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柳湖畔清幽无人,姜姝一路过来,不自禁凝眉,拭了拭沾湿的眼角。

    许久不掉泪珠,偶尔掉一掉,连味儿都觉得酸涩。她总是脾气软和又温顺,受了委屈也自己忍着,可适才母亲真是伤了她的心。

    姜姝本以为,如若自己态度坚硬,母亲看在多年母女情义上,定当于心不忍,却没想到,仍旧有打算把她嫁给刘涟。

    她边走边想起,季采双与狄云崇相亲相敬的一幕,怎会有如此发光的热恋呢。那热恋是何感觉,能让心跳加速,言语都活泛起来,生怕被人知道又恐旁人不知。

    彼时心里好生羡慕,只按捺着羞于表露。或许这世间,就不会有男子如那般与自己交心的。

    若真嫁给刘涟,不,她从未做过这设想,也绝不让此事发生!

    姜姝走得快,她轻盈拭袖擦泪,纤婉削肩楚楚动人。这一片是平素无谁往来的僻处,沿湖一排垂柳,清风吹得醒神,往里是竹林,不怕被看见。

    女子幽媚淡香若有若无,旁人不觉,有心之人却顿地感知到,空气都仿佛变得静谧下来。一道金黑缎袍立在竹林下,隔着寸宽的眼罩,冷漠地凝过来。

    他听力敏锐,耳畔微微悸动,似在哭?作什么袖子拭得频繁?

    映竹在身后追了几步,说道:“怎么办呀,小姐,看来真得嫁给刘世子了,愁死奴婢。”

    跺着脚焦急。

    “不会嫁给他的。”姜姝拭净眼晕,正待要开口,二房二公子姜赫炎急匆匆对面行来。

    姜赫炎适才在前院与各家宾客应酬,因小厮悄声禀告说,二少奶奶司马氏在亭下陪夫人们说话。他便马不停蹄往偏径绕路,准备趁司马氏不在,去会她身边的奴婢阿宛。

    那奴婢阿宛说来跟着司马氏已有二三年了,姜赫炎之前竟一直没注意。有天傍晚赶路,从后院穿小门,走到耳房外,却看到里头一个婢女在冲身子。小块的花皂涂抹过白嫩皮肤,腰恁细,臀恁厚,小荷露出尖尖角。看得他一下子便走不动步,推开门当即进去便寻了快活。

    阿宛也是个妖冶会来事的,平日当着司马氏伪装不起眼,私下别人什么不敢做的动作她都敢尝试。姜赫炎叫她用快活的药,她也眉都不皱地用下,若非忌惮着司马氏娘家厉害,姜赫炎都想纳了做妾室。

    这几日正是缠得兴头上,逮着这么好机会,可不得带去隐僻的院子好生要痛快。

    结果一低头,看到姜姝了。这丫头最近不知道是否躲着自己,竟然有日子没看见。

    姜赫炎惯常仗着在禁卫营的将职身份,与风流倜傥的外表,多能迷惑女子。除了大嫂院里的,没多少奴婢能从他手心躲过。偏偏这个不得宠的养表妹,怎么着就是够不着。

    他噙起嘴角审视了两眼,发现她双眸发红,似乎愁容。今日穿得亦甚应景,碧玉玲珑点翠金簪,玛瑙步摇,还有别人衬不住的缕金挑线度花裙,被她穿在身上,却愈显婀娜多姿。

    一时便把阿宛也暂搁下,做揩袖擦泪动作,关切道:“姝妹妹这是怎的了,哪个混蛋欺负着你,告诉二堂兄,我替你去出气。”

    如何在此地还能碰上二堂兄,姜姝抬眸疑惑,这里日常都是人们少来往的,因为阴僻,更何况今天阖府那么忙。

    瞅着姜赫炎一路过来都弥荡的贪欲之气,连忙侧躲开,说道:“是二堂兄,适才风把沙子吹进来了,无事。”

    人都说这姝丫头脾气软和、好拿捏,被欺负了都不吭声。可姜赫炎一瞬觉得,这怕是最倔强的骨头,怎样都搞掂不定,心里主意大着呢。

    呵~他垂首笑笑,而后也不含蓄,挑起潋滟眼帘:“适才听人说,灵武侯府宛大夫人有意聘姝妹妹,那刘世子是什么样的烂泥,姝妹妹莫不清楚。姝妹与其和他,不如与我,总归是一个府上相熟的,堂兄寻个机会给了你名分,有我罩着你,你也还能过得舒适,不若考虑考虑?现在还来得及。”

    姜姝并没考虑,她性子软,却不傻,倘若那样的话,阖府都该瞧她不起,之后除了母亲这边压制,还得二房也欺凌,那才是真把自己推火坑里。

    姜姝含唇,不冷不疏一笑:“二堂兄说的话姜姝听不懂,也无意听懂。今日府上忙碌,人来人往,不定几时二嫂就过来了,二堂兄还是先去忙吧。”

    又拿司马氏来压!

    姜赫炎便不委婉,挑眉冷谑:“姝妹妹还有时间后悔,几时想通了去我练武房,我随时候着。你别听信下人烂嚼舌,我让着司马氏,可非我怕她。”

    想起阿宛,总归现成的香肉,随后就急不可耐地去了。

    姜姝等他离开,咬紧贝齿。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时真得豁出去做点狠的,不为着保全侯府性命,也得想想自己的生路。

    她总是怕死的,任何时候都想抓住点傍生。

    便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交给映竹道:“你拿回苑里给陈妈,让她找今夜负责倒酒的奴才,多给裴状元甄酒。”

    别看陈婆在芍町苑做些粗活,三五日的一抱怨,倒是有些摸不清的门路,日常办事总能找着靠谱的途径。

    映竹讶异接过:“小姐莫非是要……所以小姐还是喜欢裴状元的,奴婢上回没猜错?”

    映竹始终记得,小姐因为厌怒刘世子,所以决计不嫁。那么总要喜欢裴状元,才会谋打算。

    这丫头直性子,一时半会儿同她难解释。姜姝便委婉道:“就当作我喜欢,他是个有贤能、可担当的人,你们不是总盼望我谋富贵,选定他日后我便是掌家夫人,愿望也就成了。你叮嘱陈妈,此事仔细口风,除了我们任何人不许说。”

    “嗯,如此便好,那奴婢去了。”映竹便往芍町苑回去。

    竹林里寂静,隔着清风与树叶窸窣,只有女人的柔音袅袅在回荡。

    雁北王高砌立在一棵青竹下,条展的身躯亦如青竹颀长,衣袂缱风。跟班刘晋道:“这位裴状元真受欢迎,适才那堂小姐也是,现在姝二小姐也瞅上眼了。二爷的毒,就打算置之不顾?”

    啧,高砌能说甚么。

    姜姝说的话字句映入心门,想来先前买的两包合欢散也是为着今日之用,擅钻营谋算的小女子,为了当主母,却是什么都敢使。她既喜欢那金科状元,便做她的去。

    下午大小姐姜嫚态度温柔,看来婚事应当如常,那么他将会是她嫡姐夫,又有何干?

    只奈何缠情草之毒,让高砌对姜姝极其敏感,一旦有她出现,便仿佛清露拂过丹田灼灼的浆焰,渴望摁到骨子里的控制欲,渴望索取更深更多。她的婀娜,娇媚与柔软,那若似无心的体贴关切,与莫须有的忐忑颤哆,都像魅魇一样缠绕于心。

    高砌梦中已不知几次辗转,但醒来却是清冷——解毒要么须解药,要么须在两个月圆之夜内,与她行欢九九八十一次方可使毒激活。她既不喜欢他,那般脆弱娇柔的身姿,又何必受委屈。若能找到解药,一样也可以,便眼下克制得耗损腑脏,他还是信自己能扛得过。

    适才前院应酬热闹,他是一路沿湖过来清静的,高砌便冰冷道:“随她去,今后莫要再提!”

    脚下皂靴不慎碰到枯枝,发出一声响。

    姜姝一直以为没人的,当即警觉起来,问:“是谁?”

    “是我们,姝二小姐。”刘晋连忙代答,推着高砌的轮椅走出来:“因为这边比较清净,遂陪二爷过来吹风,无意扰了二小姐。”

    男人私下并不坐轮椅,一袭金黑镶凤凰纹刺绣缎袍随后而出。窄健的腰身,修长高挺,隽脸如刀削玉凿,看得姜姝双颊刹地羞红。

    她知他刚才应该都听到了。

    不晓得为何,之前雁北王虽对自己冷,可还是会主动伸出手拦护她;今日的冷,却仿佛隔着皇室宗亲隽贵傲慢的山海,遥远得触不可及。

    姜姝想,他既然听去自己的密谋,想来应当是看轻她,鄙薄她的吧。

    可她知他日后将是个篡位夺权的反王,她这样做,正是为了不被他凌于刀下。

    莫名觉得他即便讨厌自己,也不会揭穿。姜姝便硬着头皮,用她柔润的嗓音道:“姜姝见过雁北王。”

    “多礼了。”男人负着手,黑绸眼罩下的视线似略过她头顶,甚为冷淡。

    姜姝忐忑颔首,睨了睨他灰黯的容色,莫名涌上关切。想了想却没说,默然地离开。

    或许今日过后,他便要成为她的姐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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