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山四合院,一个黑衣男子手持匕首轻叩大门,敲了许久不见有人应门,狐疑的推门而入,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进门之后,灯笼东倒西歪的散落在地上,桌椅也被掀翻在地上。

    黑衣男子眉头紧蹙,“莫非还有其他人知道了画中的秘密,抢先一步下手了?”

    他吹了一声口哨,四五个黑衣人很快出现,他吩咐道:“人不见了,四处搜找线索,务必把东西追回来。”

    黑衣人离开了院子,也到附近巡视,草棚附近有一行马蹄印,顺着马蹄印,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竹篮子,篮子周围散落着几张画,已经被雨水浸烂了。

    再往前走,马蹄印也被雨水冲刷干净,无法辨别踪迹了。

    所幸,那幅被红绳系着的画还在,黑衣男子将它从泥洼中捞出来,打开画轴,发现里面已灌满了水,但信件还在,只是字迹已模糊不清了。

    黑衣男子有些头疼,一时无法断定,那伙人是冲着画来的,还是冲着瑞王妃来的,他吹响哨子,发出了撤退的命令。

    沈书允补觉醒来之后,已是太阳西斜,那熏香似乎有安神的作用,这一觉睡得极好,听到院子里有敲木头的声音,她推开窗子向外望去,看到周演正指挥人打磨一块木头。

    他依旧戴着面具,放松的站在阳光下,漫不经心的转着一把匕首,苍白的金属反射着夕阳的光,一闪一闪的,仿佛他手心里握着的是星星。

    做木工活的中年男子打断了他的悠闲,“头儿,为什么要叫桃花源,咱这寨子里没有桃花啊?”

    “没有桃花,种一片不就得了。”

    沈书允忍不住笑了起来,听说过临时抱佛脚的,临门种桃树的还是第一次见。

    顾溪和听到笑声,三步并作两步走,大步流星的走到窗前,“王妃醒了?”

    沈书允看了眼外面忙碌的场面,“你当真要把寨子改成桃花源啊?”

    “那还有假?这名字我甚是喜欢,等有空了,我去集市上买些桃树苗回来,山那边还有块空地,全都种上桃树,等它们开花的时候,就邀请王妃上山看花。”

    沈书允回道:“等桃花盛开的时候,这里就是真正的桃花源了。”

    忽然就想到了顾溪和,想起了她第一次进宫时,顾溪和扔在她怀里的桃花枝,那一缕花香甚至陪她入梦,在她饱受涅槃之药折磨的时候,给了她一丝慰藉。

    离家多日,不知道小溪和睡得好不好,吃得好不好,沈书允的目光穿过窗子,一想起那个小太阳似的人儿,唇边就染上了不易察觉的笑。

    顾溪和斜倚窗边,遥想牵着她的手走在桃花林里的画面,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你睡了一天,肚子饿了吧?我给你留了荔枝糕。”

    顾溪和眨眨眼,消失在窗前,不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沈书允给他开了门,他将点心放到桌上,笑道:“快尝尝好不好吃。”

    荔枝糕入口即化,口感冰冰凉凉的,显然是沁过冰的,沈书允点头道:“味道很赞,就像吃冰镇荔枝一样,清凉可口。”

    寻常人家,怎会吃得起冰镇荔枝?顾溪和很好奇沈书允真正的身份,试探道:“你是岭南人吗?”

    如果不是王公贵族,能吃得起荔枝的只有当地人了。

    沈书允一愣,这才想起荔枝在大周是珍稀水果,笑道:“我不是岭南人,但我去过岭南。”

    顾溪和想挖得深一点,继续问道:“岭南多瘴气,你去哪里做什么?”

    坐飞机旅游之类的事情,与他可说不明白,沈书允只好模棱两可道:“我可是个画师啊,走南闯北四海为家,看过很多风景。有岭南的海,塞北的雪,还有大漠的沙,高原的湖……”

    “你为了画画,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那些地方人迹罕至,虽说奇绝壮丽,但也凶险万分,你是一个人去的吗?”

    顾溪和自从军以来四处征战,深知跋山涉水的艰难。如果单靠他一个人,是无法在蛮荒之地踏出一条路的,一路上,少不了战友朋友的扶持。很难想象,沈书允一个弱女子是如何做到的。

    沈书允点点头道:“大多数时候,是一个人,偶尔会有朋友跟着。”

    顾溪和心里酸酸的,“能陪你跋山涉水的,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沈书允不善于交际,能陪她一起看山看水的,也就只有2330那帮志趣相投的室友了,“是很重要的人,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莫非是她的心上人?顾溪和差点问出口,可是仔细一想多有唐突,就把话咽回去,转而问道:“那你借尸还魂之后,就没想过寻找你从前的家人和朋友吗?”

    沈书允摇摇头,忽而狡黠一笑,“你这是在套我的话?”

    顾溪和往嘴里塞了一块荔枝糕,迅速转移话题,“我特意用冰块冰过的,要趁凉吃。小时候,为了争一块荔枝糕,我与兄长可是斗得头破血流呢!”

    这话题转得实在突兀,但沈书允没有戳破他,顺势问道:“你的兄长,也在寨子里吗?”

    “不在,我与他……算是决裂了。”

    顾溪和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好端端的,提那个晦气玩意儿作甚。也许是因为吃了他荔枝糕,这一整天总是时不时的想起他。

    沈书允从他落魄的神色、以及躁动不安的手指尖推断出了他的心理状态,悄声问道:“你在伤心?”

    “谁会为他伤心!”

    “那就是睹物思人了?你的兄长,也很爱吃荔枝糕吧?”

    顾溪和冷哼一声,“那是个讨人厌的家伙,我喜欢的东西,他总要与我争抢一番,事后还要可怜巴巴的示弱,真是阴险狡诈至极。”

    沈书允内心是渴望亲情的,每逢寒暑假回宿舍,她的室友都会分享家长里短。张晚是个兄控,每次回来都要炫耀与兄长相爱相杀的日常琐事。沈书允在吐槽的同时,也羡慕她有一个宠她护她的好哥哥。

    周演虽然字字句句都在讨厌兄长,但眼神不会骗人,他的眼里,没有滔天的恨,只有无尽的失望和在意。

    这世上的遗憾已经够多了,沈书允在拧巴的家庭关系中纠结了一生,自是不希望其他人也经历她的痛苦。

    她沉吟片刻,回道:“我看过很多姐弟兄妹,平日里吵吵闹闹互相欺负。可是当任何一方被外面的人威胁,他们就会联起手来一致对外。今生能结为手足的人,大概也是前世的冤孽吧,注定要纠缠不清的。”

    顾溪和神色复杂,“……不一样的。”

    沈书允看了眼盘子里的荔枝糕,“你说小时候与他争抢糕点,结果如何呢?是你赢,还是他赢?”

    顾溪和抬着下巴道:“当然是我赢了,他只会鼻青脸肿的去爹娘面前告状。”

    沈书允微微挑眉,“这不就得了,打来打去,你还是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这和寻常人家的兄弟口角,又有什么不同呢?我且问你一句话,如果他陷于危难,你会见死不救吗?”

    顾溪和心头一震,望着窗外道:“不一样的,你不知,他害过我的性命。”

    沈书允惊讶的张了张嘴,“这其中确定没有误会吗?你可曾当面与他对质?”

    “不曾对质,但所有证据都指向他。”

    “这就在我的理解范围之外了,不过手足相残的事情,在我生活的地方同样存在,”沈书允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你们是为了争夺山头吗?”

    顾溪和微微一笑,“算是吧,山上的地是有限的,可人人都想当老大,不惜为此大打出手,我虽与他不睦,但从未想过要害他。”

    他说的是心里话,顾溪风虽然讨厌,但是比起其他几位兄长,却是最顺眼的那一个,如果注定要选一个人来扶持,他宁愿选顾溪风。

    听起来像是流血政|变一样,沈书允后背一凉,小心翼翼问道:“那他是输了吗?打输的人会死吗?”

    “他没死,我与他算是打了个平手吧,但他又装出一脸无辜的样子,时不时的来我面前晃,这荔枝糕就是他送来的。”

    沈书允睁大了眼睛,“你们兄弟俩可真奇怪,如果真的恨极了彼此,他定会来找你麻烦,而不是眼睁睁看着你占领一山之地,还给你送荔枝糕;而你,明明有了强大的实力,却不去找他复仇。”

    “……不是这样的。”

    沈书允将剩下的荔枝糕推到他面前,“我是个普通人,不懂什么豪门世家的争斗。我的话,仅仅是源于我那并不丰富的人生阅历,对你或许没什么参考意义。但人生不过几十载,无论是爱是恨,都该讨个答案,任由它不明不白的放在那儿,只会把遗憾带进坟墓里。”

    顾溪和盯着那碟荔枝糕陷入沉默,沈书允追忆起儿时,那时候,她还是有家的。

    窗外夕阳黯淡,一行大雁结伴南行。

    良久,顾溪和拿起一块荔枝糕送到嘴里,右手敲了敲桌子,“多想无益,要不要去外面走走?”

    沈书允的思绪被拉回来,也轻轻道了句,“嗯,多想无益。”

    走到院子里,对面做木工的冲他们吆喝道:“头儿,牌匾做好了,等晾干漆就能用了,您和王妃看看满不满意!”

    顾溪和点头道:“做得不错,去领赏吧。”

    沈书允凑近一瞧,看到牌匾上还雕了两朵镂空的桃花,顾溪和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这是我让他们加的,好看吧?”

    “好看。”

    “还有更好看的东西,你跟我来。”

    顾溪和招手示意她跟上,二人离开寨子穿过一片树林,走到了一处湖泊前,因刚下雨的缘故,湖泊水位上涨,颜色略显浑浊。

    “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再等等,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顾溪和从袖袋里掏出来两个烧饼,分给她一个。

    不远处有一个临时搭建的草棚,棚子里摆着简陋桌椅,顾溪和领着她到棚子里坐下,不疾不徐地啃着烧饼。

    沈书允看了看天,夜色渐深,明月从芦苇丛中升起,晚风拂面,别有一番兴味,“这里是个赏月的好地方。”

    “我给你变个戏法。”

    顾溪和抬手在空中一抓,而后摊开手,掌心里出现了一个竹编小球,发着绿莹莹的光,他打开盖子,一只萤火虫从小球里飞了出来。

    紧接着,湖边的芦苇荡里,陆续飞出了发光的萤虫,像是从湖里升起的绿色星星。

    周演走近萤火虫星海,向她招手,看着他的背影,沈书允脑海里却浮现出了顾溪和的脸。

    她心情复杂的走到周演身边,抬头看他,“在我的故乡,通常只有相爱的人才会一起看萤火虫星海,周公子,我可是瑞王妃。”

    她的话外之音,顾溪和听懂了,却装作听不懂,“大周还有这样的说法吗?我常与朋友在这里喝酒,因喜欢这里的景色才带你来的,无意僭越,还请王妃不要怪罪。”

    “如此甚好,”沈书允松了一口气,笑道:“我的故乡是个很偏僻的地方,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设定,周公子不知道实属正常,是我误会公子了,该向你道歉。”

    顾溪和丝毫不往心里去,依旧笑容真挚,“说这些,只会辜负了好风景。”

    “嗯。”沈书允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愧疚,悄悄看了他一眼。

    顾溪和手里摆弄着那个竹编小球,掂了几下将它扔进了湖水里,它在水面上弹了一下,顺着水飘走了。

    沈书允不解道:“多精致的小球啊,为什么扔了?”

    顾溪和拍拍手,笑着回道:“萤火虫不该困在笼子里,它飞走了,笼子就成了摆设,留着无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书允的心颤了一下。

    顾溪和转过身来,“我已送出了勒索信,瑞王府的人明天就会来接你了,你可以回家了。”

    “谢谢你,周演。”

    “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言谢。”

    沈书允微微一愣,半晌方抬起头来,“对,我们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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