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玩家》开始自己的连载时, 伦敦的夏天也热热烈烈起来了。
夏天对于伦敦来说是运动季,马球、划船、赛马会所有传统的体育活动都安排在这段时间,这其中也包括网球。四大网球公开赛之中, 温布尔顿公开赛就在6-7月份——这个时间段被伦敦人称之为赛季。
这个季节很美好,是英国人户外活动最多的季节。艾普莉也很喜欢她虽然厌恶日晒,但她其实很喜欢夏天的,文学意义上的那种喜欢。
‘s-u-e-r,suer,夏天, 舌尖抵住上颚,然后张开嘴,又迅速闭上, 念出一个轻快的单词。每当读到这个单词的时候, 艾普莉就会思绪发散成万千,就像死去的星球碎片穿越大气层,留下一道道金色的痕迹,成为流星雨。
她会想到橘子园的叶片被炙烤,隐隐约约散发出橘子精油的味道,以及一点点烈火烧过青草地的味道。她还会想到稀树草原上,她赤着脚从树屋下来, 地下的热气从脚心往上蒸发的灼热。还有,还有,曾有那么一次, 她鼓起勇气, 像母亲那样去海滩上日光浴,玩沙滩排球,她故意没有擦防晒霜, 没有穿沙滩罩衫,任由阳光热热烈烈地晒伤她
而如果不限于自己的经历,她还能想到更多——电影里年轻人的夏天总是从一次乡下暑假开始,会遇到新的人,会成长,也可能会改变一生。
在这冗长的、无聊的、白亮亮的夏天,一切都只要一点儿火星就能点燃。于是,连同让人讨厌的大汗淋漓,汗水黏住衣衫和垂在脸颊旁的发丝,都具有了诗意。
事实上,艾普莉确实为夏天写了不止一首诗,她的诗集《凤凰》上就有。甚至连与诗集同名的那首《凤凰》,也和夏天有关。
‘凤凰’在夏天用香木点燃自己,然后死而复生。
她写:焚烧是一种快感夏季最盛时,太阳也变成碎片,凤凰来到,总共啼叫了十一声。
然而,真的让她去拥抱夏天的阳光又不可能了,白亮的阳光非要刺伤她不可。她学习中文时曾经读过中国古代的故事,人们说‘叶公好龙’,大概说的就是她了。
“但你还是决定去温布尔顿,不怕太阳晒黑你的皮肤吗?”伯特莱姆打断了艾普莉乱七八糟的思绪,慢悠悠地说道,好像要看自己小姐姐的笑话。
艾普莉侧过脸去不看她,她做这个动作一般就代表着‘你好烦人啊,不要和我说话’的含义。
然后艾普莉就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解释说:“已经邀请了丽兹,我们要一起去看比赛,这是已经约定好的事。”
“已经约好的。”艾普莉再次强调了一遍。
伯特莱姆做出ok的手势,然后就对对面的兄弟挤眉弄眼,双胞胎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伊丽莎白·科平斯到了贝奇丹克府——艾普莉收到了三张温网男单正赛第一轮的票,这是阿瑟寄给她的,请她去看他的比赛,还可以叫上她的朋友们。然而很可惜,艾普莉的朋友们要么对网球不感兴趣,要么有别的事,最后只有伊丽莎白·科平斯愿意陪她。
剩下的票当然不会浪费,就归简·哈茨使用了,她可以和她们一起去好位置看球。
伊丽莎白今天很美,她穿了一件波西米亚风格的吊带连衣裙,外面罩了一件藏青色的牛仔马甲,脖子上以交叉结系了一条蕾丝编织成的方形颈巾,墨镜红唇气场相当强大,美丽是美丽,却足以让大多数男士望而却步了。
伊丽莎白和艾普莉轻轻抱了一下:“好姑娘,我来接你了。”
本来她们可以乘直升飞机去温布尔顿的,那样更快。但艾普莉非常讨厌直升飞机的噪音!即使戴上耳机,她也会因为心理因素感到烦躁,所以最后她们还是决定开车去温布尔顿。
温布尔顿离伦敦不远不近,乘坐火车的话大概是3个小时抵达,不过单纯算火车行驶的时间其实只有2个小时。
伊丽莎白不喜欢司机,喜欢自己开车,她就开一辆阿斯顿马丁db9来接艾普莉。
“我喜欢国产车,虽然它总是有些小问题,车门关不上,雨刷不能启动但,谁让它是在英国生产的呢。”车载音响播放着摇滚乐,伊丽莎白开着车穿过公路,非常惬意,怡然自得。
介于伊丽莎白的爱国心,艾普莉没法提醒她现在阿斯顿马丁也是福特生产的了。
下午三点种,她们抵达了球场外。
“好像还有点儿时间,我们可以吃一份奶油草莓。”伊丽莎白拉着艾普莉买了点儿奶油草莓,吃完奶油草莓正好可以进场。
温网比赛日一般是上午11点开始第一场比赛,每个球场安排3、4场比赛——阿瑟从资格赛出线,现在要在2号球场打正赛第一轮。
“我可以想象‘全英俱乐部’会有多爱本廷克天呐,要知道我们多少年没有本土选手拿到男单冠军了,上一次是36年,还是42年来着?哦,反正都快一个世纪了。”伊丽莎白挺喜欢网球的,还拍过网球宣传片呢。
“安排在2号球场?说实在的,我还以为会安排在1号球场虽然是第一轮,他还是个在职业赛场上不名一文的新兵,对手也不是排名很靠前的种子选手,直接安排在中央球场太容易引发议论。但1号球场呢?俱乐部将他的比赛排在2号球场,可够克制的。”
温网是四大网球公开赛中唯一由私人俱乐部(全英俱乐部)掌控的公开赛,再加上历史最为悠久,很多操作就可以以‘我温网自有传统’来解释。包括一些不那么公平公开的操作,也可以在温网出现。
比如说安排比赛球场这件事——温网总共有几十个球场,但其中用于比赛的只有18个。最好、最有名气的当然是中心球场,四面看台可容纳15800名观众,最重要的比赛一般都安排在此。
1号球场是曾经的中心球场,可容纳11400名观众,历史更长,意义不同,也很重要,次之的比赛会安排在这里。
2号球场相对中心球场和1号球场,可以说掉了一个等级,可容纳观众只有4000。而且相较于3号球场,它看起来差不多,就是看台围了起来而已——3号球场虽然也拥有四面多层看台,但看台没有围起来。其实大多数观众都是买外场票就能进了,只有一面看台的票需要观众像买中心球场票、1号球场票、2号球场票那样,提前订购。
至于3号球场以后,4-18号球场(除了13号,英国人讨厌这个数字),就都是普通球场了。这些球场虽然也被认为有高下之别,比如一般认为12号、18号球场在剩下的球场里最好,5号、6号、9号、10号球场垫底。但是,总之是一起被称为‘小场地’了。
温网安排比赛时,并不是完全按照种子选手的排名之类的,依次分配。而是在排名的基础上参考了很多其他只有他们自己说的清楚的因素阿瑟·本廷克是英国本土选手,虽然是刚进入职业网球,但之前在青少年阶段就人气很高了。
现在本土作战,温网安排阿瑟在大场地比赛怎么了呢?说起来,阿瑟能来打温网本来就是全英俱乐部偏爱他了——他的积分肯定是不够打温网的,资格赛都不够,所以他拿的是资格赛外卡,现在是从资格赛打到了正赛。
当然,他这种青少年组足够出众,进入职业赛后势头很不错,又是本土球员的,拿到外卡本来就是大家默认的。
伊丽莎白原本猜测会在1号场地,甚至直接安排在中心球场是有原因的,温网这种机构可不会在乎所谓的‘吃相’。一时吃相难看,也就是当时引起一些争议而已。随着这一届温网结束,再到下一届温网,大家谁还记得呢?
而想要推的人已经推了,想要获得的关注度也获得了完美。
“难道是俱乐部也相信‘冠军坟场’之类的传闻?哈,那倒是有意思了,德文有拿过什么特别有份量的冠军吗?”进场之后伊丽莎白还给艾普莉饶有趣味地科普了一些关于温网的事。
比如说2号球场就有一个‘冠军坟场’的外号,因为这里曾经发生过多次爆冷。就是那种排名在一百开外的小将把拿过冠军的前辈打败的桥段
德文是阿瑟这场比赛的对手,85年出生,今年24岁,正处在男网最黄金的年龄。他是本届温网的12号种子,没有拿过大满贯冠军,但他也多次打进过决赛——他的技术特点的话,大概是发球超强,以及正手相当不错。
就算超一流说不上,一流选手也是稳稳的。
或许他冲一冲,在这一两年有一次大进步,能冲进超一流不过这就太看机遇了,而且时间也不等人了。24岁看起来年轻,男网顶级球员打到将近40岁可以,但是,球员的成长期就在这里了,超过25岁再谈成长,那就是个例了。
绝大多数球员在一定年龄之后,能维持之前的状态就是胜利。要做的是发挥自己全部的实力,增加经验,而不是说‘成长’。
换一个说法,可以有进步,但身体的下滑会抵消这种进步,所以还是没用。
艾普莉和伊丽莎白、简进场之后才发现,旁边坐了一位‘名人’。
安德鲁王子。
伊丽莎白并不认识安德鲁王子,艾普莉,嗯,算是认识吧,在艾米丽的庆功派对上有过一面之缘。
安德鲁王子作为王室成员来观战温网,还是引起了现场不少人的注意的,负责直播的机器也一直时不时扫过这边——这场比赛在同时段进行的温网比赛中并不是级别最高的,但因为阿瑟是人气很高的本土选手,所以还是做了直播,请了不错的解说。
这个时候还没有开场比赛,演播厅那边已经在谈论一些场外的闲言碎语了。
“哦,安德鲁王子,我们的殿下是的是的,他一直是阿瑟的好朋友,殿下来支持阿瑟,我一点儿也不奇怪。”
“据说阿瑟和安德鲁王子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着重强调了‘从小一起长大’,这可是信息量巨大的一句。什么样的人能和王子殿下一起长大呢?虽然不排除一些特例,但理所当然的答案肯定是阿瑟·本廷克的出身不简单吧。
“好吧,自从打比赛以来,确实一直没有阿瑟家人的信息透露,这反而使人好奇我好像听说过一点儿,嗯,希望我说出来之后你们不要惊掉下巴——据说本廷克家是‘bp’的股东之一,b——p——”
英国石油的大名,这个国家的人谁不知道呢?大家似真似假地混乱了一会儿,演播厅才恢复了正常。
“我们接下来可以聊聊德文,他是阿瑟的对手,不少观众可能不太了解他。”聊选手技战术水平的时候,解说员和嘉宾的专业水平就发挥出来了。一些根本不关心这个选手、不知道他有过什么成绩、擅长什么击球方式的观众,也能很快有个基础的了解。
其实也没说多久,阿瑟和德文两位选手很快就进场了,他们赛前活动了一会儿。然后——比赛就正式开始了。
“好的,接下来观众期待已久的温网正赛就要开始了,罗伦斯vs本廷克今天的天气很不错,本来大家都在担心会不会下雨导致正赛延期。现在看起来,虽然不是晴朗明媚的好日子,但也不赖——哦,别反驳,对于温网来说,不下雨的每天都不赖!”
温网是很容易被下雨打断的比赛,这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季节的温布尔顿就是多雨,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温布尔顿是草地网球赛,属于户外场地,下雨的话就没办法了。
今年中心球场已经加设了顶棚,这样就算下雨也可以比赛了,超长局也是想打到什么时候就打到什么时候。但是那只是中心球场而已,中心球场之外,其他的球场就不用想了。
“刚刚是德文猜赢了,现在是由德文发球——”
德文发球,发球失败,第二次发球——这才宣布比赛开始进入状态。
“德文的发球始终是相当棘手的,他可以打出200多公里的发球——当然,这在面对阿瑟的时候优势是不那么明显的,阿瑟的借力磕挡哦,就是这一手,说实在的,过去阿瑟在青少年级别的赛事上有表现出这一手吗?真是惊人的技巧。”
“我一直非常关注阿瑟在球场上的表现,你知道的,我们本土的小伙子这些年是有些断档了就我所知,这一手磕挡其实是有表现的,但或许是因为青少年级别,几乎没有这么快的发球,也没有太多机会见识这一手了。”
“不过,我认为阿瑟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并非是他的磕挡,或者大家说了很多次的正手,还有漂亮的削球——是‘ting(时机)’,他的击球时机精准的可怕,他才16岁,是如何练出来的?我认为这么年轻的球员,经验稀少,不可能依靠训练做到这一点的。这是天赋当然,也有努力。”
“是的,ting,他几乎每一种球的击球时机都把握的恰到好处,所以看阿瑟的球,总会觉得对手非常容易对付——我说的是过去在青少年级别的赛事里。但是,即使是在成年组,他的这一特点也是他的王牌。”
比赛以一种比较快的节奏进行着,总的来说,底线撕拍不多,球速都很快——草地赛的球速本来就是相对快的。
第一盘打了10局,德文对阿瑟是6:4,这有点儿让支持本土选手的观众和解说沮丧,好在阿瑟在比赛中的表现是好看的,稍稍弥补了一点儿。
而且很快,在第二盘阿瑟就对前辈还以了颜色,连下4局,两人0:4。然后在第5局时两人打到40:40,阿瑟巧妙的假动作,放短球轻巧地拿到了赛点——这是可以入选本轮名场面的一球啊!解说甚至激动地跳了起来!
6:4/5:7/6:7
三盘之后,阿瑟已经拿下两盘了,这就到了比赛的第一个关键点!温网的男单比赛是五盘三胜制,他只要再拿下一盘,就能拿到他第一场温网正赛胜利了!
双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到第四盘,从一开始就咬的很紧,你来我往。
1:0、1:1、2:1、2:2、3:2——第四盘第六局尤其激烈,从一开始就是比分交互上升,到了赛点更是反复抢赛点!
最终阿瑟顶着巨大的压力拿下了这局,先是反手拉出一个对角球,这个时候德文为了前一个球已经上网,于是轻取赛点,拿到‘advantage(领先)’。再然后,在这样拉锯局中,他偏偏顶住了压力,敢于以一个快速的压线球拿下这一局。
“是的,就是这样,有的时候阿瑟对胜利的进取心会让我觉得可怕。”安德鲁在这一球之后和所有人一样鼓掌,侧头与艾普莉交谈:“阿瑟告诉我,海多克小姐对于户外运动兴致不高这实在是太可惜了,这会错过很多乐趣。”
艾普莉垂下了眼睛,下意识揽住了身旁伊丽莎白的手臂,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没有搭腔。
伊丽莎白敏锐地感觉到了艾普莉的异常,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问她:“怎么了亲爱的?你好像有点儿紧张?”
艾普莉的手指虚虚地握着,连靠在伊丽莎白身上也没有完全靠上去,整个人明显是紧绷着的。
艾普莉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视线完全离开了球场。
“非常精准,是的,这也是阿瑟的技术特点,难以预料,又相当精准的落点。不过要我来说,最后这个球与其说是显示了他的技术水平,还不如说是他有一颗大心脏!他绝对是竞赛型选手。”演播厅里的主持人依旧在点评,是对刚刚一局的赞美。
一个小将,在比赛打到这个份上时,敢于这样做,真的得是大心脏了。
第六局3:3似乎是一个转折,这之后阿瑟先是连下2局——最后他是以4:6拿下这一盘的。
此时的直播镜头非常自然地对准了扔下球拍欢呼庆祝的阿瑟,说实在的,他平常都是很温和的样子,这种表现真的很少见。
然后是场上观众的起身庆祝。
镜头也特别照顾了安德鲁王子——
忽然,镜头停住了,安德鲁王子站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弯腰拍了拍旁边位置观众的肩,指了指场上的阿瑟,似乎在说什么。
“你觉得阿瑟今天怎么样?”
镜头因为安德鲁王子的原因才给到了那位观众,然后负责镜头的导播就‘失误’了,迟迟没有切开。
当然,也可能是电视人的直觉,觉得这个镜头会在之后起到了不起的作用——慷慨的特写镜头里,那是一个年轻姑娘,相当年轻。
她穿一件茶色的丝质无袖连衣裙,腰上扎一条棕色细皮带,前襟是纽扣的,但第一颗纽扣很低。对于一个少女这似乎有点儿过火了?但这没什么,不会让人联想到‘性感’之类的词儿。她姿态太自然了,应该说,这样的自如,反而衬托出了少女的稚纯天真。
她原本戴了一顶窄檐草帽,装饰着深色宽边饰带的那种,但现在草帽上盖了一块编织蕾丝方巾。大概是温布尔顿原本的阴云忽然散开了,阳光不期而至,她才盖上这块织满了玫瑰的蕾丝方巾,用来遮挡明亮的阳光。
这本来是一个巧合,但确实让这一幕美的像油画一样。
阳光穿过蕾丝方巾,在她雪白的脸颊上烙印出深深浅浅的玫瑰阴影黯绿色的眼睛,鲜红色的嘴唇。
眼球效应下,导播会切到这个镜头然后停了好几秒钟,似乎也不足为奇?
当然,大家没有由此想到什么,毕竟那只是一个镜头,拍到了一个观众而已。所以几秒钟之后,镜头切到了别的演播厅内欢腾庆祝,再给到球场那边,已经是赛后的采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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