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溪和黑着脸去了隔壁,重重的往椅子上一躺,拳头半握四指轻叩桌子没好气道:“什么拜师?你给我说清楚了。”

    洛神医早就料到他会过来,将熬好的药放到他面前,“你先别忙着兴师问罪,我可是一番好意啊,等我收了王妃做徒弟,你就能喝上王妃亲手熬的药了。”

    顾溪和身上那股子嚣张气焰,果然散去了大半,洛神医啧啧两声,继续说道:“王妃对药理学颇感兴趣,我是不忍心让她失望,故而没有拒绝,王爷若是不愿意,我现在拒绝她也不迟啊……”

    顾溪和捏着鼻子把药喝完了,将碗一扔,冷哼一声道:“拜师就拜师,拉拉扯扯的又算什么?”

    洛神医拿蒲扇猛敲他的头,“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呢?我和王妃是纯洁的师徒关系!不过你既然说了,我以后会注意的,你呀,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顾溪和刚想还手,却见万千愁眉苦脸的闯了进来,“出大事了,皇后娘娘派人来问罪了。”

    “问罪?问什么罪?她又整什么幺蛾子呢?”顾溪和心里一咯噔,对于生他养他的母后,他是打不得也骂不得,只想远远的躲着她,可她偏偏要往上凑,着实让人无奈。

    万千叹口气道:“今天是王爷成亲第三天,按规矩是要陪王妃归宁的,而如今,您已错过了归宁的时辰,皇后娘娘在宫里可是发了好大的火呢。”

    “规矩规矩!屁的规矩!”顾溪和恨得牙痒痒,“她们到哪儿了?”

    万千回道:“快到妙手阁了。”

    洛神医摇头看了他一眼,“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好好演戏,我去院子里看看。”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牙尖嘴利的掌事嬷嬷尚未踏进院子,便冷嘲热讽起来,“好端端的一个王妃,不住在扶风殿,却住在洛先生的院子里,意欲何为啊?”

    洛神医翻了个白眼,将喂鸟的谷子掐着点撒在门前,刚好溅了嬷嬷们一身,掌事嬷嬷气得跳脚,“你这是做什么!”

    洛神医皮笑肉不笑道:“除除晦气,不知嬷嬷前来,无意冒犯。”

    苏嬷嬷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的闯进屋子里,一眼就看到了卧床不起的沈书允,冷声道:“这都日上三竿了,王妃竟还能睡得着,可是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纸鸢连忙跪下来请罪,“回禀嬷嬷,王妃她心疾发作,不宜挪动,故而不曾归宁。”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苏嬷嬷出声斥道。

    这个苏嬷嬷,仗着是皇后乳母狐假虎威,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沈书允素来看不惯这种人,连客套话都懒得敷衍,坐在床上凉声道:“婚后第三、六、七、八、九日甚至满月,都是归宁的好日子,为何非要挑今天,我把病养好了再回去,不行吗?”

    顾溪和担心她受欺负,在万千的陪同下走了进来,恰好听到这番话,心中称快。

    苏嬷嬷大怒,想想这宫里宫外,哪个人见了她不是毕恭毕敬的,沈书允一个没有实权的王妃,竟敢当众呛她,于是她故技重施,搬出皇后娘娘的名头来,“归宁拖得越久,越是对娘家不敬,就连皇后娘娘都是三日归宁,王妃您再娇贵,还贵得过皇后娘娘吗?”

    “以带病之身回见父母,只会让父母忧心,若是把病气过给了娘家,那就更不好了,我痊愈后,自会向父母请罪,区区小事,就不劳母后和嬷嬷操劳了,纸鸢,送客!”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皇后不敬!”苏嬷嬷怒指着她。

    “放肆!我竟不知宫里的规矩会教出尊卑不分的奴才来,这里是瑞王府,我再不济也是一府主母,容不得嬷嬷在此放肆,你也不必拿母后来压我,归宁之事乃瑞王府的家务事,我自有定夺,无需旁人来插手。”

    “好啊,好啊!归宁的事尚且不论,你宿在洛先生的寝殿里,又该作何解释?皇家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顾溪和气愤不已,冲过去踹了苏嬷嬷一脚,而后抱着沈书允不撒手,苏嬷嬷一摆出骂骂咧咧的架势,他就发出刺耳的嘶嘶声,像一条盘伏在王妃脚边的蛇。

    吓得她不敢再出声。

    洛神医也趁机为自己辩白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宿在我寝殿又不是只有王妃,王爷也睡在这儿呢,还有万千可以作证呢!如果治病救人也要被怀疑,那我就预祝苏嬷嬷永不生病!”

    苏嬷嬷气得拂袖而去,洛神医拍手称快,朝着外面喊道:“苏嬷嬷慢走!”

    顾溪和也弯起了嘴角,抬头看向沈书允,却见她神色恹恹的,丝毫没有胜利的喜悦。

    纸鸢也疑惑道:“夫人,可是在担心什么?”

    沈书允摇着头道:“我只是还不适应……”

    方才为了应付嬷嬷,她拿出了封建尊卑那一套,用王妃的身份来压她,若是长久以往,她是不是也会被封建礼教吞噬,沦为封建制度的牺牲品呢?

    从学术研究者的角度出发,她应当给予这个时代足够的尊重,不去妄加干涉,但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在被这个时代同化呢?

    坚持自我与还原历史之间,存在着某种不可调和的矛盾,而症结在于她的双重身份。站在未来看过去的学者,或许能轻松做到公正客观。

    但她不一样,她既是观察者,又是参与者,无法将自己从时代的千丝万缕中剥离出来,正所谓当局者迷,当她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就没有办法做到真正的客观了。

    既然做不到绝对的还原,那不妨做回真正的自己,她从穿越以来行事过于保守,生怕自己的主观能动性会妨碍历史的轨迹。今日她意识到了自己也是参与者,除了担心历史的命运,她也该想想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她冷静沉思的神态让顾溪和觉得陌生而遥远,仿佛有一道墙将他们隔开,墙的外面,是他无法触及的世界。

    她给予了自己足够的尊重,但那更像是神明的垂怜,始终带着一层顾溪和看不透的疏离感。

    恍若仙子落凡尘,她的每一步都好似踏在虚空之上,洁净双足不曾沾染大地的尘土。

    顾溪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心里闷闷的,怅然若失。

    被苏嬷嬷这么一吵,沈书允没了睡意,又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宿在妙手阁的确不妥,“洛师父,我还是回扶风榭住吧。”

    洛神医被无端揣测,也有了避嫌的想法,“也好,省得那帮老家伙七嘴八舌的编排。”

    说完看了眼万千,“你把王爷也带回去吧,我去屋里收拾下东西。”

    于是乎,纸鸢搀着沈书允,万千架着瑞王爷,双双回了扶风榭。

    沈书允不想再躺着了,她翻出了自己的嫁妆,将自己写过的笔记统统找了出来,归类整理誊抄。

    优先整理的是大周的节日风俗,原主的记忆给她提供了可靠的参考素材,再加上她穿越以来的亲身经历,可以着手新书的撰写了。

    她给新书取名为《大周风俗志》,不同于现代文献的考究严谨,少了条条框框的约束,她可以随意发挥,但求真实生动。

    她的记录,在顾溪和看来就是些日常琐碎之事,看上去有些无聊,但她却乐在其中,甚至连厨房灶具都要画在纸上,详细介绍用途用法。

    这些东西,真的有必要记下来吗?顾溪和不解的看了她一眼,趴在桌子上哈欠连连。

    像极了数学课上打瞌睡的同桌,沈书允捏了捏他的脸,问道:“困了?”

    顾溪和点头又摇头,眼巴巴的看向窗外,窗外阳光正好,将他的发丝照得闪闪发光。

    沈书允笑了一声,“小溪和是想出去玩了?也好,屋子里太闷了,是该出去走走了,说起来,我还没有好好看看这王府呢。”

    她牵起顾溪和往外走,作为一名插画师,需要具备一定的造景能力,眼前就有古朴的亭台楼榭,乃是绝佳的创作素材。

    顾溪和的目光在交错的手上停了一瞬,唇畔噙上一抹笑,跟着她出了扶风榭,手上的温度直抵心间,就连身上的痛楚都减轻许多。

    沈书允欢呼雀跃的穿梭在回廊之间,时而伸出双臂环抱柱子,时而探手去摸墙上的壁画,偶尔会发出浅浅的惊呼声。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却可爱得紧,顾溪和揣着手倚在假山上看她。

    但总有不长眼的苍蝇四处乱撞,扰人清静。

    有两个丫鬟鬼鬼祟祟的从帑屋里走出来,恰好撞上了沈书允。

    丫鬟们脸色一变,支支吾吾道:“奴婢……见过夫人。”

    她们在心里直道晦气,王妃不是在妙手阁养病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沈书允皱起了眉头,好奇的推开了掩着的门,却见里面摆满了金银器皿和各色书画摆件,顿时明白过来。

    “你们竟敢偷东西!”

    两个丫鬟连忙跪了下来,“夫人饶命啊,奴婢们一时财迷心窍,请夫人念在奴婢们是初犯的份儿上,饶过奴婢吧。”

    帑屋里堆着的东西,有来自父皇的赏赐,也有群臣送来的巴结之物,顾溪和对这些身外之物向来没什么兴趣,收到了就随手一放,久而久之,差点忘记了王府里还有这么一间屋子。

    他不在意,不代表别人可以肆无忌惮的偷!顾溪和气不打一处来,这个万千是怎么帮他看家的,门上的锁坏了就不晓得修一修吗?

    沈书允也震惊了,没想到瑞王府竟落魄至此,连丫鬟们都落井下石,大白天的就敢偷东西,她冷着脸道:“把东西放回去!”

    两个丫鬟不情不愿的把东西放了回去。

    她叹口气道:“你们两个,先去前院厅堂跪着吧。”

    丫鬟们叩头谢罪之后,嘟着嘴去了厅堂,这府里偷东西的人多了去了,偏生她们两个运气不好,第一次尝试就被抓了个正着。

    晦气,实在晦气……

    沈书允在帑屋前驻足许久,瑞王爷痴傻,万千又不够心细,偌大的王府竟是连个管事的都没有,丫鬟婆子们各有各的打算,哪天把王府搬空了都说不定呢!

    上有皇后压着,下有家仆离心,瑞王府如果不能支棱起来,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本以为自己嫁过来能当个撒手掌柜,专心做学术研究,如今看来,是她把事情想简单了,还是要管一管事,给自己留条后路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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