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神弥耶很早就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这并非小孩子的中二言论,而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在他短短的十七年记忆里,他有温和的母亲,严厉的父亲,要好的朋友……但这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对于那些过去的记忆,他都觉得那仿佛隔了一层水膜,荡漾而虚幻。
“浅神,放学要去打球吗?”课堂上,同桌凑过来小声问道。
模糊的色块在眼前晃动,较深的色点组成了几个词语——紧张、兴奋、心虚。
金眸的少年眨眼,缓缓勾起一个温和的微笑:“不了,母亲要求我早点回家。”
于是那几个色点又扭曲起来,呼吸间组成了新的词语——心虚、愤怒。
黑红色的“愤怒”张牙舞爪地在色块上冲撞,将那点缩在角落里的“心虚”撞得七零八碎。
呜哇(捧读)。
敷衍地在内心感叹一句,浅神弥耶继续道:“不过,既然你特意来邀请我,那我还是去吧。”
他浅笑着应下这个明显是陷阱的邀约,浅金色的眸子从始至终都盯着那些晃动重组的色点,像是在欣赏夏日祭上璀璨的烟花。
在色点激动地跃动下,下课的铃声响起,顶着色块的人在他身边站起,故作友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走吧,浅神!”
浅神弥耶停顿了两秒,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同桌的名字,于是只简单地回了一个“好”,拎起书包跟在他的身后。
会发生什么事呢?
浅神弥耶有些期待。
说实话,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人类的脑袋会是一个大大的、由许多色点组成的色块,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些色点会如此多变,明明不久前同桌靠近自己这边的色点还是友好的绿色,今天就变成的深沉的暗红。
但是,他很喜欢。
他喜欢看这些色点崩溃重组的瞬间,那是如同烟花绽放一般的美丽画面,所以……
请更多地为我献上表演吧。
那天黄昏,身形修长的少年站在旧校舍的楼下,橘红的阳光将少年的棕发染上猩红。
在少年的周围,混战成一团的学长们或被打得哀嚎或精疲力竭地瘫倒,唯二还能勉强站着的只剩下早早躲到旁边的同桌和造成目前情况的罪魁祸首——浅神弥耶。
“怪、怪物!”同桌惊恐地呢喃,手脚并用地想要逃开。
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一切都在按他的计划进行,事情的进展却在浅神弥耶开始说话后滑向了深渊。
“植村学长,是吧?”少年笑眯眯地问,“我好像听说过您,毕竟是众所周知的人渣嘛。”
“嗯?您生气了?可是您身边的那位学长好像也很赞同我的说法呢,哦~我知道了,这位学长曾经也是您的霸凌对象吧。”他若有其事地点头,“原来如此,这里的好几位学长都是您曾经的欺凌对象啊。”
“真是可悲啊,无论是被欺负,还是欺负别人,都要一直听曾经欺凌自己的人的话,想必植村学长一定非常优秀吧?”他叹息道,“您一定能以一敌十,拥有绝对的武力、智力和财力吧?否则,您是凭什么能够成为大家的首领呢?”
?
这小子在说什么啊?
植村学长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回头,只见原本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小弟们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真可惜,看来我猜错了。”浅神弥耶继续道,温软的声线似乎有着能够悄无声息地钻入人心的能力,“看来您只是靠着曾经在学长们心中留下的阴影统治着他们啊,这也太危险了,一但学长们发现……”
“闭嘴!”植村学长怒吼着,神色间却是掩盖不住的惊惶。
“您其实并没有那么强大不可战胜,如今还憎恨着您的学长,会做些什么呢?”
回答他的是一声闷响,猩红着眼的学长猛地暴起,一拳打上了植村学长的侧脸。
这一拳就是反叛的号角,混战突兀地就开始了。
刚刚还在侃侃而谈的浅神弥耶安静地站在一边,旁观这场闹剧,他的眼底只有纯然的好奇与期待,就像是人类在观察某种可爱的小动物,好奇它们的想法又期待它们能够取悦自己。
像个非人的存在。
这一刻,源自基因里的趋利避害的本能促使着同桌逃跑,但他的动作也惊动了正在围观的浅神弥耶,那双说不清是金属冷光还是阳光暖色的浅金眼睛看过来,令他连呼吸都无法做到。
“对、对不起!”同桌露出难看的笑容,“是植村学长逼迫我的!浅神,我们可是同桌,我怎么会害你呢!”
浅神弥耶却没有要接他的话的意思,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四周的学长以及同桌,视线在他们头部的色快上飘来飘去。
大家都是一样的。
在一片混乱中,浅神弥耶突然意识到这件事。
他有些想笑,于是他就弯着腰开始夸张地笑起来。
什么啊,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发现啊,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只有我才是特殊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万物平等,万物劣等。
可是……
浅神弥耶突然茫然无措,甚至感到了一阵恐慌。
如果,如果大家都不过是一簇烟花的话,那么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从小面对着诡异世界的少年并没有什么善恶观念,如果只有色块崩毁的那一刻会给自己带来乐趣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去追逐这种快乐。
但是,我要做一个可以拯救他人的好人。
这个信念莫名地就回旋在他的脑袋里。
我生来的意义就是拯救别人。
只要一想到自己将来能够救下某个重要的存在,那股喷涌而出的喜悦就能击碎浅神弥耶所有阴暗的想法。
“浅野医生,主任喊您过去。”小护士的声音将浅神弥耶从回忆中唤醒。
他颔首表示知道了,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病房门。
也许,小悠平对他们这些副人格的警惕并不完全错误,并不是每一位副人格都像威雀那样单纯。
至少,就浅神弥耶自己而言,在来到正确的时间线,得知真相后,他就明白了:
也许自己的诞生不过是悠平的一次实验,也许自己的存在于悠平来说只是一个工具,也许终有一天自己会在悠平的命令下消失……但是,悠平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这个世界上,只有悠平能够看到他所看到的一切,只有悠平能够完全理解自己,他们本为一体,是这世上唯一的同类。
他想把他据为己有。
可惜……
浅神弥耶叹气,他掂量了一下悠平手上的力量,觉得自己还是不要作死为好。
哼哼,不过平时能多独占一下小悠平的话也不错。
从主任那里拿到了辞职批准,浅神弥耶抛了抛手里的不记名银行卡——威雀的工资卡之一——脚步轻快地离开医院。
……
萩原悠平是个很乖的孩子,即使生气也只是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他很少做出一些熊孩子闹脾气的举动。
好笑的是,哪怕是生气,他也一定要在萩原研二看得到的地方生气,几乎把“快来哄我”几个字写在脸上。
萩原研二一边觉得生气的弟弟也十分可爱,一边努力安抚弟弟。
好在,十分了解自家弟弟的萩原研二深谙哄弟弟技巧,躺在病床上又是甜言蜜语又是卖惨装可怜,花了七天时间,总算成功把自闭在墙角的弟弟哄好了。
这期间,萩原千速也赶到医院大骂了萩原研二一顿,在血脉的压制下,萩原研二只得苦着脸认错,答应一系列的不平等条约,把发怒的姐姐大人哄好后又去应对担忧的父母。
在一边围观的松田阵平幸灾乐祸地笑了几声,吸引了萩原千速的注意。
松田阵平:……
“千速姐,我保证注意安全,绝对不向萩学习!”松田阵平立正站好,认真严肃地说。
萩原千速满意地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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