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芍町苑,姜姝径直走入厢房,在妆台前坐下,慵慢地摘解珠钗。

    二小姐自从亲近了雁北王,像是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往常温顺如水,眸瞳涟漪,端得是一人间软和尤物。今日则夭桃秾李,娉婷袅娜,冷冰而艳冶。

    少见小姐发脾气,原来发起脾气来也是令人震慑的。

    映竹连忙低下头,去端来温水伺候二小姐梳洗。

    两个奴才已经听说发生的事情了,后院都在议论,说娟二小姐想钻裴状元的房,不料却换成刘世子,闹了个大乌龙。可人们没想到的是,姝二小姐竟然会去雁北王的客房,并且在里面待了一晚。

    听说打开门时,地上衣衫散落,姝二小姐香肩半露,雁北王则脸上、衣襟全是嫣红的唇印。雁北王端坐把人喝退,却转而去咬姝二小姐的耳朵,让她回院休息。

    一早上,大小姐哭惨了,只顾坐在那儿眼泪抹不停。亲亲的准夫君横遭抢夺,哭得心肝俱裂,好生可怜。

    大齐虽地处北边,儒学克礼下民风相对开放,可妻妹爬床准姐夫的事儿,还是很少见的。

    尤其姝二小姐性情谦顺,嫚大小姐回来后,更是处处避让,谁能想到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有嘲讽姜姝寡廉鲜耻,仗着美色抢夺姻缘;也有小部分觉得可以理解,你看姝二小姐平时过的日子,吃的用的是什么,若非腆脸去老太太跟前捶肩捏腿,比下人也差不了多少,逼到份上总得自己去攀谋。

    大小姐院里的听到后便冷哼:“哪逼了?夫人可要给她许配灵武侯府呢,那是实打实的钟鸣鼎食之家,多少人想攀攀不上,她过去还能不享福?就是心眼儿毒,骨子里媚荡,存心要抢我们大小姐的东西,抢了多少年荣华还不够,还要抢姻缘!”

    这话是姜嫚让放出来的,不管怎样,她一定要让外人觉得,自己是迫不得已而嫁不成雁北王。既然姜姝要成全自己,那就让她成全到底好了。

    嫚大小姐院里当差的奴婢,都盛气凌人。经这般一说,旁人也都不敢反驳。

    陈婆万没想到,昨晚一碗药茶,竟没用在裴状元处,而把二小姐送去了雁北王的房里,一时心下甚感忐忑。

    她在侯府混得久了,心思也像木匠的结构一般复杂。寻思着,雁北王是个什么人,是大齐人人都敬惧的大将军王。是太上先皇的嫡系皇孙,和皇帝平起平坐、手握兵权,连太子都得恭敬地唤他一声“皇叔”。

    这样了不得的男人,二小姐一夜豁出去,若豁得好,之后雁北王娶回府,就是王妃了,是万般尊崇荣耀的命。就哪怕做个侧室,也都荣华富贵跑不了。

    可听说雁北王为人寡情跋扈,朝中论政,字句珠玑,谁的颜面都不买,对女色更是克制。他若因为被下药而动怒,便极有可能弃了二小姐不要,谁也不敢置喙什么。

    端看二小姐自身的手段了。

    陈婆看着姜姝娇靥桃腮,唇如绽樱,心里总觉着是贵气好命,这个时候可千万别惹小姐生气。

    她连忙跪下来道:“小姐恕罪,若是有怒,只管对婆子发落,千万别闷心里。昨夜是婆子一时主张,没打招呼给小姐下了药茶。只那丸子,原是想下在裴状元酒里的,结果托门外的跑腿去弄,到酒席散了才弄来,只好临时下在小姐茶里了。主要是怕小姐性情柔顺,脸皮薄,那裴状元又是个能言善辩、一心官途的,若他不上套,小姐又豁不出去,待的时间不够长,几句辩驳下来没人信,不仅坏了小姐名声,以后也都没机会,婆子才临时想出的这一招。怎知道却进了雁北王的厢房,这确是我万万没料到!”

    “我知我犯了大错,听凭小姐发落,但有句心里话还得说,既然事已发生,那小姐便请做打算嫁给雁北王。说来雁北王虽受了伤,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但小姐嫁过去,有魏王府的门梁撑着,比嫁给裴状元却是更好的,如此也算误打误着。”

    陈婆私下的话没说透,但姜姝听出来了,嫁给裴状元,仍要受制于母亲。若嫁给雁北王,至少可以不用这么被拿捏。

    府上少有人知道门口名牌被换,秦氏天不亮就叫人换回来了,知道实情的没几个,连陈婆也不知情。

    现下谁都在说姜姝恬不知耻,忘恩负义,抢夺嫡姐的夫君。姜姝心有苦衷而无处说,原本她想的是,成全姐姐与雁北王的婚事,他年雁北王篡位登基,也好避免侯府满门抄家。谁知道,一切都在往未知的方向发展。

    姜姝在高砌出客房后,才知他原也被下了药。但在下药的情况下,他竟能忍得住她那般主动勾引,她褪下小衫,抚着他迷人的薄唇,点点轻沾深吻,他无动于衷。只在被她激得狠了,才搁她上床,啄了她颈下的娇蕊。

    姜姝双颊灼红,心想,或许他真是轻看她,才不屑于深入染指。

    有个好处是,因着与高砌一夜,还有他的那番话,母亲暂时不会将她做什么打算。

    姜姝也有小心机,她用她的妩媚做赌注,在高砌离开时,存心咬了他的肩膀,悄悄给他塞了条手帕。

    但不管如何,这两个佣人的规矩都得立起来。姜姝定了心要做主母,便是昨夜让人小瞧了,她今后的人生也得攥在自己手上。雁北王不娶,她也要钻营出让他娶她的手段。

    陈婆暂时还不想撵掉,虽这次僭越,算是计她半功。且陈婆折腾的手段不少,这两年靠她,姜姝日子过得总可以。

    姜姝便冷着脸道:“我知我脾气向来软和,对你们宽容,平日你们不把我当正经主子,抱怨牢骚我也都听着,哪怕厚着脸去祖母院里讨要,也尽可能让你们不至于亏缺。没想到,府上院里院外,院外算计非议就算了,院里最亲近的也算计我。我怕是留不住陈妈,若你要去更好的出路,此刻就随便去;若继续留下来,今后便要恪守我的规矩。你们既唤我一声‘二小姐’,主就是主,仆就是仆,若再僭越,是照各院的家法还是撵走,我都不客气了!”

    额,雁北王是真煞重啊,小姐这才沾了一晚上,感觉都变得狠了。她的声似银铃动听,作凶起来惹人爱又惹人怕,颇有一股恃娇的贵气。

    陈婆是没想走的,连忙讪讪点头应道:“这估摸着马上都要当王妃了,奴才两年的苦才熬到头,哪能这时候挪窝。奴才三天不在小姐跟前露脸,小姐不生气了再说。”

    说着一大嘴巴煽了自己,低着头去忙活了。

    姜姝揩着珍珠耳环,视而不见。

    映竹紧张又好笑地瞅着这一幕,心想,难得看陈婆被小姐训得蔫儿耷拉的。

    泰馨院里,秦氏走进去,灵武侯夫妇已经到了,正坐在右上首喝茶,蒋老夫人陪坐在当中的八仙椅上。

    姜弼石天不亮就去上朝,二房夫妇坐在对面,沉着脸不语。

    秦氏在老太太旁边的位子坐下来。

    宛大夫人没想到能发生这种事,昨天儿子不想回去,她就生怕他捅娄子。好容易等到秦氏松了口风,生怕儿子在府上宿醉,惹得不好印象。结果可好,一晚上果然就出岔子了。今早刘涟醒来,发现人不对,先是在廊下挂脖子要上吊,后面又去湖边要沉湖,拉都拉不住。

    灵武侯刘随到了之后,让家奴五花大绑,给绑到外头马车里坐着了。也是怕爹,这才老实消停下来。

    宛大夫人满心惋惜,姝二小姐那般玲珑招人爱,瞧着如珍如宝,美不胜收,就是个富贵有福的。她来的路上甚至还腆脸想,如果儿子实在喜欢,不然当妈的就不要脸面,提议把两个都娶了,总归一个是养女,做侧室总行吧。岂料半途又听说养女和雁北王的事儿,心里颇感惆怅。

    对面罗氏表面也装得冷沉。适才大夫给扎了两穴,醒过来后罗氏其实想明白了。虽说刘世子混蛋一点,但好歹背后靠的是皇后,将来太子上位,那灵武侯府就相当于表母舅,地位是相当可以的。

    只要她和娟姐儿厉害点,便宛大夫人做婆母的再过火,也总能有法子制得住。最关键是有了这层关系,之后对外腰杆子便硬了,自己两个儿子和另三个待嫁的闺女,也能沾些好处。

    罗氏心下主意既定,便仍是端出一副吃亏的忿忿姿态。

    宛大夫人呢,也想好了,京城中官贵人家比比皆是,各府配亲多有选择。她儿子那么风流,等闲谁也不愿意贪图小利结亲。这个二房虽然不比大房威风,可也是正经嫡出的千金,再则大房没儿子,以后爵位肯定由二房里挑出个儿子过继。

    当下两家商议后,遂只好将错就错把婚事定下来。罗氏当场列出了不少彩礼,宛大夫人也都应了。

    反倒是魏王府那边,雁北王回去后无动于衷,秦氏给揪出个下药的奴才送过去,魏王府也不发落,原样让送了回来。耽得大房嫡女和养女定不下,秦氏焦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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