吧?”
李可昕想想:“确实不太好,但这又不是我传的,再说了,我没有夸大,瑶瑶怎么跟我说的,我就怎么跟你说的”
禾央没再接话,她想起何城苍白的面颊,以及眉眼总是噙着的笑意。那抹淡淡的笑,比春风还要柔软,又比明月还要夺目,她耳边回响起梦中的何城说过的话——
“我想要”
他想要什么呢?
禾央无端感到心悸。
面前的纸张,密密麻麻写满了禾央的名字。阳葵对于校服抓得不严,有很多学生为了好看穿便装,何城从高一到高三,一直规规矩矩穿校服。
蓝白条杠的校服,拉链从底拉到顶,掩住少年线条优越的下颌,长袖盖到腕部,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着黑色中性笔,一笔一划认真在面前的纸张上书写。
无论是从背后,还是从侧面,各个角度来看,少年的眉眼认真干净,偶尔蹙起眉头,像是在解一道难题。
同桌跟他说话:“何城,请问这道题怎么做?”
何城握紧手中的笔,同桌是一位女生,音色带着女性特有的低柔。他以前并不吝啬解答,可是现在,顶着那道灼灼的目光,已经不同了。他不再需要打出自己好助人的名声,期待着那人的到来。
何城往偏离同桌的地方移开身子:“抱歉,我不会。”
这明显敷衍的回答,让同桌脸色尴尬。
何城并不管别人怎么想,他现在浑身紧绷得不知道该要做什么。掌心微微汗湿,握着笔杆有些打滑,写出的“禾央”二字也不再端正好看。
他有些不悦地沉了眉眼。想起后门口朝这里打量的少女,闷涩的心情又徒然好转。
她来这里做什么?
是来找他的吗?
他心情雀跃,不再书写禾央的名字,现在这种状态下写出她的名字,歪歪扭扭并不好看,对于禾央来说是一种侮辱。笔尖悬停在纸业上,他眼中呈现耐心的等待。
后背也被薄汗擦湿。
他挺了挺脊背,侧脸维持不变。嘴角的僵笑越来越僵硬,他听到禾央离开的脚步声,努力营造出的温和笑意忽然崩塌。
为什么突然走了?
何城的眼底闪过阴郁。
一连几日,禾央总会在课间跑来。
他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却时常因为她隐秘的打量兴奋,又因她的止步不前生出股躁动的烦闷。
终于有一天,禾央课间没来。何城等待一会儿,确定她不会再来,离开课桌去了办公室。
一班班主任对于何城的要求很惊讶:“什么?你要换座位?”
何城:“嗯,我想一个人坐在后排。就靠近门口的位置。”
班主任想都没想就拒绝:“这怎么能行?后门那块位置,堆放垃圾,走廊上的声响也很清晰,不利于你的学习。”对于成绩好的同学,老师一向优待:“为什么突然想要换座位呢?是跟现在的同桌合不来,换你到前排怎么样?赵同学是班里第二,你跟他做同桌能够互相交流学习,你看怎么样?”
何城仍是摇头:“我不需要同桌。”
班主任噎住,不太理解:“为什么?”
何城心底冷笑。以前他和禾央没有确定关系,他给自己的定位是默默守护,可现在,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和禾央交往,怎么能够容忍旁边的位置坐着别人?
这样触及内心隐秘的事情,不可能跟班主任说。
“是我自己的问题。旁边有人,会打扰我的思绪,我要自己一个人坐。”
班主任又劝说几句,何城下定决心,最后只好同意让何城自己一个人坐在靠后门的位置。
何城自认为解决了一件大事。
他坐在后门口,微一转头就能看见走廊上的人,然而好几个课间一直没有见到禾央。
他想了想,去了四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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