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徐子寰的额头,没什么改变还是发烫,他拿着烫热的毛巾一点一点给她擦拭着额头和手臂,接着又特别柔情的给她讲着故事。

    “没过几年,我们又去了梁州,南边有随处可见的小桥流水,空气中都弥漫着浪漫和温柔,是个人杰地灵的妙处,可那里没有草原上的碧水蓝天,连自由都少了大半,人人像是都挤在狭小的匣子里。”

    “不过那里随处可见的小桥和小船都很奇特,河水连接南北穿过小镇,人们出行都是乘船,那里的人们最爱攀比,他们给船起了不同的名字,有舲、彩舫、画舸,他们比谁的船清新雅致,谁的金碧辉煌,很有趣,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若你醒来我便一并带你去了。”

    “对了,你知道沧城吗?遂宁郡主出生的地方,自从十几年前的大战过后,沧城的人都换了一波,里面大多都是靖国的人,你说可笑不可笑,城里的人被杀害,屠城的人却有了新的家。”

    “我原是十分厌恶那里的,直到有一次我们去了沧城,发现城里的人都很温柔,竟没有一个恃强凌弱无理取闹之人,整个沧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每座房子前面都有白色的灯笼,大街小巷都摆放了祭坛,每个路过的人都会放上贡品祭拜。我后来才知道,他们祭拜的都是十几年前沧城死去的人,他们自觉霸占了逝者的生命和家园,将要生生世世偿还,这里的一草一木他们都不曾据为己有,都是沧城亡魂的遗物。”

    “靖王自以为屠城便是战胜了梁国,可被他们迁入到沧城的百姓自愿将城池献给梁国,愿意生生世世守护沧城,只为赎罪。”

    “每座城都有故事,镇竿有最浪漫的风土人情,平城有最勇猛的战士,骊歌有最悲惨的历史,等你醒来我慢慢讲给你听好不好。”

    一整晚赵煜晢的嘴都没有停过,他巴不得将这小半辈子所见所感通通告诉徐子寰,生怕一停下来看到虚弱的徐子寰,他恐怕真的能体会到天塌下来的恐惧和无助,像是黑夜里难以找到活路一样,是对未知的恐惧。

    他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徐子寰曾经随身携带的平安扣,原是戴在脖子上的,不过最近她怕弄丢,便收在了一个荷包里。

    她最是相信这个,时不时的都要看上两眼,搞得赵煜晢都觉得这东西有些用处,如今找不见了,他心中惴惴不安,他翻找了徐子寰随身的所有东西都没有找到。

    赵煜晢让府里的所有人都帮着去找,他们将这里翻了个底朝天,连院儿里的湖都被掀起了一池子污泥,里面长得植物都被薅了个干净。

    天都大亮了还没人找到,看赵煜晢凶狠的模样没有一个人敢进来回禀。

    也许是觉得他会爱屋及乌,安安便成了回应赵煜晢的最佳人选。

    徐子寰生死未卜,安安现在烦着呢,哪有心情去应付赵煜晢,她早早地便跑到了庙里,死活求着住持开了大门,在佛祖面前已经跪了半宿,头上都磕出了瘀血。

    平平觉得安安无用,此刻竟还想着鬼神迷信,真的是已经病入膏肓了。

    他进到房间里,只见赵煜晢急得头上已经浸满了汗,他回头看平平时,手上还在翻找着房间里的东西,他叹了口气,放下手里拿着的乱七八糟的小物件。

    “怎么样,找到了吗?”

    “没有,怕是找不到了,这东西是相里郎君花了好些日子求来的,她珍重的很,不过丢了就是丢了,就当是替五娘子避过一劫,也算是物尽其用。”

    赵煜晢依然是皱着眉头难以舒展,徐子寰那它当宝贝似的,等她醒来发现被弄丢了她不得撒泼打滚的闹?

    不过当他知道是相里春来送给她的,心中便像是被一记重拳狠狠地打了一下,沉重的说不出话来。

    “再找找看吧。”

    他没再说什么,但声音听起来明显不再有力,平平本想挫一挫他的锐气,没想到他看起来还有些可怜。

    等人都走了,屋子外面也安静了,赵煜晢坐到床边的榻上,他忍无可忍了,狠狠地敲着床边:“你他娘的到底想怎样!你再不睁眼睛我便将徐子妧嫁到南蛮,嫁给满脸胡子、身宽体胖的壮士!”

    赵煜晢边说边哭,他轻轻推了一把徐子寰,撒娇似的抱怨。

    “好了,我错了,我不会把徐子妧嫁到南蛮,我给她找个温文尔雅又英俊帅气的读书人,好不好,你快要气死我了,你倒是说说话啊,他们说我只要一直跟你说话,时不时的叫你就好,可我已经说了一个晚上了……”

    “你也知道你吵了一晚上……”

    突然头顶传来虚弱的声音,他蒙的一抬头,眼睛上还挂着泪珠,看着眯着眼睛的徐子寰,明明上一秒还心心念念的盼着,这一秒便手足无措了。

    “阿朝你醒了,太好了。”

    “快快,传御医,御医呢,快来人……”

    赵煜晢围着床边瞎转悠,一会拉着徐子寰的手,一会儿起身喊人。

    “赵煜晢,你的话真的很多!”

    徐子寰伤口撕裂的痛感迟迟不散,她忍着疼痛才说了这两句话,赵煜晢听她声音虚弱便也开始小声说话,仿佛自己能对她感同身受一样。

    他和战士们受过的伤数不胜数,都当是他们的丰功伟绩了,他像是生性凉薄,从不在意伤痛,但这一次经历了徐子寰受伤,他才感受到了这件事情的可怕之处。

    此时徐子寰醒了过来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一改往常嘻嘻哈哈、放肆无礼的样子,随后他说话时还有些心虚。

    “你的平安扣好像丢了。”

    “无妨,当是替我挡过一劫。”

    徐子寰不敢有什么激动的反应,毕竟痛是真的,也没有什么心情追究了,能捡回一条命来已经是不容易了,赵煜晢看着她这么安静还有些不习惯了。

    赵煜晢还没来得及煽情,便涌进来许多人,是无名、几个御医和几个丫鬟,屋里挤满了人,就数赵煜晢最无用,硬生生被挤出了房间。

    安安也从庙里回来了好久,在徐子寰醒来之前一直坐在门外,当御医们替徐子寰换好了伤药她便在一直缠在徐子寰的床边不肯离开。

    赵煜晢站在门口怒气冲冲的盯着安安,主仆二人怎么就有那么多话要说呢!

    赵煜晢趁着平平路过,连忙让他带走安安,他面无表情的进屋拎走了安安,连徐子寰都愣住了,反正她现在有嘴说不出话,右腿走不了路,只能任人摆布。

    徐子寰卧病在床,赵煜晢把梁州的事物全都交给了陈一一,忙的他是脚打后脑勺,赵煜晢却在这哄小娘子开心。

    他这两天就从未离开过这个院子,恨不得能时时刻刻贴身看护她呢。

    赵煜晢坐在床边给徐子寰念长安城里没有的话本子,徐子寰听的却心不在焉,她一直想着残害刺史的人,看着赵煜晢眉飞色舞讲故事的样子又不忍心怀疑他,可除了他确实没人有这个本事。

    她纠结了半天还是打断了他。

    “赵煜晢,你这功名是靠着一堆堆白骨垒起来的,若我有一日成了你的阻碍,我的尸体会不会也要变成你的垫脚石。”

    “你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永远不会成为我的阻碍。”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竟然是同样的坚毅又凶狠。

    “刺史的事情到底有没有你的参与。”

    “我毫不知情。”

    两个像是博弈,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甚至是一个眼神。

    原是他说得天花乱坠徐子寰都是不信的,可平平也说那夜赵煜晢醉酒,早早就睡了,不曾走出房间,或许是府里的熟人害了刺史,骁骑和赵煜晢正在查,赵煜晢对她心心念念,叫徐子寰不要在为此事忧心多疑了,她这才放宽了心,她知道平平永远不会对她说假话的。

    之后的几天她都安心的在床上躺着,一直被赵煜晢照顾着。

    …………

    紫禁城,夜晚……

    长安大雨滂沱,而凤阳阁赵明月住处竟然走了水。

    这走水的日子也是巧,正赶上皇后洪静、皇贵妃姚佳佳、贵妃罗攸妍都在陪着赵景佑用膳,听到宦官来报,这一群人都坐不住了。

    皇后显然是有些着急,毕竟后宫之主没有起到什么作用是该急一急了::“公主们怎么样?”

    走水的是赵明月的院子,其他公主都无碍,徐子凯将军第一个看到凤阳阁的火光,很快便救出了赵明月,她也只是吸进了一些烟尘,昏迷了,太医正在医治。

    洪静故意制造恐慌:“圣人,那赵明月才刚从寺庙里面回来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就说吧,那赵明月就是厄运之身,就不该把她接回来。”

    赵明月出生时正值六月,她出生时王美人难产而死,九州大雪纷飞十日不断,冰封万里,冻死了庄稼,饿死了数万人。

    赵明月如同冰雪一样美丽白皙、灵动可人,但是不久便被视为灾星养在了宫外的寺庙里。

    可也正是因为这场大雪,时值战乱之际,每个国家却都暂时放弃了战争,休养生息,拯救灾民,也算是功德一件,毕竟战火波及之处可不止几万人的死伤。

    姚佳佳连忙反驳:“皇后娘娘此言差矣,这天降灾祸谁能阻挡?或许是降大任于明月公主也未可知。不知皇后娘娘为何对明月有如此大的敌意?”

    “都是朕的孩子,当初她还那么小。”说着,赵景佑还在姚佳佳面前比划:“朕真的是鬼迷了心窍,竟然相信命数这一说,把明月送出了宫……”

    姚佳佳除了皇后,对所有人都礼数周全得很,毕竟两人早已撕破了脸,她起身请命:“既然如此,就请圣上将明月交给我教养吧,她是几个公主里面长的同嫝儿最像的了。”

    “好,都听佳佳的。等雨小一些了咱们就过去瞧瞧。”

    凤阳阁里,火已经灭了,只是赵明月的房间无法再使用了,徐子凯冒着雨抱着赵明月去了一间空房间。

    赵明月无大碍,徐子凯抱着她的时候她已经醒来了。

    赵明月身体紧紧的贴在徐子凯的铠甲上,又硬又凉,她紧紧的环抱着徐子凯的脖子,往他的怀里缩了缩:“好冷啊,我们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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