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皎皎的声音逐渐变得尖细凄厉,守在一旁的谢胥箭步冲了上去,拦腰把她带到了窗口。
“小白!”
山青在谢皎皎体内种下的眠毒发作,谢胥只能眼睁睁看着怀里的谢皎皎不由主地抽搐起来,他迅速把自己的手指塞进她的嘴里,压住舌根,以免她咬到自己的舌头。
“我哥他、他对你那么好,对你们那么好、为什么、为什么……”她呜呜咽咽地说不清楚,只是零星蹦出几个音节,九霄手足无措地立在床前,仓皇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谢胥的指头被她咬出了血,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鲜血顺着她嘴角淌下,他还能用空出来的大拇指替她擦净。
“小白,呼吸。”他凑到耳边,带着她同呼同吸,谢胥的身上有一股特殊的香味,这种异香漫进她的鼻腔,充斥了她的五感,她闭上眼睛,渐渐平静下来。
这是她第五次这样发疯。
眠毒发作时她已经没了时间的概念,等她再睁开眼时,九霄已经离开,段胥仍然保持方才的姿势怀抱着她,手指也还放在她的嘴里。
见她眼神清明,不等她开口,他先一步将手抽了出来,背在身后。
“抱歉,疼吗?”谢皎皎品着嘴里那股难以忽视的血腥味儿,皱着眉去够他的手,却被段胥侧身躲过,
“不疼,药还在炉子上,我去看看。”他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回以一个安慰的笑,而后阔步离开。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把自己那只被咬得错位变形的手露出哪怕一丁点。
谢皎皎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直到夕阳散去,她才挪动沉重脚步,走出了这间在夜里显得分外可怖的屋子。
夜深,丹鸟从窗外振翅飞了进来,它丝毫没有做贼的觉悟,仰头刚要嚎两嗓子,就被一把掐住了脖子。
段胥,或者说,是化作段胥模样的温离,施施然从它脚上拿了信,又顺手在它的小喙上施了个噤声的法术,也不管丹鸟是如何急得跳脚,挥一挥衣袖就把它扔回了漆黑的夜里。
「如约」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屋内屋外所有的灯都燃着,一个接一个在纸笼里炸着火花,九霄呆坐在一盏硕大的红色瓜灯下面,脚下,是满地的红烛红绸。
和风拂面而过,扯着红绸一头往门外飘去,九霄死寂的目光循着那抹飘忽的红一同游弋,看它卷过竹林,漫过亭榭,最终在树根处停住脚步。
风止,丁香树却一反常态地抖擞了两下枝条,飘飘落落地散出两片叶子。
九霄敛下眸子,不再张望。
也就此错过了那葳蕤横斜间格格不入的一抹紫。
阑珊灯火照不进琥珀色的眼底,兜兜转转,落入了一双素白的纤手里。
奈川长身而立,信手点燃最后一根烛,转身向身后悄然而至的男人点了点头。
“孤的爱妃真是好心,还愿意留他一命。”男人款款走到灯下,一双长眸带着探究上下打量着她。
奈川只是勾唇回以一笑:“你觉得,是我有意放他?”
“不然呢?”百里元珩挑眉。
“哈,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她仔细将面前的灯烛摆弄成整齐的一排,笑道,“不错,确实是我故意的,这样才有意思,不是吗?”
他哧了一声,负手走回暗处:“但我以为,你好歹该跟我商量一下。”
“你把我放到这具身体里,跟我商量过吗?”奈川眯着眼睛徒手掐灭了一根烛芯,“不过你放心,既然你把我复活,我自然会如你所愿地帮你。”
“我们本是一体,帮我,不也是帮你自己吗?”百里元珩的声音渐渐走远,随着风摇摇吹来的,还有他最后一句话,
“储权。”
朝阳破晓而出,驱逐开那些躲在角落里逼仄阴暗的东西,而被它们有意埋藏的,终是被一览无余。
失踪多日的何远与彭欢被一个迷路的老农碰巧发现,他们被抛尸于鸣沙山背后最险峻陡峭的悬崖下,尸身被林间的野兽啃食殆尽,只留下残肢断臂、白骨森森。
谢皎皎呆呆地看着那几块染血破布片,一言不发地抱膝蹲了好久,终于还是挣扎般哑声到:“你说……会不会是谁把他们掳了,故意做样子给我们看,让我们以为他、”
“不会,”段胥操着他那没有一点温度的声音打断她美好的幻想,“我已经检查过腿骨,上面的伤能够证明这具尸体确实是何远本人。”
“你检查过?”即使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她仍旧强打精神抬头看着他,“段胥,你何时学的仵作?你凭什么谁都不问就断定他们肯定死了?”
“小白。”段胥不敢再刺激她,象征地向后退了两步,以示安抚。
当然,即便谢皎皎把北地乃至整个业都的所有仵作全都抓过来,得到的结果也是一样。
何远和彭欢,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永远沉睡在了鸣沙山。
而杀害他们的凶手,或是那个被诅咒不得好死的叛徒——
奈川。
据樵夫所说,十三日前的那个雨夜,他亲眼看见奈川带着一男一女进入鸣沙山,等天蒙蒙亮时,他才看见奈川独自一人出来。
至于为什么能分辨出那人是奈川,全靠她那袭惹眼的红衣。
北地人喜素衣,即便是布庄也很少出售这样艳红的布匹,所以,喜穿红衣的奈川也曾被冠上北地第一红衣美人的称号。
当然,这些已经是曾经。
她现在有个更响亮的绰号——
瞎眼罗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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