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归她管,虽然太后不放权,但后宫里别说多个嫔妃,就是多个宫女,她这里也是知道的。现在看来,人不在后宫,那就是在陛下这里。
谢嘉仪觉得,这事儿还真要注意了。
养心殿的人一看到皇后来了,个个虽然还是绷着嘴不敢多话,但面色都松了一些。至少皇后在的时候,陛下再不高兴也不会说打死就打死,自从皇后进宫,就没有宫人再被蒸煮过了。
谢嘉仪不动声色打量了一圈,养心殿里也没有多出来的生面孔。甚至她还仔仔细细看了几个洒扫的小太监,她平时没留心,此时仔细看确实是脸生一些,可是她也非常确定这确实都是小太监,没有女扮太监的,这些话本子上的套路,她熟着呢。
这下子谢嘉仪可纳闷了,她坐在陛下旁边,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就单刀直入:“陛下,都说你带了个人回来,人呢?”
本来只是保险起见唯恐出岔子,恶心到自己,最主要的是影响到她儿子,可谢嘉仪却看到随着她这句话问出来,徐士行的脸就是一僵。
他居然心虚!能让徐士行心虚的事儿
谢嘉仪感觉隐隐有雷声在赶来的路上,她面色也白了一些:“你你收用了?”她一眨不眨看着徐士行,心噗噗跳着,可别跟前世似的突然就有了孩子了徐士行有了亲孩子,她儿子怎么办?还能过继做嗣子吗?徐士行再是答应,亲疏有别,还有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呢,什么不会变呀这一瞬间,谢嘉仪甚至已经琢磨到——宫变了她注视着徐士行,心里想的却是不管是钱还是兵,外面人的耳目都要更灵通一些才保险
徐士行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谢嘉仪说什么!
她竟然疑心他至此!可突然间,他就明白了,是他,让她至今都疑心至此。徐士行看着谢嘉仪冷静观察自己的神色,可是她放在膝头的手却在颤抖。
他心疼地握住她的手,“你胡思乱想些什么,不会有这样的事儿!”昭昭,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儿。
“那人呢?”谢嘉仪还是一瞬不瞬看着徐士行脸色神情,轻声问道。
她目光中的考量和提防,让徐士行心头掠过一痛,他勉强笑道:“关起来了。”
“是四皇子的妾?”
“是。”
“你从皇陵把他的妾抓过来做什么?”
“已经查实,她为亡蜀公主,意图谋反。”
谢嘉仪恍然大悟,原来是她呀!她还等着这人跳出来呢,如今四皇子被圈禁守陵,手里要啥没啥,跟着四皇子能折腾出什么来。不像前世,这人可折腾出好大的乱子。
她长长舒了口气。
徐士行看她放了心没再问别的,也缓缓出了口气,把她抱在怀里,好一会儿见她没有再提这个南国公主,徐士行才彻底放了心。
人,确实是关起来了。可徐士行却不想让谢嘉仪见到,因为人已经在地牢里过了一遍刑,此女确实不简单,在南北各处建立起了情报网,他要她嘴里的情报。这种时候,人估计没法看了。他可不想让他的昭昭看到他这一面,从来都不想。
她不在这么多年,徐士行醉心于研究撬开人嘴巴的酷刑。至少,在这个南国公主身上,他的这些别致的心思再次被验证有用,没有撬不开的嘴,只要人第一时间没有死成,到了他的手里,死,就是最大的奢望了。不给出他想知道的东西,求死不得就是最大的痛苦。而他有办法,在受刑人觉得这种痛苦到极点的时候,让他们绝望地意识到:这才哪儿到哪儿,时间还长着呢。
徐士行轻轻拥着怀里的人,安抚地轻拍她紧张的肩背。心里只有叹息,昭昭,这样的我,怎么能让你见到。
就在两人相拥的静谧时光中,徐士行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听到怀里的人突然道:“陛下,人呢?我想见见。”
徐士行的心突的一跳。
随即就感觉怀中人挣直身,直直看向他,而她的手就按在自己突跳的胸口处。
两人目光相交。
“陛下,您紧张?”
阴暗血海里走出来的徐士行,这一刻发现在谢嘉仪的视线下,他急跳的心平息不下来。
谢嘉仪看到徐士行因为紧张吞咽了口水,喉结滚动。她的心一凉,所以是把人藏起来生孩子了吗她的眼睛亮得灼人,逼视着徐士行,“陛下,你应了我的?”又要骗她,这次还这么快?谢嘉仪咬紧牙,死死看着眼前人,冷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徐士行摇头:“昭昭,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应了你,此生就不会负你!”面对谢嘉仪的怀疑,他有种自食苦果的苍凉。信任这种东西,碎过,任由你怎么拼,再也不会完好如初。
“你非要看,我带你去看。只是昭昭,逼供的那些手段腌臜得很,我怕你看到受不住。”他平复了心跳,慢慢能感觉到按在自己胸口处手的柔软温热,“昭昭,我没有。”
徐士行依然紧绷,他很怕昭昭看了,再问起这些酷刑由来。他不想再骗她了,他骗过她。一次骗局,悔了两世。
好在这次谢嘉仪终于信了。只要没有孩子,她对那个南国公主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谢嘉仪回到昭阳宫后,看着安排人张罗茶水点心的采星,忍不住道:“采星,你真的辛苦了。”她现在才知道值夜这样辛苦,现在都是采星安排守夜的事情,要随时警惕着各种意外的发生,还要十几年如一日,不能出半点纰漏。她现在干得就是采星的活儿,就是给徐士行值守啊,这还没有一年呢,往后怕不还得三十年
“就没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谢嘉仪看着院中的海棠树忍不住蹙眉。笼子里的鸟儿固然不舒服,她这个立志要当笼子的也不舒服啊可是软的能成,就要顺着这条路走下去。而另一条路,其中凶险莫测,不仅是生死胜负了,还必然伴随着无辜人的血。
谢嘉仪缓缓吁出胸中浊气,就把自己当皇后版的采星吧,生活不易,谁说当了皇后就容易呢,就是太后现在只怕也是日日糟心夜夜头疼。只是,别把她逼到那条路上去。她看着海棠花开,真到那日,为了儿子——,她揉碎了手中嫣红的海棠花,看着它的汁液浸染自己洁白的指尖。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洒扫的小丫头抬眼,别有深意地看了皇后娘娘一眼。
所以当一个老嬷嬷来到谢嘉仪面前的时候,简直让她心惊!
“悯”的人已经渗透皇宫到这种地步了?她昭阳宫都能进得来?寒意顺着谢嘉仪的脊背嗖一下攀缘而上,老嬷嬷大约看出皇后所想,用苍老的嗓音道:“娘娘莫慌,老奴能留得下,也不过是当年旧人,二十多年都不曾动过,才没被拔掉。”
“那现在?”你们想干什么,谢嘉仪已经镇定下来,打量着对方,不过是皇宫中最不起眼的老奴。
“皇后不是想要一劳永逸的法子。”老奴递出一个瓷瓶,旁边如意接了,却并不呈给皇后。
老嬷嬷笑了笑,“娘娘自然有法子确定老奴所言,这药于男子可绝嗣,但绝不会伤身。小殿下生死荣辱系于娘娘一身,咱们这些老人就是再心切,也绝不会让娘娘担一点干系。”
谢嘉仪看着这人冷笑不言。
“娘娘不信咱们?也是当然,只是东西送到了,用不用就是娘娘的事儿了。老奴尽了本分,也可以死了。”这嬷嬷知道,自己一动,就是个死人了。
皇后看着这个被困在宫里一生的老人,这一生就活这一丸药。细想来,这人世荒唐,她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皇后似乎倦了,她摆了摆手:“本宫不杀你,但本宫也绝不想在宫中再见到你们。你们走吧,离开皇宫,走得远远的。”去过两天属于自己的日子吧,不然一老一小,如此草草结束了一生,真是荒唐啊。
老嬷嬷这才敢抬头仔细看上首的皇后娘娘,她跪下认认真真磕头,三个头被她叩出说不出的庄重。谢嘉仪见她这个年纪,皱纹爬满了脸,可是她看过来的眼睛,却让她相信这曾经是个美人。但美,在这深宫里又算什么呢。
连同昭阳宫那个洒扫的小丫头一起,两人都被送出了宫。
两人转头看那高高的宫墙,再没想到她们有活着出来的一天。一直到此时,那位视死如归一直镇定自若的老人才激动颤抖,她听着身边车马行人的声音,那些挑担的、赶马的、磨浆的她颤颤伸出手,扶着小丫头道:“走吧,咱们听皇后娘娘的,走得远远的。”过几天,人的日子。
可惜,她却不知道,在她们欣喜注视着这个热闹的人间的时候,早有人已经锁定了她们。
养心殿中徐士行扔下折子,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吩咐道:“等出了京。”
黑衣人领命。
徐士行想,既然她想让她们活着离开这里,他就遂了她的心思。出了京,再送她们死,她们也算是托了皇后的福,活过一回了。
旁边听了全程的吉祥,此时脸都白了。这些年,多少血腥没见过,多少风浪没经过,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比旧日那个高升更冷静,可此时听说这件事,吉祥还是直接就软了膝盖。
那可是皇后啊,是陛下心尖儿上的人。别说是这样大的事儿,就是皇后掉根头发丝的事儿,在陛下这里都不是小事儿。这,竟然到了绝嗣药的地步了?
他一直提心吊胆,他想陛下也许会勃然大怒,也许会更加阴沉可怖,也许他没胆子再想下去,他也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皇后。
可是何胜带着黑衣人退出去好久,陛下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他悄悄抬眼朝御案前看去,只见陛下握着笔,愣愣出神。没有怒气,没有阴郁,陛下好像吉祥破天荒觉得此刻的陛下好像一个委屈的孩子,明明陛下没有什么表情,可他抬头看过去的那一刻就是这么觉得。吉祥觉得自己这是紧张得离疯不远了,只盼着这件事快了了吧。
他想至少这些日子,陛下可别吃昭阳宫里的东西了,他得替陛下琢磨出个理由,毕竟昭阳宫里除了皇后,都是人精就在吉祥琢磨理由的时候,他听见陛下说:
“摆驾昭阳宫。”
吉祥条件反射就应了,接着他竟然听到陛下似乎笑了一声,他怀疑自己耳朵不好使了,幻觉了?这种时候,谁能笑得出,可是很快他就听到陛下说:
“让人跟昭阳宫说,今晚朕想吃昭阳宫的清烧鳜鱼了。”
吉祥继续应了,才意识到陛下说了什么。
陛下这这是要在昭阳宫用晚膳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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