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线传来战报,甘州失守了。梁致将军战死,梁陵将军被俘,五万大周将士身陷重围尸骨无还。随战报而来的,还有梁陵将军投敌的消息。

    武宣帝勃然大怒,当即派人将梁府上下羁押至昭狱。

    万千听完摇头道:“依卑职对梁陵将军的了解,他绝不会投敌,这当中必然有什么误会!”

    柳绍娘擦干眼泪道:“我也相信梁伯伯,可是陛下不这样想。梁府上下能不能保住性命,就要看三日后的早朝,陛下如何宣判了。沈妹妹,我们该怎么办?梁姐姐她……”

    她眼眶又红了,不忍再说下去。

    沈书允亦听得心惊胆颤,能入昭狱的案子绝非是寻常案子,武宣帝已然动了杀心。她忽然想起了西汉王朝的李陵案(1),以及因李陵案造成的千古奇冤(2),顿时眼前一黑,跌坐在石凳上。

    是不是那些沉重的宿命,总要有人来背负?即使身处陌生的时空,历史的投影终将重演?

    “柳姐姐,容我想想办法……”她安慰柳绍娘,“梁家世代为将,保家卫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他应该不会赶尽杀绝……”

    柳绍娘也不愿往坏处想,回道:“云谦已经四处奔走,求朝中大臣为梁家说好话,希望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沈书允摇头道:“你与云谦公子成婚在即,还是不要插手此事了。枪打出头鸟,陛下的怒意总要有人来承受,云谦公子势单力薄,若是牵连其中,谁能保他?你回去一定要告诉云谦公子,莫要替梁家说话。”

    曾经的司马迁就是因为替李陵求情,含冤入狱被迫接受腐刑。

    “可梁姐姐怎么办?若是无人敢替梁家说话,她岂不是……”柳绍娘声音沙哑,“沈妹妹,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我和云谦不能见死不救。”

    “哪怕搭上你们的性命?”沈书允怔怔的看着她。

    “是,”柳绍娘抬起头来,神色坚定,“不然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沈书允在她过去的教育里,经常听到旁人讲“最优解”“趋利避害”“利益最大化”。作为一个理性的人,既知道前面是死路,自然会绕道而行。

    柳绍娘的选择显然违背了理性价值观,但这正是精英教育所缺失的东西,是对忠义的坚持与诠释。

    沈书允亦向她承诺道:“我也会尽我所能,救出梁姐姐。”

    且不论梁陵将军是否投敌,梁家战功赫赫乃是事实,或许能将功折罪,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但此事,需要由位高权重的人来牵头。

    沈书允第一时间想起了丞相府,自己与沈振泽好歹“父女一场”,虽说感情不睦,但他是沈书允为数不多能求助的人。

    她没有信心说动老奸巨猾的沈振泽,但别无选择。沈振泽爱财,沈书允备上厚礼坐上了回相府的马车。

    沈府的小厮见沈书允回来,都面露惊讶之色,通传之后领她去了厅堂,沈振泽笑容讥诮,“真是稀客啊,今天刮了哪门子的风,竟把瑞王妃吹来了。”

    客座上还坐着顾溪风,沈书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父亲,四哥。”

    沈振泽没好气道:“你回来做什么?”

    沈书允深吸一口气,躬身开门见山道:“我想求父亲为梁府说情,救救梁姐姐。”

    顾溪风这次来相府,为的也是梁府的案子,沈书允的话刚好给了他一个引子,他问道:“为何要救?”

    沈书允回道:“不忍看忠臣之后枉死。况且西山一行,是梁姐姐在大火中奔走呼号,才没有酿成大祸。纵然甘州失守,梁家有失职之责,但若因一时之过诛梁家满门,未免令人心寒……”

    沈振泽冷笑道:“梁家人的死活,与本相何干?你当你是谁,以为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本相就能为了你去触陛下的霉头?”

    沈书允回道:“我自是人微言轻,没有资格置喙朝堂之事。我走投无路,只能求助父亲,我深知此事难为,无以为报,只能备些薄礼。无论事成与否,都是女儿的一片心意。”

    沈振泽看着那一箱箱价值不菲的厚礼眸光微动,瑞王府虽没有实权,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富贵荣华非寻常人家可以匹敌,并非完全没有利用价值。如今沈书允主动递来橄榄枝,倒是个冰释前嫌的好机会。

    沈振泽看了眼顾溪风,顾溪风微微颔首,他才慢悠悠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先落座吧。”

    沈书允道谢之后坐下,顾溪风缓声道:“我与梁红鱼也素有交情,不忍看她身陷囹圄,但父皇的命令不可撼动,此事凶险难测,我与沈相爷会见机行事。”

    “拜托了。”沈书允诚恳道。

    顾溪风又道:“其实还有一条路,如果母后能出面阻止,父皇或许能听进去她的意见。但母后笃信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律,从不过问朝堂之事……”

    沈书允听懂了他的意思,后宫与前朝议事乃是帝王大忌,顾溪风与皇后联手施压,反而会让陛下忌惮,所以由沈书允出面最为合适,她回道:“我愿尽力一试,说服母后出面。”

    告辞之后,沈书允走到相府门口,忽听得身后传来沈书言的声音,“沈书允,你等一下。”

    沈书允诧异回头,却见沈书言一瘸一拐的跟上来,将一个小红匣放到她手里,神色别扭道:“你大婚的时候我忘记了给你添妆,这是补给你的。”

    沈书允微微一愣,笑着接过来,“书允谢过长姐。”

    沈书言又道:“那天晚上,谢谢你救我,你与父亲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会想办法劝劝他的。”

    她说完,便难为情的跑开了。

    纸鸢略好奇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嫡小姐何时这般好心了?”

    沈书允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只成色极好的手镯,她盖上盖子回道:“人都是会成长的,纸鸢,待人不可存有偏见。”

    妙手阁内,顾溪和也在为梁府的案子焦头烂额。梁家父子待他恩重如山,梁红鱼更是他的挚友。但甘州失守事关重大,依着父皇的性子,此事很难再有转机。

    更让他痛心的是死去的五万将士,甘州曾是他守护的地方,那里有他们并肩作战的回忆。大周在那里流过的鲜血,而今付诸东流,甘州还是没守住!

    悲愤之余,他呕出一滩血来,洛神医连忙给他递药,“王爷,珍重身子,失去的领地总有夺回来的一天。”

    沈书允回府休整片刻,又马不停蹄的赶到凤鸾殿,拜谒皇后娘娘,请求她能为梁家说几句好话。

    皇后娘娘却回她,“后宫不得干政,你一介女眷,来这里求本宫乃是逾矩,本宫谅你是初犯,不追究你的过错,你回去吧。苏嬷嬷,送客。”

    “瑞王妃,请回吧。”苏嬷嬷摆出了撵人的架势。

    沉重的无力感压在沈书允心头,她总算明白了何谓虎口夺人,梁府上下的性命夹在锯齿之间,她只有一双手,无力撬动虎的牙齿。

    纵然如此,她还是鼓足勇气道:“母后,您是一国之后,是天下女子的表率,也该是天下女子的保护者!梁家妇孺何其无辜,她们也要因为丈夫儿子的过错赔上性命吗?大周女眷,多依附男子而活,儿臣自是人微言轻。但唯有母后,您手中握有一人之下的权力,倘若连您也放弃为妇孺发声,我们女子还有什么可指望的?梁家之事,绝非只事关前朝,儿臣斗胆请求母后,请您劝一劝陛下!”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王妃甚没规矩,苏嬷嬷,送王妃回府,本宫不想看到她。”

    沈书允难掩心中失望,叹息一声道:“是儿臣……僭越了。”

    说完,迈着沉重的脚步躲开苏嬷嬷的推搡,自行离开了。

    回到马车上,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纸鸢心疼地抱着她,她靠在纸鸢的肩膀上,哭道:“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纸鸢安慰她道:“夫人,这不怪您,陛下的命令比天还大,谁能改变他的决定呢?您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

    纸鸢又想起了西山上那些滚落的头颅,不觉打了个哆嗦,小声道:“忤逆陛下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沈书允颓然的回到王府,顾溪和看到她脸有泪痕,愧疚地替她擦去眼泪。若非他身份尴尬,沈书允也不必四处奔走求情,他空有瑞王爷的名头,却无法为她提供一丝一毫的帮助。

    桃花源那边正与各派势力处于微妙的平衡之中,一触即发。顾溪和面对如今的局面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忽而想起了天机阁的邀约,莫非,已经到了该冒险的时候?

    沈书允冷静之后找来万千,询问道:“王府的侍卫身手如何?”

    万千心下一惊,夫人她不会是想劫狱吧?他讷讷道:“还、还行吧。”

    沈书允吩咐道:“我想请你绑两个人回来,柳绍娘和云谦公子,尤其是云谦公子,绝不能让他出现在三日后的早朝上。”

    只要他不出面,他就不会为梁家求情,也许就能阻止悲剧的发生。事已至此,沈书允只能保一个算一个。

    如果注定救不回梁家人,她愿意当那个恶人,护住这一对苦命鸳鸯,哪怕柳绍娘将来会怪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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