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姐说的那个人, 就是他吗?”
此时此刻,江停云和胡屠夫一起,站在一条巷子口。
而江停云的目光顺着胡屠夫的手指看过去, 就看到了一个推着板车的小老头。
那小老头大约有五十出头,年纪虽然不小了,却精神健旺, 一看就还能再活好多年。
“不错,就是他。”
看到那小老头,胡屠夫就忍不住皱眉。
“猪肉本来就价贱, 我卖一天也挣不了几个钱。他家里若真的困难, 我送他几斤猪肉也不是不行。
可他分明家中小有资产,还有近百亩良田收租,却偏偏每次都要赖我的猪肉钱。”
这的确是挺可恶的。
江停云问道:“那胡大姐想让我怎么教训他呢?”
胡屠夫冷笑道:“他不是爱贪小便宜吗?我偏要让他破财。”
“行吧, 我知道了。”江停云道, “今日之事,会如你所愿的。”
说完,他默默念了个咒语,当着胡屠夫的面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道士。
胡屠夫吃了一惊, 蓦然瞪大了眼,“你还真有两下子呀?”
江停云笑了笑,“雕虫小技而已, 让胡大姐见笑了。”
胡屠夫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问道:“罗寇家那个小娘子, 你弄到哪里去了?”
在知道是江停云坑她之后, 她也打听了事情的经过。
得知江停云坑他是为了救人, 胡屠夫本来不打算和他计较了, 反正罗寇那个老娘,已经被她拿刀吓走了。
只是她再托人到江家村打听的时候,却得知那小娘子并没有在江停云的家里。
这让她不免猜测:是不是江亭云又转手把那小娘子给卖了?
若真是如此,这小子也太过可恶。在罗家村赚了名声,转手又把人换了钱财。
再见之后,非揍他一顿不可!
不过,在真正见到江停云,她又觉得这孩子不像是那种人,揍他那个想法又取消了。
从昨天忍到现在,她实在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江停云如实答道:“江家村离罗家村实在不够远,而且两村相互结姻亲的也很多。
我若是把她留在家里,她免不了要遭受闲言碎语。
所以,我把她送到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托付给了一个可靠的女性长辈。”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考虑的还挺周全。”胡屠夫对他刮目相看。
江停云就羞愧了起来,“不敢当,不敢当。”
他要是真的思虑周全,就不会给胡屠夫带来麻烦了。
胡屠夫明白他的意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
况且,你不是已经答应帮我做事了嘛,就不用自责了。”
“多谢胡大姐。”
江停云往大街上看了一眼,见那小老头已经把板车停了下来,伸手要揭车上的油布,便知道,该是他出场的时候了。
“胡大姐稍等,我这就去了。”
说完之后,他就摆开架势,走出了巷子,融入了街道的人群里。
那小老头已经支好了摊子,掀开了油布,抄着手大声吆喝道:“卖梨咯——上好的大鸭梨,五文钱一斤——”
江停云慢悠悠地走了过去,在梨摊子前停了下来。
见有人停住,小老头立刻热情地招呼,“这位道长,上好的鸭梨,买几个解解渴吧。”
“福生无量天尊——”
江停云稽首送了一声道号,对小老头道:“老道是个游方道士,以消灾解厄化缘为生。
不知居士可愿结个善缘,舍老道一颗梨
子吃?”
他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却因暗中施了点儿小手段,让周围路过的人不由自主就关注他们两个。
“什么,你没钱,还想白吃?”
小老头立刻就拉下了脸,赶苍蝇似地挥了挥手,“去去去,别耽误小老儿做生意。”
江停云哪里肯走,坚持道:“老道实在口渴得厉害,居士就发发慈悲,舍老道一颗梨子吃吧。”
小老头怫然不悦,恶声恶气地说:“小老儿这梨子,经过一年的辛苦施肥灌溉,才能长得这么好,又岂能白白给你?
快走,快走。若再聒噪,休怪小老儿不客气了。”
江停云:“老道也不多要,居士就发发慈悲,舍小老儿一颗吃吧。”
“不给,不给,快走。你不买,不要耽误别人来买。”
“…………”
两人争执之间,不知不觉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有想息事宁人的劝那小老头,“你这一大车的梨子,拣那不好的给他一个就是了,何必与他争执?”
小老儿的脸色立刻就更加不好了,“我这满车的梨子,都是精心挑选过的,哪有一颗不好的?你这年轻人,可不要乱说话。”
好嘛,这下劝架那人也不干了。
他自认为本是一片好心,想要早些结束这场纷争。
如此,既能让这老道士吃一颗梨,也能让这小老儿早些安生做生意。
哪知这小老儿如此不晓事,非但不领情,还口出恶言。
“你这老丈,当真是不识好歹。你便给他一颗,早些把他打发走,岂不是省了你的事?”
小老头冷笑,“说得轻巧。又不是你的梨,你又凭什么来做主?”
那人也嗤笑了一声,“不就是一颗梨吗,能值几个钱?”
他扭头对江停云说:“上人稍待,待在下买了请你吃。”
说着就拿出两文钱,“我买一颗,你挑一颗好的给这位上人。”
既然有人掏钱,小老儿自然乐意,挑了一个长得好看却个头中等的梨子,递给了江停云。
“我这梨大,两文钱只能买到这个。”
江停云本来就是刻意找茬,借故让这小老头破财的。
如今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他自然不会再过多挑剔,接过梨子对替他买梨的人郑重道了谢。
“多谢这位居士。”
“不必,不必,一颗梨而已。”
那人摆了摆手,毫不在意。
他是不大明白,卖梨这老头,为什么要因为一颗梨而斤斤计较?
早知道他就不和这老头争执,直接掏钱买梨了。
江停云一边用衣襟擦梨,一边笑道:“其实老道这里也有上好的梨子,等会儿请居士吃。”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衣衫干瘪,并不像是能藏东西的样子,便笑了笑没有说话。
看热闹的人群里,另有一个人问道:“道长既然自己有梨,又何必一定要他的?”
江停云答道:“我只是要这颗梨核做种而已。”
说完,他几口就把梨子吃了个干净,只留下一颗光秃秃的梨核。
然后,他举着梨核问众人,“老道要种梨了,需要热水浇灌,请问哪位居士愿意舍一壶热水?”
人群里有个看热闹的伙计,正是附近酒楼里的。
他这人平时就比较好事,听见这话立刻就说:“我这里有,请道长稍待片刻。”
说完就挤出人群跑回了客栈,到后厨提了一壶开水。
走到柜台时,被掌柜的叫住,“三子,你不老实招呼客人,这是要干嘛呢?”
三子赔笑道:“赵叔,这会儿还早,客人不是还没
来吗,我就出去看个热闹。”
赵掌柜板着脸,带着点恨铁不成钢,“你不好好干活,又凑什么热闹?
你爹上个月才把这活传给你,你正应该是好好表现,让东家认可你的时候。
你可倒好,跟个猴子似的,整日的上蹿下跳,没有半点儿正形。”
三子心里着急的很,却也知道若是过不了赵掌柜这一关,今天的热闹他是注定看不成了。
让当他急得抓耳挠腮之时,突然灵光一现:有了!
“掌柜的你不知道,大街上来了个老道士,说是能用梨核种出梨来,正找热水浇灌呢。
这不,我去给他送一壶开水,看他是不是有真本事。
如果那道士是个有大本事的,不是正好介绍给东家,好解了东家的燃眉之急吗?”
他那点小心思,人老成精的照掌柜一眼就看透了。
但他和三子的爹是老朋友了,他做了半辈子掌柜,三子的爹就做了半辈子的伙计。
只是伙计不比掌柜的,整日里需要跑上跑下,搬东拿西,一上了年纪都干不了了。
但若是丢了这份活计,家里就失去了一大收入来源。
于是,在赵掌柜的再三保证下,东家才答应让三子来试试。
只是这孩子年纪太小,还没有定性,唯二的优点,就是脑子活和嘴巴甜了。
罢了,就让他去吧。
要是真遇到了一位有本事的高人,带到了掌柜的面前,掌柜的总要高看他一眼。
他也不求多,只求三子别辜负了他父亲的期望,能保住这份差事就行。
“行了,行了,你快去吧。”
“诶!”三子响亮地应了一声,提着茶壶,一溜烟就跑了。
望着他又快又稳的步伐,还有那满满一壶却一滴都没有洒出来的开水,赵掌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满意之色。
“臭小子,这段时日跑堂还真没白跑。”
跑堂的伙计,不就讲究个腿快手稳吗?
再说三子得了特赦,提着水壶跑到人群外面,一边喊一边往人群里挤。
“开水来了,开水来了,大家都让一让啊让一让,看道长怎么用开水种梨。”
大家伙一听见这话,呼啦啦给他闪开了一条路。
生怕他慢了一步,他们就少看一眼热闹。
“道长,您要的热水来了。”伙计殷切地把水壶递了过来。
此时江停云已经拿用随手捡的木头变成的小铁锨,在地上挖了坑,把梨核埋了进去。
接过水壶之后,他毫不迟疑地把开水浇了上去。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梨核很快就破土生芽,几乎是一眨眼,就长成了三尺高的树苗。
又一眨眼,梨树就有一丈多高了。
忽然之间,一阵淡淡的甜香味飘散开来。
众人凝目一看,就像一丈来高的梨树上,已经坠满了雪白的梨花。
然后,那些梨花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落,结成梨子,由青涩瘦小,长成硕大饱满。
别说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就连那卖梨的小老头也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连自己的摊子都忘了招呼。
不过,这个时候就算他有心揽客,众人也无心去买他的梨了。
江停云先摘了一个最大最饱满的,递给了先前请他吃梨的那人。
“刚才你请我吃梨,现在我也请你吃梨。”
那人受宠若惊,伸出双手接过那颗梨,“多谢道长,多谢道长。”
江停云催促道:“快吃吧,梨子放久了就不新鲜了。”
那人看着手中硕大饱满的梨子,垂涎得直咽口水。
如果不是江停云催促
他快吃,像这种神仙人物给的东西,他一定拿回去好好供着。
不过,既然高人说了要快吃,他还是快点吃掉吧。
万一放久了,就没有仙果效果了呢?
想到这里,他张嘴咬了一大口,只觉满口香脆多汁,人间没有这种滋味。
周围的人群都露出了垂涎之色,却又忌惮这老道士的神通,不敢轻举妄动。
江停云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树上的梨子就纷纷飞落枝头,落在周围看热闹的人手里。
数量不多不少,正好每人一个。
“好了,梨子分完了,老道也该走了。”
说完,他又把那铁锨变成了一把斧头,三两下砍断梨树,扛着就走。
三子正吃梨呢,见道长要走了,急忙追了上去。
“道长,道长,你等等我呀,小子有事相求!”
等到众人吃完了梨散去,卖梨的小老头才回过了神来。
只是等他回头一看,却见自己满车的鸭梨一个都不剩了。
更可恶的是,他板车靶手也断了一个。
“这个臭道士,偷梨贼,你跟老子站住!”
他板车也不要了,朝着江停云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但江停云怎么可能留在原地等他追过去?
拐进巷子之后,他顺手就撤了障眼法,把断了的车靶手扔在角落里。
而后,他一手抓着胡屠夫,一手抓着追上来的三子,施展风遁,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等小老头找过去的时候,只捡到了那截车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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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胡大姐,这个结果你还满意吗?”
“不错,不错。”胡屠夫笑道,“总算是替我出了一口恶气!”
直到这个时候,江停云才不解地问:“胡大姐,既然你知道那人买肉爱少给钱,为什么还要卖给他呢?”
说起这个,胡屠夫满脸无奈,“他每次来都带着他孙子,他孙子才三岁,总是眼巴巴地看着案上的肉。
看见孩子那馋样,我也不忍心不卖给他呀。”
那小老头大概是摸透了胡屠夫的心思,从第一次之后,每次买肉都抱着孙子。
江停云无语至极。
直到这个时候,三子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手指颤抖地指着江停云,“你……你……你不是个老道士吗,怎么又变成了小公子?”
那副见鬼的样子,把江停云给逗笑了。
“一点小法术而已,行走江湖,迫不得已。这位小哥不会说出去吧?”
三子恍然地点了点头,急忙保证道:“当然不会了,小的还有事求您呢。”
“哦,你有什么事?”
三子道:“其实不是我有事,是我们东家,他家里最近闹鬼。”
“哦?”江停云皱了皱眉,转头对胡屠夫道,“胡大姐,你先回去吧,替我向姐姐稍个信儿,我先去他东家那里看看。”
“行!”胡屠夫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送走了胡屠夫之后,江停云就大摇大摆地跟着伙计回去了。
半路上还遇见了正在骂街的小老头,但如今江停云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对方根本就没认出来。
等他们回到客栈之后,三子才吐着气抹了把冷汗。
“方才吓死我了!”
他是生怕那卖梨的认出江停云来,再把事情闹开了。
这时,掌柜的也迎了上来,“三子,不知这位公子是……”
三子急忙道:“赵叔,这就是刚才的高人。你不知道,他可厉害了!”
找掌柜迷惑了,用眼神询问三子:你不是说,高人是个老道士吗?
三子:都说了是高人,肯定会变化之术呀。
赵掌柜:……有道理。
“不知这位小公子贵姓?”
江停云急忙还礼,“免贵姓江,赵掌柜好。”
“原来是江公子。”赵掌柜笑着招呼道,“还请公子到二楼雅间稍后片刻,小老儿这就派人请东家来。”
江停云点了点头,就跟着三子上了二楼。
赵掌柜想了想,招来一个老伙计吩咐了几句,就亲自去找东家了。
酒楼东家姓马,因着颇有家资,为人又和善,乡亲们都尊称一句“马员外”。
其实这间酒楼只是马员外家的产业之一,还不是支柱产业,赵掌柜在马员外跟前也不是十分得脸。
最近马员外家里又出了变故,门房看见是赵掌柜,就好心劝他。
“若是没有要事,你还是改日再来吧。老爷今天摔了好几个盘子,太太也抱着少奶奶抹眼泪呢。”
赵掌柜的急忙道:“老李,你还是替我通报一声吧,我今天真的遇见了一个高人,如今正留在客栈里喝茶呢。”
“真的有高人?”门房老李不大相信,“这些日子咱们东家请了多少高人,花了多少银子,不照样没用吗?”
这年头,稍微人模狗样的和尚道士,都说自己是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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