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上落了雪,阳光给雪堆镶上了金灿灿的边,这一天总算变得暖和起来。
顾溪和抱着沈书允穿过了好几道宫门,他走过的台阶上,余下了两行泛红的脚印。
冷风吹掀了遮在她脑袋上的外袍,露出一双含着疑惑地杏眼来,她安静地打量着顾溪和,忽而轻唤一声:“瑞王爷?”
是他回来了吗?
顾溪和脚步微顿,垂眸略略扫过她一眼。红墙上站着两只雀儿,叽叽喳喳地叫嚣着,他心里没由来的烦躁不安,加快了脚步。
空巷里的天是长条形的,连空气都显得压抑,沈书允垂下头去,往他怀里缩了缩。廊巷尽头,是瑞王府的马车,万千和洛神医早在他们进宫的时候就追了上来。
洛神医看到他浑身的血心中一凛,犹疑道:“瑞王爷这是又发作了?”他装模作样地在他手腕上摸了一把,哎呦一声,“还真是,只不过这次发病时间较短,且保有一丝清醒……”
万千也在一旁起哄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顾溪和瞪了他们一眼,没心情与他们演戏,沉声道:“王妃受伤了,速速回府。”
沈书允脸上迅速闪过一抹惊讶之色。
洛神医和万千亦是深吸一口气,表情丰富:王爷这是不打算瞒着夫人了?
沈书允臀部伤得很重,只能趴在马车上,她面露尴尬,默默低下头去。孰料顾溪和只是看了她一眼,也挨着她趴在马车上,他顺手拉下靠垫,一个垫在自己身前,一个递给了沈书允。
她忘记了尴尬,忽而笑了起来。这种感觉像极了小时候被老师罚站,同桌挺身而出仗义相陪,两个人终是一起在墙角站着,一站就是一下午。
她竟然在一个古代王爷身上,找到了久违的童趣。
“伤这么重还笑,你是不怕疼吗?”
顾溪和又是疼惜又是气恼,不惜命的人他从前只在战场上见过,见一次骂一次。可她是沈书允,他舍不得骂。
他言语间,哪还有痴傻的模样,看上去陌生又亲切,沈书允托着腮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莫非他从一开始就在演戏吗?
凤鸾殿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出去,顾溪和心知装病的事恐瞒不了太久。他路上想好了新的措辞,回道:“我的病时好时坏,偶尔才会清醒过来,这件事只有洛神医和万千知道,你……不要告诉别人。”
这算什么回答,所以他是“薛定谔的傻”,半痴半醒?亦或是人格分裂症?
沈书允点点头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可真好骗啊,顾溪和生出一股罪恶感,忍不住摸了摸发烫的耳朵。车厢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半晌,沈书允才磕磕绊绊问道:“我们新婚那晚,你是清醒还是……”
想起大婚之夜的荒唐事,她无法再保持镇定了。如果他那时是清醒的,沈书允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了,她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再把自己埋起来。
车窗被猛然推开了,顾溪和将一张滚烫的脸伸到外面晾了晾,直到两颊没那么烫了才转过身来,佯装平静道:“我方才听到外面有奇怪的声音,你刚刚问我什么,我没听清。”
“没、没什么。”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随着马车内温度的升高,沈书允被冻僵的伤口剧烈疼痛起来,她十指骤然握紧,眉梢一蹙,冷汗顺着额前发丝落下。
顾溪和拳头无力地打在靠垫上,只能在一旁干着急道:“我那时该随你一起去凤鸾殿的,我若能早些赶到,你就不会受伤了。”
沈书允回道:“与你无关,你也不必自责,况且你已经去得很及时了,我也只受了一点皮肉之苦罢了。”
“怎会与我无关,你可是我的妻子!”顾溪和为她话里的疏远感而生气,他曾无数次幻想过与沈书允敞开心扉的场景,但当他真的袒露身份,与她反倒变生疏了。
沈书允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眼神和他的话一样直白热烈,饶是最冷最硬的冰,在他面前也要化成一汪泉。
她愣愣道:“瑞王爷认可这门婚事吗?”
顾溪和委屈巴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还想弃我于不顾?”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书允本就不善言谈,一时之间竟被他问懵了。
“那不就得了,你我夫妻一体,同生共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之前在未央宫里,你差点喝下那壶毒酒,你做选择的时候,可有想过我?”
这个如沙漠红日一般的坚毅少年,说这话时眼里竟有了泪光,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沈书允傻傻地看着他,哪怕她对感情再迟钝,面对如此浓烈而赤诚的情绪,也会心有波澜。
“抱歉,我不知道。”
沈书允侧头看着他,因为不知道自己被人放在心尖上,所以才会毫无负担地选择离开。若她知道顾溪和念着她,大概会多犹豫一会儿。
伤口又在作痛了,顾溪和撩开外袍查看她的伤口,鲜红的衣裙粘连在皮肤上难以分开,他看得浑身一颤,将外袍盖了回去,“倘若这天底下有吃了就能止痛的神药,该有多好……”
沈书允喃喃道:“并非没有这样的神药,只是……它们不在这里。”
它们存在于另一个时空。
顾溪和追问道:“在哪儿,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会想办法找回来的!”
多么意气风发的话啊,沈书允望着眼前面露关切的少年,心乱如麻,眸光不经意落在他薄厚适中的唇上,竟生出些旖旎的心思来。
她双臂撑着身子跪坐起来,急于求证自己的心意,顾溪和神色一慌,连忙伸手扶她,沈书允高估了自己现在的体力,不慎跌进他怀里。如此一来,心更乱了。
她语无伦次道:“我听说人在接吻的时候,身体会分泌大量的内啡肽,从而达到愉悦身心、转移注意力和镇定止痛的效果……”
不待她回答,顾溪和冰凉的唇迅速扫过她的唇畔,而后红着脸询问道:“是这样吗?”
沈书允垂眸点头,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并不抗拒与他的肢体接触,这是不是说明,她也动心了?
就在她询问自己的心时,后脑勺被一只温柔的大掌托住,冰凉的唇再度覆上她的唇,不再是蜻蜓点水的一吻,灼热而绵长。渐渐的,那双唇不再冰冷,变得温热绵软。
沈书允的大脑彻底放空,只想用尽全力回应他的热情,顾溪和感知到了她的接纳,更为放肆,齿尖轻咬她的唇。
两个人呼吸急促,攫取着彼此唇齿间的温度,唇舌放纵,窗外挤进来的冷风经过他们耳畔,都被迫变得火热。
这一吻,仿佛从冬天吻至春来,沈书允虽闭着眼睛,却好似听到了鸟雀迎春,看到了繁花锦簇,直到唇舌发麻没了力气,顾溪和才舍得放开她。
“还疼吗?”顾溪和托着她的脸问道。
沈书允环住他的腰,笑着回道:“没那么疼了。”
顾溪和嗯了一声,紧紧地抱着她,“我的病,不允许我清醒太久,但无论我变成谁,我对你的心意,永不会变。”
沈书允在他怀里点头,“我知道,在你还是小溪和的时候,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顾溪和轻声叹道:“等我病好了,我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解释给你听。”
沈书允亦回道:“我也有很多事情,想要告诉你。”
她的来历,她的身世……
“希望那一天,能早些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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