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夏川……”
“夏川结花。”
亮堂堂的教室里, 坐满了肆意嘲笑的学生。对于这个新来的转校生,他们都不是很待见。在国小五年级这个年龄段的人,都过分从外表看待一个事物的美丽与否, 越是光鲜亮丽的, 他们就越是觉得好看、讨喜。
显然。
这个站在讲台上穿得脏兮兮的小女生,并不是个讨喜的存在。
“她背的是什么啊, 是书包吗?”
“破破烂烂的,她的父母不会是捡垃圾的吧?”
……
夏川结花捏紧袖口,十分紧张。
最终还是老师打断了学生们的议论,“好了, 大家都不要吵了。夏川同学, 你就坐在第三排那个空位上吧。”
“噢……好。”
她刚要走过去, 一道嫌弃的声音就迫使她停下脚步
“老师!我才不要跟她坐邻座!”
“她父母是捡垃圾的, 身上肯定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如果坐在我旁边, 我怎么可能集中注意力学习。”
说话的, 是名眉头紧蹙的男生。
夏川结花胆怯地垂下头, 不敢再动。
说话的男生是班里排名第一的学霸, 老师也不想耽误他学习,便想给结花安排别的座位, 但无一例外全都遭到了邻座的拒绝。
老师开始觉得难办起来。
直到有个温柔的女生举起手, 她眉眼弯弯
“老师, 让她坐我旁边的位置吧。”
老师擦了擦额头的汗, 十分感激这个向来乖巧听话的学生,“谢谢你, 祈本同学。”
“没事。”
结花坐到座位上, 掏出课本, 以及表哥用剩下的涂满涂鸦的本子,如果用其他颜色的笔的话,还是可以当做课堂笔记使用的。
她满脸认真。
能再次来到教室上课,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她一定要努力学习。
只是被表哥打伤的右胳膊,迫使她写起字来很吃力,老师都将黑板上的内容擦掉了,她都才只写到一半……
下课。
结花很沮丧。
这时,她的桌子忽然被人敲了敲,同时,一个字迹工整的漂亮笔记本放在了她的课桌上。
结花抬头,就看到一张明媚的脸,她声音也如细雨般轻柔“没记错的话,你是夏川对吗?不仅是忧太的邻居,还是忧太的朋友。”
结花微愣住。
忧太……
她记起那个总是很温柔的男生来。
会在她落水后,帮她喊来远处的大人;
会在她饿肚子时,给她端来热粥;
会在她被赶到院门外时,朝她伸出手,邀请她去他家玩。
结花眨眨眼,“嗯,我是他的朋友。”
祈本里香笑盈盈的,“那就是了,我也是忧太的朋友哦,叫祈本里香。你如果遇到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祈本里香。
结花记起来,忧太跟她说过,他最好的朋友叫祈本里香。
原来就是她啊……
长得好漂亮,好温柔。
结花无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校服和书包,一时间,一股名叫‘失落’的情绪充斥她的内心。
怪不得祈本同学能成为忧太最好的朋友……
如果她也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话,是不是也可以成为忧太最好的朋友?不可能的吧,她怎么可能会变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舅妈没有给她买校服,她身上穿的是表姐穿旧的、丢失了红色蝴蝶结的校服,背着的书包还断掉了一根背带。
舅妈才不会给她换新的,而她现在也没有能力买新的。
结花的眼眸逐渐黯然,但很快,就在祈本里香牵住她手的瞬间重新亮起来几分。
里香笑起来很好看,像太阳一样温柔,“我们去隔壁班找忧太玩吧。”
结花愣愣的看着她。
一时间都忘记了回答,只知道点头。
乙骨忧太跟她们虽然在同一所学校,却是不同班级。
她和里香在c班。
忧太在b班。
每节课后,里香都会带她去隔壁班找忧太,然后一起去操场上玩。
祈本里香蓄着长发,眉眼温柔。即使还是十岁的年纪,但长相已经显出了绝色。最让结花羡慕和憧憬的是,即使在操场上跑着玩,她的裙子也依旧整洁。皮肤也不像她一样,有很多被同学和表哥表姐欺负留下来的青紫痕迹,而是细嫩的、如同白色的瓷碗。
在阳光下,她整个人都像被渡了层明净的光。
好像天使啊……
在一次体育课摔倒后,里香朝她伸出手。
看着那只干净的手,结花犹豫了下,才将自己脏兮兮的小手递过去。
里香一点也不嫌弃地牵住,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后,就带她去卫生间,用手帕给她清洗因为摔跤而变得脏兮兮的手和脸颊。
结花感觉很温暖。
里香,就跟忧太一样,温温柔柔的,会很细心地对待她。
她喜欢忧太,也喜欢里香。
她目光仰赖亲近,全然没注意里香把她的脸颊擦干净后,在细细的摩挲。半晌,里香轻轻捧起她的脸,将她的额发撩开,柔和的眸光注视着她的。
“结花。”
“其实你长得很好看哦,只是大家都没注意到而已。”
她长得好看吗?
可除了里香和忧太外,那些同学不都在说她是丑八怪吗?尽管她蛮勤快洗澡的,也还是说她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结花眨巴了下眼睛,不太理解地与里香对视。
里香动作轻柔地替她将额发别到耳后,慢慢低头,贴近她,轻轻说了句“结花,你知道接吻是什么吗?”
“接吻?”
“嗯,很好玩的一件事哦。”
“有多好玩?”
“我陪你试一次,你就知道了。”
结花向来信任里香,一点也没思考,就同意了。
里香捂住她的眼睛。
黑暗中,感官放大。温软的触碰落在她的唇上,很香,很轻,这样保持了一会,湿润的舌尖就探出,轻轻舔了她的下唇一下。
结花感觉痒,所以往后缩了下,躲开。
里香也没有不高兴,她始终笑盈盈的,“怎么样,好玩吗?”
不太好玩
但结花不想扫兴,所以点头,“好玩。”
“那我们以后经常玩这个游戏吧,好不好?”
“……好。”
那次午后,里香就经常牵着结花,躲在安静没人发现的角落里,进行秘密游戏。还拿出一枚戒指和一只非常漂亮的耳环,问她想要哪个。
结花犹豫,最后选了耳环。
里香笑得比往常更开心了,对她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接受了的话,结花以后就是属于里香的了,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哦。”
一直在一起……
结花看着阳光明媚的里香,忽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里香不会欺负她,不会嫌弃她。她还能从里香那里得到能让肚子变得饱饱的蛋糕和饼干。最重要的是,里香是忧太最好的朋友,如果一直跟里香在一起的话,也就是说,她也会一直跟忧太在一起。
所以她郑重点头,“好。”
里香牵住她的手,笑容灿烂,“那这枚戒指就给忧太好啦。”
可“一直在一起”的承诺并未实现,在此不久,里香就遭遇了车祸。
里香去世后,周遭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就连忧太都变了一副模样,从原本的温柔阳光,变得胆小怯懦。
一旦有人靠近他,他就很紧张。
这副表现使得高年级的人开始以欺负他为乐。
但尽管被欺负得满身淤青,比起疼痛和憎恶霸凌者,他更像是紧张着某些存在。等那些霸凌者安然无恙离开,他才会松口气。
没多久,他就转学了,还从家里独自搬出去住,跟结花之间的距离,也在他的刻意之下逐渐拉远。
至于那只漂亮的耳环。
在表姐学会爱美的时候,就被抢走了,再也没还回来。
从国小到初中这段时间,是结花最难熬的。
没有忧太,没有里香。
只有她一个人。
她知道,如果惹怒了表哥表姐,被撵到院子外面一整晚,不会再有人收留她了。
她知道,如果干了错事,被罚饿肚子,不会再有人给她东西吃了。
她知道,如果惹怒了同学,被推到水里,也不会再有人跑去喊大人来救她了。
……
所以在她进入初中,发现自己长得很漂亮,又无法下定决心毁了自己的脸时,她就决定了接下来的生存方式,向他们摆出驯顺的姿态,用楚楚可怜的语气说着祈求讨好的话。
在被他们触碰身体时,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地方,都尽量忍着。还要随时随地带着小刀,但一定不能胡乱使用,因为她的体术不好,如果割伤了对方没能成功逃脱,等待她的命运就会很糟糕。
被她们拉拽头发时,再疼也不哭出声,忍着眼泪小声夸她们、贬低自己。
直到她再次遇见忧太。
他在隔壁学校,因为将校霸推下了楼,而被议论纷纷,甚至连她所在的学校都有很多人讨论。
那天,她替代每天都急着回家的同学做值日,又要被拜托去打扫走廊。等她背着书包走出校门,天色已经快黑了。
她走在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里,除了她外,只有一个人还背着书包。
他走在前面,看起来是一副刚被欺负过的样子。
黑色的头发乱糟糟的,上面还淋着水,纯白的校衬沾了很多泥土,暴露出来的胳膊上遍布淤青。他低着头走路,一副畏缩、害怕周围的表现。
是忧太。
结花的目光下意识追随他。
这一刻,她发现自己更喜欢忧太了。一看到他,就想到被赶到院子外面挨冻时,他朝她伸出的手有多温暖;一看到他,就想到他递过来的饼干和粥有多好吃。
她好喜欢好喜欢这种温暖。
她用攒了很久的钱,买了支伤药膏,隔天放学后,一直跟在忧太身后。
他今天受伤的地方是额头。
她跟了很久,直到忧太忍不住停下来,回头看她。
他额头上的血还在往下流,从结花的角度,直感觉那鲜血将他的眼白都染了点红。
她靠近几步。
乙骨忧太却紧张地不断后退,“别、别过来。”
结花怀抱着伤药膏,有些不理解地歪头,“你是讨厌我吗?”明明里香去世之前,他们的关系虽然不是那么热切,但也还是不错的。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
所以结花尝试继续靠近,想要接近这像太阳一样温暖的存在。
忧太像是在害怕什么,就连眼睛都紧闭上了。
直到结花抓住他的手,将药膏塞进他的手心,他才惊讶地睁开眼。
结花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张干净的、属于里香的手帕,沾了点水,就开始给他擦脸上的血。
忧太全程都紧张地动弹不得。
直到结花冲他挥挥手要回家了,他才愣怔着抬起手,说了句‘再见’。
这次事情过后,结花就经常跟忧太放学一起走。他们在各自的学校里,都属于容易被欺负的类型。
每次放学,在废弃公园的滑梯下面,他们就互相分享那只药膏。
忧太不止一次跟她说
“里香喜欢你。”
“只有你能靠近。”
“你听到了吗?她在说,最喜欢忧太,最喜欢结花。”
结花听不见、看不见,但她会附和忧太。
每当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忧太都会露出轻松的表情。等伤处理好,就跟她一起写作业,遇到不会的题目,会很有耐心地教她,然后再一起靠着滑梯墙壁睡觉,直到天色实在是太晚了,才回家。
因为知道她有很严重的胃病,还经常吃不饱饭。
所以忧太会贴心地给她准备便当。
因为知道她经期时候,痛得直不起来腰。
所以忧太会提前为她准备好止痛药物,帮她揉肚子。
她好喜欢这种相处,也越来越喜欢忧太。
他们的相处是秘密的。
对结花来说,也是无比心动和期待的。期待着放学,期待着视线周围只有忧太一个人。
他们会互相摸摸对方的伤口,给予安抚。慢慢地,抚摸性的安抚演变成拥抱。
忧太很清楚,她什么时候需要拥抱。在她轻轻揪住他腰部衣服的时候,在她嘴角往下撇的时候。
结花有时候也在想,忧太说的会不会是真的,里香真的还在。
当他们再次躲在废弃的滑梯下面拥抱、互相安抚时,他说了句干涩奇怪的话“里香在你身后,她也在抱你,还说,好喜欢好喜欢结花。”
她明明什么都没感觉到。
忧太抱她的力气也很轻。
但回去洗澡的时候,却看到腰上有一圈红色的印记。
结花逐渐对这件事好奇起来,再次蹲在滑梯下面的时候,结花学着忧太的样子,双手抱膝蹲着,侧头看他问“里香还在吗?”
忧太很肯定,“嗯。”
“她现在在什么位置?”
“她在你旁边,在摸你的头发。”
结花没感觉到,她朝忧太凑近一点,琉璃眸子微闪,“我们现在初三啦,跟以前比长高了不少,里香是不是也长高了?我们现在谁更高一点?”
“里香更高。”
说着,他用手指在沙地上画起画来。
结花有些没看懂他画的什么。
好在他画完之后,解释“这是里香。”
“里香?”
结花左右都从这幅画里瞧不出里香的任何影子,这明明是一只怪物,怎么可能是漂亮的里香。
但忧太却十分肯定。
还给她讲解
“这是里香的牙齿。”
“这是里香的手,很大,她担心弄伤你,所以每次都只用这根手指拥抱你。”
…
……
狗卷棘将结花抱回家,才发现她早就趴在他肩上睡着了。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十分可怜。
他将卧室门打开。
轻手轻脚地将她抱放到床上,正要起身离开。
他的脖子却被圈住。
结花眉头微拧,一副睡得很不安稳的表现。
狗卷棘不得不双手撑在结花身体两侧,保持着低脖子的姿势,打算等结花睡眠稳定下来,再将她的胳膊从脖间取下来。
这种姿势迫使他们的距离挨得很近,到了呼吸相缠的地步。
结花的呼吸浅浅的,好像一不留神,就会停住。他不得不小心、再小心地看护她,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也不得不增多、再增多。
他始终记得去镰仓出任务那次,不过十四个小时没在,她就哭得差点断气。
自那以后。
他就清楚了一件事。
他不能离开她太久,否则她会害怕。
狗卷棘感觉得到,一股‘被结花所需要的’的喜悦和满足正一阵强似一阵地在他内心汹涌着,他控制不住地伸出一只手,将结花黏在脸颊上的发丝拂开。
却不想这细微的触碰,引起了睡梦中结花的恐惧。
她非常惶悚不安地拧着眉,双肩拱起,脖子微缩。一副想要醒来,但又被梦境困住的表现,额头都冒出了冷汗。
狗卷棘有些慌,不敢再碰她,紫眸紧张地注视她,希望她的情绪能够尽快安稳下来。
但结花的冷汗还在往外冒。
他不得不出个下策,伸出手,轻轻摸她脑袋,小声安抚“大芥大芥……”
没想到这样真的有用。
结花的情绪逐渐安稳下来,急促的呼吸也转为平稳。
狗卷棘松了口气,继续摸她脑袋,安抚她。
可他却忽然听见一阵极轻的呢喃
“忧太……”
隔天。
结花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视线好模糊。
她想揉一揉。
结果刚触碰一下眼睛,就疼得她‘嘶’了一声。昨天哭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每次哭的时间还都很久,眼睛变成这样也不奇怪。
但是模糊的视线,真的好难受啊……
她眨动眼睛,想让干涩的眼睛舒服一些。走出房间,就看到狗卷棘在叠衣服。
因为是冬天,经常有衣服一整夜下来干不了的情况,慢慢地,狗卷棘留在她家里的制服外套也多了起来。
见她醒来。
狗卷棘就停下来,朝她靠近。
结花也早就适应了狗卷棘的视线、狗卷棘的体温、狗卷棘的触碰,所以站在原地没动。
他伸手,轻轻碰了下她的眼睛。
好痛……!
结花嘴角开始往下撇。
他摸摸她脑袋,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就去准备湿巾给她敷眼睛。
她敷眼睛期间,狗卷棘就去叠衣服,等所有的衣服叠好,收进柜子里,他就开始给她扎头发。之后,又将厨房煮着的食物盛出来,装进便当盒。
这么一系列事情做完,眼睛也敷得差不多了。
结花洗漱一下。
就可以拿着早饭,直接出门了。
今天兼职的地方是餐厅。
不是特别远,走路就可以到达。
结花将左手塞进狗卷棘的口袋,右手拿着饭团吃。
他们就这样沉默走了一路,她没发觉狗卷棘的情绪不对劲,因为在她的印象里,狗卷棘向来是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过多的话。
所以直到跟他挥手再见,她都没有任何要安抚他的意思。
可刚往前走了一步,她的手就被轻轻抓住了。
热热的、带着茧的手掌。
结花几乎瞬间就能分辨出来,这只手是属于狗卷棘的。
所以她没有挣脱,只是回头,用询问的眼神注视他,“怎么了?”
狗卷棘与少女毫无安慰想法的双眸对视,半晌后,有些失落地垂下脑袋,松开了手,“木鱼花。”
结花眨了下眼睛,有些没听懂。
对于他的饭团语,她是昨天才开始接触的。目前也只知道大芥是安慰她的意思,其他的类如‘海带’、‘木鱼花’之类的,她还不太明白……
但为了避免尴尬,结花踮起脚尖摸摸他的白发,假装听懂了地轻声细语“嗯,晚上吃木鱼花哦。”
狗卷棘用头发蹭了蹭她的掌心。
语气依旧低落“嗯。”
再不快点进去就要迟到了,结花只好跟他挥手再见。
狗卷棘站在原地,直到结花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他才垂眼,将衣领往上拉了拉,脸埋进去,往高专的方向走。
可还没走几步,他就被一道清脆的声音喊停了。
是结花。
狗卷棘连忙转头看去。
结花小跑过来,停在他跟前,用试探的口吻说“小白,你是不是不开心呀?”是因为她没有立马听懂饭团语的缘故吗?
狗卷棘的视线在结花关怀的脸上游离了一会,才缓缓点了下头。
目光暗含期待。
结花也没让他失望,就像平时他安慰她那样,抱抱他,拍拍他的后背,摸摸他的脑袋,甚至为了表明自己一定会学好饭团语的决心,还声音温柔地说着“大芥大芥。”
狗卷棘耳廓微红,有些害羞。
但又不想很快结束这场亲近,于是他低头,脑袋蹭进结花的脖颈处,假装自己的情绪依旧很低落。
结花就不得不继续安慰他。
直到上班快要迟到了,狗卷棘才依依不舍地跟结花分开。
他目视结花走进餐厅,才转身继续往高专的方向走,只是越走,他的脸就越红,最后不得不将衣领往上扯到最高。
……
结花原本以为请假一天,就没事了。
可没想到今天来兼职的时候,其他同事一看到她就议论纷纷,还异于往常的主动上前来找她搭话,他们七嘴八舌的,结花只感觉到脑袋嗡嗡的。
她不太敢动,脸上保持着僵硬的笑。
直到店长过来,把其他人都赶去做工,只留下结花一个人。那种被人群包裹的恐惧才总算散去。
店长是个慈祥的五十多岁奶奶,“夏川,网上的事情你了解过了吗?”
结花有些困惑,“什么事情……”
店长摇摇头,说“你前几天在奶茶店兼职,被人拍下来一张照片传到网上,所以很多人都慕名来找你,甚至将你所有兼职的地方以及学校都扒出来了,放到网上。”
结花吓得脸色发白。
“不过你不用担心。”店长伸手想摸摸结花的脑袋,却被结花快速躲开了。她也没在意,毕竟这么些日子的相处,她知道结花有社恐症,“网上的热度散得很快的,毕竟这个时代人们每天接收的信息实在是太多了。你这一个星期就只在后厨帮忙刷碗吧。”
结花非常感激,“谢谢店长。”
“没事。”店长摆摆手。
其实这件事的恶劣程度远远不止她说的那样。在夏川结花的照片被发到网上后,有不少人夸赞美女的同时,还有很多人以夏川结花的老同学身份自居,说了很多夏川结花的坏话,例如是杀人犯的女儿、私生活不检点……
但这些言论并没有扩散多少,因为随之而来的谣言,便是夏川结花凭借一张照片,成为了某某v的女主角,接了多少多少广告,还去参演了某综艺等等等。
这么多虚虚实实的东西堆在一起,大部分网友都是看一眼就过去了,没人当真。
但如果告诉夏川结花的话,按照她的性格,估计会很恐慌,门都不敢出。所以店长选择了隐瞒。
果然像店长说的那样,在连续两天没有拍到她的新照片后,热度就自动消退了。
她这段时间把奶茶店和射箭馆的工作都挂了假,只在餐厅的后厨帮忙刷碗。见网上已经没有再关注她后,她才跟奶茶店和射箭馆的经理交涉,打算重新开始工作。
奶茶店里。
结花忙着制作奶茶,一旁跟她同事的女生则时不时就找她聊天,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欣赏。
结花有些不适应。
自从上次蛮凶地拒绝了记者的拍摄后,这个女生对她的印象就发生了改观,觉得她是个外表柔软、内心很坚韧的人。
但其实不是啊……
她当时只是觉得狗卷棘在附近,她不管怎么样都不会遇到危险而已……
结花沮丧。
如果她真的是个坚韧的人就好了。
她这么想着,无意识地就往狗卷棘等她下班时,常呆的那张长椅看去。结果就让她看到了非常不想看到的人。
藤原步。
结花连忙低头。
“椰果不够了,我进去拿。”她声音慌乱,一边埋头,一边往奶茶店里间走。
可藤原步已经大摇大摆走到奶茶店门口了,大声“夏川结花,我知道你学校在哪,你够有胆的话,就别怕老子到时候在你学校大肆宣传你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结花身体一绷。
想到来之不易的轻松校园生活。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捏成拳,强忍下心里的恶心,最终还是妥协了。
她跟在藤原步身后,去了间巷子。
晦暗狭小的空间里,藤原步靠墙吊儿郎当站着。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头发乱蓬蓬的,脸和衣服,都看起来好多天没洗了。他抽了口廉价烟,“限你三天时间,给老子一千万。”
结花猛地抬头,“我哪里会有这么多钱。”
“你前段时间不是还在网上出名了吗?据说你当上了河村木业新歌v女主角呢,还接了好多广告,随随便便都是几千万,怎么可能连一千万都拿不出来!”藤原步说得理所应当,“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要知道你可是有很多把柄在我手上的。只要你惹我不顺心,我随时都能让你身败名裂。”
结花紧紧咬着下唇,都要咬出血来。
她深呼吸,努力使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乖巧一点,“可是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你所说的v女主角还有什么广告的事情,我全都不知道。”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跟我装傻充愣。”藤原步啐了一口,将烟随手丢地上,“反正我话就放这里了,三天后你不给我一千万,我就把你的所有信息都放到网上。而且你应该还有几天就开学了吧?到时候我从早到晚都在你学校门口蹲着,凡是有路过的人,我就给他们说你是杀人犯的女儿,你也遗传有杀人倾向,口袋里随时带着把小刀。并且还是个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的臭□□。”
结花死死盯着他。
藤原步被看得发毛,所以推了她一把,壮胆“看什么看!”
结花埋着头,眼泪想要掉下来,但她强忍着,不想在这个恶心的人面前掉眼泪。
“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她闷声“知道了。”
藤原步嗤笑一声,心里想着果然还是这么好欺负。
他蹲下,把结花的手机掏出来,给他们两个的手机都录入了对方的号码,才大摇大摆的离开。
…
……
晚上。
狗卷棘来接结花下班。
他明显察觉到结花的情绪不对劲,一直垂着眼看地面就算了,还没有将手塞进他的口袋。
狗卷棘抓住她的胳膊,将她缩进袖子里的手拿出来,就发现她手背位置有擦伤。
“大芥?”
结花摇摇头,“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狗卷棘放松下来,他将结花的手举起来,冲受伤的位置吹了吹,然后又摸摸结花的脑袋,安慰她。
结花嘴角忍不住往下撇。
狗卷棘看出来了,她想要抱抱。
所以将她抱到怀里。
结花双手环着他紧实的腰,脑袋往他脖颈处蹭蹭,嗅着狗卷棘身上的气息,寻求安全感。
狗卷棘拍拍她后背。
这么被安慰了一会,结花才闷闷出声“小白。”
“嗯。”
“你……你杀过人吗?”她有些忐忑地问出这个问题。
狗卷棘微愣,对于结花问这个问题有些出乎预料。但他随即便反应过来,结花之前猜测过他是黑涩会的,经常打架,应该是在担心他会不会误杀人。
为了避免让结花害怕。
所以他摇头。
“这样啊……”
结花轻颤着眼睫,垂下。
也是。
只有像她这样阴暗的存在,才会连杀人都毫无愧疚感。
距离借着‘鬼’的手杀死那三个凶手,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她虽然一开始经常梦见他们变成鬼魂来索命,晚上害怕得不敢睡觉,但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她居然都没有一次后悔杀死他们。
她是不正常的。
结花很早之前就发现了,她的精神有问题。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害怕人群、躲着人群,就能少受伤害;有被害妄想,就能随时警惕别人的靠近,不会掉以轻心。她才不想把自己变成正常人,靠近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那些人中就算有善良的,也肯定有心怀不轨的。
到时候她就会不可避免地被欺负。
结花再次抱住狗卷棘的腰,脑袋埋进他怀里。
她已经那么努力地活着了,为什么还要有人出来搞破坏,想让她赤裸裸站在人群中间,再次被注视、被讨论、被靠近和欺负。
如果非要这样的话……
就算需要再次做好多好多天的噩梦,她也一定要杀死他。她才不要失去在学校的透明人生活,才不要从妮妮的眼中看到厌恶。
没到第三天。
第二天的晚上,结花就拨通了藤原步的电话,给了个小区地址,说在那里给他现金。
藤原步乐颠颠地过去了,就发现这周围看起来挺繁华热闹的,但这座小区却显得很阴森,不仅没有一栋楼有亮光,小区外围还被拉了一圈警戒线。
他心下狐疑。
但见结花信誓旦旦的保证,并且还给他发了张露肩膀的照片,他就色欲熏陶的穿过了警戒线。
藤原步一边往里走,一边满怀期待地想着,结花现在玩得还真开放,居然约在这种地方寻求刺激,要跟他野o。
可刚往里走了百来米。
他就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巨大怪物,吓得晕死过去。
……
“就是这里。”辅助监督说,“据窗观察,里面这只咒灵是只近特级,麻烦您了……乙骨先生。”
乙骨忧太“嗯”了声,就没话了,重重的黑眼圈使得他看起来有些阴气沉沉。
辅助监督有些怕。
虽然外界传言这个日本最年轻的特级,是个非常和气的。
但是……
他看起来好吓人!
更何况,日本的四位特级咒术师,除了眼前这位一直在国外出差,国内没多少辅助监督跟他相处过以外,其他的特级,例如五条悟、九十九由基,还有那个叛逃被处决的诅咒师夏油杰,全都是超级不好相处的存在。
咒术师,实力越强,应该越有些狂妄在身上的吧……
他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些,却不想因为走神而没注意控制目光,多盯了乙骨几秒。乙骨侧头,朝他看来,那双眼下带着重重雾青的眼睛,没多少情绪的跟他对视。
辅助监督心脏一紧,连忙收回视线,开始放帐。但可能是太慌乱了,一时间居然连帐的咒语都记混了,连续念了好多遍,都不对。
天啊,他一定会被打一顿的吧呜呜呜!
可没想到乙骨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双在他看来森然无比的眼睛居然轻轻弯了下……
他笑容温和“还是我来吧。”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黑色的帐,总算落了下来。
“谢谢……”辅助监督既尴尬又感激,还有点愧疚,愧疚自己之前居然会猜测他脾气很差劲。
乙骨再次朝他笑笑,就将刀从武器袋里拿出来,进入了帐。
帐内。
乙骨在小区里寻找咒灵,直到在21栋楼前面,看到了一抹血迹。
继续往前,就看到一个晕死过去的男生。
男生的一只手已经缺失了,那只近特级咒灵正围着他,尖爪刺进他的肩膀,男生疼醒惨叫,咒灵就又断掉他的一根脚指头,男生再次疼晕过去,咒灵则又把他折腾醒。
就在咒灵想要再断掉男生另一根脚指头的时候,一把裹挟着强大咒力的刀,就将他从头到脚劈成了两半。
祓除成功。
乙骨将刀收入鞘内,半蹲下来,去查看男生的伤势。
却没想到这个男生却是个老熟人。
藤原步。
藤原步在不知道多少次被咒灵折磨醒后,早就有些精神失常了。他两眼发光的看着乙骨,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乙骨,是你吗乙骨?快救救我,带我出去!只要你救我出去,我一定给你五百万、不……是两千万!你不用担心,我有钱的!都是夏川结花那个小贱人害得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只要我能活下来,我就能把她送进牢里,她的钱就都是我的了,到时候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乙骨原本打算让辅助监督进来处理伤患。
但在听见‘夏川结花’这个名字,他果断将刚拨通一秒的电话挂断。
他双手抱膝蹲着,与藤原步那双快要从眼眶里挤出来的眼珠子对视,“为什么说是被夏川结花害的。”
藤原步为了能够活下去,尽管疼得动弹不得,还是拼命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朝乙骨忧太递过去。
“是夏川结花让我来这里的。”
“她还故意给我发照片,引诱我,这个骗子!”
他怒骂着,没注意到乙骨忧太翻动聊天记录的手逐渐收紧,也没注意到乙骨忧太逐渐阴郁下来的神情。为了能够说动乙骨忧太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他还主动提起当年的事情,想要引起乙骨对夏川结花的厌恶。
“她从小就是个骗子!”
“你别忘了,她之前还故意跟你交往,目的就是为了能一边欺负你,一边欣赏你即使被欺负也依旧信赖她的眼神,之后玩腻了,她就把你一脚踹了。这样的骗子就该早点死!”
“乙骨,只要你救我出去,我一定帮你报……啊!”
他话没说完。
就被乙骨忧太一拳砸中脑袋。
这一拳用的力道极重,脑袋差点当场开瓢。
藤原步晕死过去。
乙骨将那张露肩照片从藤原步的手机里删除,他站起来,先是交代辅助监督进来处理伤患,随即才拨通一个从来没保存过的号码。
“嘟——嘟——嘟——”
电话被接通。
里面传来唯唯诺诺的声音,“你、你好?”
乙骨另一只握刀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良久,就在结花即将挂断电话,他才出声“你现在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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