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程宁晚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琢磨起逃跑路线了。
“哦?只是琐事吗?刚才在二楼,我可都听见了。”
程宁晚挑了把椅子,由婢女将椅子里里外外地擦净了,才端身坐下。
尹边澜眼皮跳得厉害。
“哈、是不是吵着你了,我现在就、”
“我认为尹公子说的很是在理。”
话音未落,刚想借口离开的尹边澜,张着大嘴愣在了那里。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从程宁晚的嘴里听到让他顺心的话。
他甚至一度狐疑,面前这个女人是不是冒牌货。
程宁晚神态困倦,似是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不耐烦地掀起眼皮,剜了他一眼。
尹边澜缩了缩脖子,没敢再看。
“严辛,你渎职在先,后又任你叔父被辱而无所作为,实属不忠不孝之辈,你可知罪?”
程宁晚撑着额头,将阑珊楼平日歌舞升平的大堂当作判刑断案的法司,手边就差一块惊堂木了。
严真金先头还以为程宁晚是为他们说情的,毕竟何远与程五娘向来交好,互引知己,还没放稳的一颗心却又被重新提了起来。
甚至更加绝望。
面对尹边澜,或许如他所说,求求他,就会放过他们。
可如今,在程宁晚面前,再没有半分余地。
她和她娘一样,是非曲直,眼里容不得一点儿沙子。
“奴才知罪。”
严辛早已平复心绪,她跪得端正,磕头磕得也响亮。
“那便是罪加一等,笞刑怕是不够了,改为鞭刑吧。”说罢,程宁晚又用护甲点了点严真金的位置,“你作为叔父,更不该罔顾曲直,溺爱亲侄,就罚你亲自为你的侄子施刑,五鞭,务必鞭鞭见血,不得徇私。”
鞭刑,那是比笞刑更重的刑法,对于笞刑而言,只要行刑者换成自己的人,下手轻些,任他是十杖二十杖,都出不了太大问题。可鞭刑就不一样了,行刑的鞭子上带着倒刺,鞭鞭到肉,就算严真金这种功夫上佳的人,都难以控制鞭子的力道,轻则出一道血印,重则生生刮下一道血肉。
严真金还沉溺在莫大的震惊中,一旁的严辛却像解脱似的冲着程宁晚笑了笑,磕头谢恩。
全程都没有再发过一语的九霄,面无表情地瞟了严真金一眼。
尹边澜一时想不通其中关窍,何远也没想等他想通,赶紧吩咐人置办上刑具,给九霄安排的打手是他的心腹,下手看似又重又响,五杖下来也就是一些皮外伤。
而严真金那边,前四鞭的手法都控制得很好,只出血印子,只是在最后一鞭,余光瞟到一名青衣女子身上时手抖了一瞬,严辛的背上多出了一条骇人的血色深沟。
严辛咬紧牙关,豆大的冷汗顺着额角滑下,疼得他不自觉地发颤,却仍是未吭一声。
“尹边澜,满意了吗?”
程宁晚绵绵开口,困顿地仰在椅背上,任婢女揉捏着太阳穴,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严辛身上。
“自然满意,时辰不早,宁晚你也早些就寝,我就不叨扰了。”
尹边澜只觉得七窍通畅,且婵娟坊的美娇娘还等着他一夜好梦,便赶忙揖了揖手,阔步离开。
程宁晚阖眸挥退婢女,她身后的青衣女子跟着走近,手里那一方小帕已经被绞得不成样子,她瞧着被人勉强扶起来的严辛呆了半晌,折身跪到了程宁晚面前。
“多谢大人相救,奴家感激不尽,来世愿当牛做马……”
“我可不信什么来世,”程宁晚止了她的话头,眼神粘在不远处立得颤颤巍巍的严辛身上,“等他病好,我会亲自去你府上接人。”
程宁晚看上的人,就没有能逃得掉的。
待到锦衣隐入云梯,那青衣女子还没从惊诧中回过神来,严真金先将严辛和九霄安顿妥当,这才小跑着过来,将人揽入怀中。
“哥,我只有辛儿了,他不能被接走,我愿意给你生儿子,几个都行,我求你帮帮他,帮帮他。”
“我知道、知道,幺娘,我会想办法,我能想办法。”
杨幺发疯似的挥舞着手臂想要抓住什么,严真金护着她的头,不断地答应她,安慰她,任凭她挠在他的背上,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疼。
他通红着眸子定定瞧着云梯的方向,像是要将那扇铁门烙出个缺口。
今夜给杨幺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从被程宁晚请过来,再次见到尹边澜那个活该千刀万剐的男人,到眼睁睁看着严真金鞭打严辛,以及严辛那最后一道伤。
她的心疾明明就快要好了。
老天爷为什么不愿意放过她。
奈川从屏风后面踱步而出,她先是瞧了眼谢子规,又转身来到杨幺面前。
“杨幺,很晚了,先回去吧。”
“姑姑,姑姑!求姑姑帮我,”她入看到救命稻草般,猛地挣开严真金的怀抱,扑倒奈川脚下紧扯着她的衣角,“程宁晚看上小辛了,他不能被她接走,不可以。”
“程宁晚不是坏人,等严辛伤好了,我会去问问她。”奈川蹲身下去,握紧了她的双手,“尹边澜不是个傻的,或许过了今夜他就会起疑心,严辛……毕竟是他的骨肉,你若是想保住严辛,程府确实要比你们那方小院安全得多。”
杨幺下意识想要摇头辩驳,她喑哑半天,却说不出什么原因。
“你们好好想想吧。”
奈川留下一句话,柔柔地拍了拍杨幺的手背,又往她手心里塞了瓶金疮药。
杨幺就这么被严真金抱着,浑浑噩噩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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