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用过早膳,沈书允像往常一样,去妙手阁找洛神医学习药理,与他整理《本草集》。
揽玉和揽月摸清了她的行动轨迹,待她离开扶风榭不久,结伴走进扶风榭。王府规矩少,巡视的人也少,倒是方便了她们的行动。
她们是奔着床去的,揽玉掀开被子,洁白的床单晃得她眼睛疼,她连忙把被子盖上。
揽月愁眉苦脸道:“没有落红,夫人她果然不是完璧之身了,怎么办怎么办,我可不想杀人啊……”
“别瞎说,万一是雌雄香没有奏效,或者是王爷不行呢!”
躲在屏风后偷听的顾溪和黑了脸,原来这就是她们入府的目的,想借着撮合他与王妃,来验证王妃是否是完璧之身。
王妃被山匪掳掠的事情,母后心里存疑,她重名节,碍于颜面不好明着派验身女官来府里,所以让这两个家伙偷偷摸摸的行事。
一旦发现王妃不是处子,就会想办法除掉她,如果是则皆大欢喜,还能以这种方式早日为王府开枝散叶。
母后为数不多的心眼儿,全用在这上面了,与宠妃斗,与儿媳斗,她试图用可怕的控制欲将身边人都圈在她那套条条框框里。
实在是可笑至极。
这两个人不能留了,但扶风榭是他的新房,他不想沾染晦气,所以迟迟没有动手。
顾溪和仰头吞下了早已备好的药丸,短暂的头晕目眩之后,眼睛变得湿润,有腥咸的液体流了出来。
他中的是北罗奇毒,发作时七窍流血心智全失。清醒后为了掩人耳目,洛神医依照他毒发时的症状,研制了新的药丸。
顾溪和靠着他的新药装疯卖傻,洛神医便给此药取了新名——疯丸。
揽玉拉着揽月忐忑不安的逃离了扶风榭,顾溪和从屏风后走出来,双目血红,嘴角染血,他先去耳房,找出了积灰的剑,而后直奔揽芳阁。
揽月胆子小,为了皇后娘娘的交代心神不宁,赶路时不慎来了个平地摔,这一摔,恰好看到了身后提剑而来的瑞王爷,浑身打了个哆嗦,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来,撒腿就跑。
“王爷疯了!王爷疯了!”
揽玉回过神来大惊失色,也提着裙子跑了,一边跑一边喊,“救命,快来人呐,王爷疯了!”
呼喊声吸引了杂役,没有人敢靠近他,只慌忙喊道:“快去妙手阁请洛神医、请夫人!”
这是揽玉和揽月跑得最快的一次,瑞王爷像是嗜血的魔鬼在她们身后穷追不舍,她们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朝着妙手阁飞奔而去。
那里有洛神医,他是唯一能治得住王爷的人。
还没到妙手阁,揽玉已经力竭了,双腿比灌了铅还重,而瑞王爷已经越来越近了。
她曾经的救命恩人,今天会亲手了结她,或许这就是她的宿命吧,这条命,就当是还给他了,揽玉放弃挣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瑞王爷挥起的剑落在她的肩膀上,顿时划出一道血口,却在靠近她咽喉的地方停住了,她睁开眼睛,看到瑞王妃挡在她身前,奋力抓住了瑞王爷的手。
“还不快跑!”沈书允大声喝道。
揽玉捂着肩膀站起来,退得远远的,顾溪和看到她手臂被利剑划伤,渗出了斑斑血迹,心中一紧,顺势把剑扔了。
从前无论他是真疯还是装疯,除了洛神医和万千,没有任何人敢靠近他,沈书允她是怎么想的,竟然敢跑过来挡剑!
这下该如何收场?
洛神医忽然在人群中大喊一声,“万千,快扶着王爷,王爷要晕倒了!”
对,晕倒!顾溪和手扶着头向后仰倒,万千接到命令飞也似的冲了出来,在他快要倒地的时候接住了他。
在疯丸的作用下,他的眼睛还在流血,沈书允颤抖着拿出手帕,为他擦拭眼周的血痕。
洛神医打发走了看热闹的杂役,“万千,我和你一起把王爷抬进去疗伤。”
“是。”他俩七手八脚的将顾溪和抬进屋,沈书允不知所措的跟在后面。
洛神医将一颗解毒丸递给万千,“把这个喂给王爷,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比起那个装疯卖傻的瑞王爷,王妃的伤口才令人忧心,洛神医从药匣子里找出了金疮药和纱布,走到沈书允身旁,“你的伤口要紧,需要包扎。”
“王爷他,真的没事吗?”
“他呀,老毛病了,脑子一热不管不顾的,吃了解药睡一觉就好了,别管他了,把手给我。”
沈书允撩开袖子,手臂上有一道狰狞的划痕,洛神医用沾酒的帕子为她清理伤口,“还好伤口不深。”
顾溪和动了动眼皮。
包扎完伤口,她在洛神医的劝说下回了扶风榭,不多时,揽玉和揽月来了,两个人一进门就跪在地上,泪眼汪汪,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沈书允支开了纸鸢,揽玉便哭诉起来,把香囊的秘密以及皇后娘娘的用意和盘托出,并且上交了身上的所有毒药和□□。
揽玉脸上写着视死如归,“您和王爷都是妾身的救命恩人,妾身一辈子都报答不完,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沈书允好奇道:“王爷他救过你?”
揽玉脸红着点点头道:“妾身在宫里的时候,曾被人推到水塘里,是王爷路过水塘,把妾身捞了上来。”
“你与王爷,竟还有这样的缘分。”
揽玉连忙摇头,“五殿下当时救我,只是顺手的事,他早就不记得我了,况且,现在的王爷……”
她肩膀一抖,忽然哭了起来,“妾身害怕……”
少女的爱慕简单,可以对一场英雄救美付出真心,但爱来得快去得也快,当爱慕之人面目全非,英雄变成魔鬼,记忆的滤镜被打碎,爱意……无疾而终。
“你们都起来吧,今天的事是场意外,你们受了惊吓,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揽玉睁大了眼睛,“您不怪罪我们吗?”
沈书允摘下了香囊,“这香囊并未发挥作用,我与王爷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俗话说真心换真心,你们愿意如实相告我很开心。”
“怎么会没有作用,那里面可是雌雄香啊!”揽月蓦然睁大眼睛,“莫非王爷不行!”
沈书允:“……”
揽玉拍了揽月一巴掌,示意她赶紧闭嘴,这两个小姑娘,一个爱憎分明,一个心思单纯,有她们在,王府会热闹许多。
“你们可有想好如何向皇后交差?”
揽玉回道:“妾身会帮着夫人瞒过娘娘。”
“无需隐瞒,我与王爷清清白白,他心智有失宛如孩童,我若用非法手段强迫他与我圆房,才是犯了大罪。”
按照后世的法律,当以强|奸|罪论处,是要量刑的。
揽月小心翼翼道:“可是这样一来,王爷岂非要绝后了……”
沈书允叹口气道:“可那种事情,应该与喜欢的人做,并且要经过两个人的同意才行,单方面的胁迫是不对的。”
她头疼,到底要如何与她们解释现代婚恋观啊……
揽玉沉默良久,忽而问道:“是不是等王爷病好了,夫人就会侍寝了?”
“好像也不对……”
沈书允陷入了沉思,难以想象痊愈后的顾溪和会如何看待她们的关系,而她,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接受身边多了个丈夫,到那时,一切会变得很陌生。
“如果他清醒了,我们大概会和离吧,婚姻是需要爱的。”
揽月歪着头问道:“夫人与王爷没有爱吗?今天王爷拿着剑的时候特别吓人,可是您一点都不害怕,王爷一看到您,就扔了手里的剑,难道这些,都不算爱吗?”
“这……”
这可让她怎么答啊,揽月这丫头,脑回路总是清奇,提问的角度也很刁钻,直接难住了她这个云恋爱者。
“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总之就三个词,平等、自愿、尊重,少一个都不算爱。”
沈书允脑壳疼,赶紧打发走了这两个小糊涂蛋,她躺回床上休息,渐渐有了睡意。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花海,有秋千,顾溪和捧着一束花站在她面前,目光清明,笑容纯净,温柔的拥她入怀,在她耳边轻声道:“书允,我爱你。”
沈书允蓦然惊醒,大白天的,竟然做这么离谱的梦。一定是因为揽玉揽月穿的衣裙太粉嫩了,梦里全是粉红色的花海,像极了古早都市偶像剧的布景。
她与顾溪和穿着古香古色的服饰站在花海中央,梦里没觉得不妥,醒来后越想越诡异,越想越好笑。
可是这躁动的心跳声是怎么回事?梦里他对自己表白的时候,自己竟然很开心?沈书允拍了拍自己的脸,还是烫的。
真是太恐怖了。
心绪无法平定,她与顾溪和到底算什么呢?夫妻,不像;母子,离谱;铲屎官与宠物,更不对劲。
他是自己的家人,可是思来想去,沈书允始终无法判定,他属于家人中的哪个角色。总之,是一种复杂的、难以割舍的感情。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清醒了,变回了那个杀伐果决的战神将军,会为这段奇怪的关系感到羞耻吧。
妙手阁内,顾溪和心情复杂的躺在床上,被洛神医一脚揣起,“人都走了,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把我的床还给我。”
顾溪和面带愧色,“我没想到会伤了她。”
洛神医安慰他道:“这事不能怪你,就连我也没想到王妃会冲上去救人。你收剑已经收得很利落了,刀口不深,只要按时涂药,不会留疤。”
万千也点点头道:“确实不怪王爷,往日里您发疯,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王妃是第一个不畏惧您的女子。属下看您实在装得辛苦,要不您去向王妃坦白身份?”
“出什么馊主意呢!”洛神医敲了他一扇子,“王妃能站出来,乃是出于善良者的本能,她对王爷好,也是出于心善。此时告诉她真相,她定会把王爷推开。再者,多一人知道真相,就多一分风险,还没到该坦白的时候。”
顾溪和忽然抬起头来,“那你说,什么时候该坦白?”
洛神医意味深长道:“不妨好好想想,为什么一定要坦白?如果是出于对伙伴的信任,任何时候都可以;如果是为了别的,我劝你三思。王妃是个很特别的人,她有自己的坚持与信念,倘若没有足够深的牵绊,她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顾溪和冷哼一声,“你倒是懂她。”
洛神医骄傲地摇了摇扇子,“因为我们是相似的人。”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