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大雨瓢泼,电闪雷鸣,沈书允被雷声惊醒后就失眠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没有空调和电风扇的日子真是太难熬了,伴随着气温升高,她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夜里的风声、猫叫声都能将她吵醒,今夜雷声大作,入睡是不可能了。

    顾溪和也被雷声惊醒了,揉着惺忪睡眼翻了个身,闪电划过的时候,夜色亮如白昼,他恰与沈书允两两相望,顿时睡意全消。

    一睁眼看到惨白的面孔着实吓人,就像梦中的女鬼,沈书允在走神的时候冷不丁看到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被吓了一跳。

    二人同时坐起,闪电再次袭来,当他们看清对方面容时均笑出了声。

    沈书允笑着笑着,忽而激动的握住顾溪和的手腕,“小溪和,这是相遇以来,我第一次听到你大笑,原来,你是会笑的。”

    顾溪和当即闭上了嘴巴,深夜脑子不清醒,怎么把装傻的事给忘了?

    “溪和?”

    话音刚落,耳畔又响起雷声,顾溪和灵光一闪,扑到了沈书允怀里,“姐姐,怕。”

    “不怕,打雷是云朵在歌唱,”沈书允揉着他的脑袋,“不过,夜里唱歌,着实扰民,吵得人睡不着。”

    恼人的雷声忽然变得可爱,让人恨不起来,顾溪和扬起唇角,以孩童的口吻回应道:“云儿,坏。”

    “好坏哪能轻易断言呢?”沈书允又笑了起来,“云朵是自由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闹就闹,是个任性的小孩,倒是同溪和很像呢。”

    顾溪和知道,她是在拐着弯儿责备他白天做的事情,不就是泼了四哥一身墨嘛?

    虽是责备的话,却与那种劈头盖脸式的责骂截然不同,听着格外顺耳,他靠在沈书允肩上努着嘴道:“姐姐好,只对姐姐笑。”

    沈书允笑着推开他,捏着他的脸嗔道:“这样同女孩子讲话,是要闹误会的,尤其你还长着这样一张天人共妒的脸。”

    顾溪和哼了一声,心道:不是误会,那是我的真心话。

    “小溪和困不困啊?”

    顾溪和摇头,沈书允却拉着他躺回床上,他头枕双臂,翘着二郎腿摇摇晃晃,亮明了不想睡的态度。

    “小朋友睡不着的时候,都有睡前故事可以听,我给溪和讲一个关于萤火虫的故事吧。”

    她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萤火虫,“在萤火虫生活的地方,有一扇流光璀璨的门,传说,只要飞过那扇门,就能变成万众瞩目的太阳。

    可是有一只小萤火虫她不想变成太阳,她懦弱胆怯,小小的身躯惧怕耀眼的光。她觉得,能当好一只萤火虫便很好了,为什么要经历那么多苦难,脱去自己的翅膀,把自己变成陌生的太阳呢?

    小萤火虫的娘亲对她说,萤火虫生下来就是要变成太阳的,不能飞过那扇门的萤火虫,是没用的废物。小萤火虫疑惑的问娘亲,可是娘亲也没有变成太阳啊……

    即使没有变成太阳,娘亲在小萤火虫眼里,依旧是无所不能的。她不懂,变成太阳一定有那么重要吗?她的娘亲以为小萤火虫是在嘲笑她,与小萤火虫渐行渐远了。

    小萤火虫喜欢收集叶片,在她眼里,每一片落叶的纹路都那么的与众不同,她把自己看到的生活,写成诗、画成画,刻在叶片上,她高兴的把叶片拿给信任之人看,得到的却是冷漠的回应——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小萤火虫依旧渴饮朝露,夜里振翅,在叶片上刻下她的不安与期许,但是她把那些叶子藏了起来,不再与人分享。

    她还是没能变成太阳,但是用微弱的光照亮了一方洞穴,她活在了自己的光明里,过得很快乐……”

    说故事的人,把自己说困了,沈书允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顾溪和下意识伸出手来,探她的鼻息,她的呼吸声很浅很弱,就像她故事里的萤火虫一样脆弱。

    他再也睡不着了,那只把自己困在洞穴里的小萤火虫,真的很快乐吗?

    他听着雨声,一夜无眠。

    大雨将连日的闷热一扫而空,沈书允用过早膳,拿着记录本和各色颜料去了妙手阁。

    洛神医这几日采了许多新鲜药材,他已经着手整理本草集了,需要沈书允帮忙画画。

    为了提高出书效率,文字说明与插画分成了上下两本书,每本书都有相同的索引,可以两相对照。

    洛神医冥思苦想之后,将本草分为□□类:解表、泻下、清热、化湿、安神、理气、理血等。他最近搜罗来的新鲜药材,都是解表一类的,他负责梳理草药的产地、生长环境和特征以及应用等,沈书允负责给这些药材画像。

    他边整理边解释道:“解表药远远不止这些,但有些草药这个季节没有,药房里卖的都是经过处理的成药,失去了原本的模样,没办法给王妃做参照。”

    “万物生长有其时令,容后慢慢补充吧。”

    沈书允将草药固定好,腾挪中,像是上一场久违的静物课,既是用于科普,可以牺牲一些艺术性,力求写实。

    她画画的底子扎实,洛神医带来的八种药材,只一上午的工夫,就统统入了画。洛神医那边工程量大,沈书允画完的时候,他才整理了四味药材。

    身为学徒,沈书允忙完自己的工作,搬个小板凳坐在洛神医旁边,认真做笔记。

    “王妃的作画速度,着实让人惊叹。”

    “熟能生巧,只可惜我不懂这些药的用处,帮不上忙。”

    “你倒是提醒我了,”洛神医翻出一沓手札,“这些都是师祖们留下的,其中有一些关于药材的记述,你可以拿来入门。”

    “多谢了,”沈书允接过手札翻了几页,上面的记述混杂着笔迹不同的批注,显然是经过了几代人的手才传下来的,里面的病例多是以师徒问答的形式记录下来的,有时会反复提到相同的名字。

    这叙述手法,倒是和《论语》很像。如果这些手札能流传到后世,定然是国宝级的文物。

    “洛师父,这里面哪个是您的名字啊?”

    洛神医手上一顿,“我的名字,不在其中。”

    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沈书允忙圆场道:“没事,师父不是在撰书吗,这本草集定能留名青史的。”

    洛神医将笔搁在架子上,弯起了桃花眼,笑道:“这留名青史的机会,还是给徒儿吧。并非是我故作清高不愿署名,只因我九岁那年,师父为我卜了一卦,说我出山后不可与旁人透露真名。”

    “竟有这回事?”

    沈书允觉得遗憾,洛神医医术超群,却不能在史书上留名,她不甘心道:“如果透露了,会怎么样呢?就没有什么破解的法子吗?”

    “会有杀身之祸,至于破解的方法,如果存在的话,师父会告诉我的。”

    “那您的师父,现在何处?”

    “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仙去了,”洛神医流露出怀念之色,“他是收养我的人,待我极好,一身医术都传于我,可惜我悟性不够,无法研习师父的占卜之术。”

    自古以来有“巫医不分家”的说法,但亲耳听到尤感震撼,不知道洛神医的师父会不会也是她熟悉的投影呢?

    她很想询问师祖的大名,但看到洛神医神色落寞,怕对逝者不敬,不敢追问。

    见她神情恍惚,洛神医只当她是因署名的问题过意不去,开口安慰道:“倘若没有你提醒,我也不会想着出书,署你的名字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再说了,像我这种不知出处的人,名字对于我没有实际意义,仅仅是个称号。”

    “实在抱歉,这些事您原本不用提的……”

    沈书允很是过意不去,她无意间的一问,害得洛神医想起了伤心往事。

    “无妨,又不是什么大事,师徒二人唠家常罢了,不过说到占卜,这两张图就送给你吧,我听万千说,王妃结交了两位道士朋友?”

    他说着,从最底下的箱子里找出了两张羊皮画,但看那卷轴的色泽与包浆,便能推断出年岁久远,他打开画轴,“河出图,洛出书,师父说这两张图蕴含宇宙星象之理,可推演天地万物。”

    “河图?洛书?(1)”

    当玄幻电视剧里的东西,真切地出现在眼前时,沈书允心脏狂跳不已,这两张图可是文明的源头啊。

    “可惜洛某愚笨,看不破其中玄妙,传到我手里算是废了,王妃既认我为师,这东西就交给你保管吧,你拿去,和几位道长研究一下吧。”

    沈书允愣愣的接过来,“这可太贵重了……”

    “好徒儿,不许拒绝。”洛神医故意摆出师父的架子来,语气不容置疑。

    遇到爽朗之人,过分的拘谨循礼反而令人伤心,沈书允不再推辞,抱拳笑道:“谢谢师父!”

    她将洛书与河图收好,看到了旁边的石药碾,“洛师父,我去磨药。”

    磨药是粗活,不应该交给王妃,但洛神医了解她,她是有恩必报不愿亏欠的人,拦住她,她心里更过意不去,便由着她去了。

    “那石碾重得很,你留神,莫要伤了手。”

    “放心,我有分寸。”

    沈书允撸起袖子,用力碾压起来,这东西果然重,偏生这具身体缺乏锻炼,单是滚动药碾就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洛神医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一声,沈书允尴尬的抬起头来,“是我高估自己了。”

    这时,纸鸢急匆匆的推门进来,“夫人,苏嬷嬷又来了,气势汹汹的说要问夫人的罪。”

    “意料之中,”沈书允将河图和洛书还给了洛神医,“我怕是要进宫一趟了,师父先留着吧,等我回来再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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