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妮卡是在傍晚前, 今年的‘夏洛特王后舞会’快要正式开始时,才匆匆赶到兰开斯特宫的她刚刚进行了一场颇为重要的会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然, 她对舞会没有那么重视,也是事实。
所以戴维斯没有来, 这次她也没有生气虽然按照舞会的传统,父亲是应该要来的。
戴着高礼帽、披着大衣的高大门童,见莫妮卡来到,笑着替她拉开了正厅外的大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很高兴见到您, 女士。”
“多谢,也很高兴见到您。”莫妮卡拢了拢皮草披肩,嘴角含笑着走了进去。
穿过稍显寂静的外厅和走廊, 在经过一个拱形的小门廊之后, 才有嘈杂的交谈声传来。
莫妮卡出现时, 不少衣着华贵的男女察觉到动静都回头了。其中被众星捧月的‘沃利女士’, 也就是‘夏洛特王后舞会’的女主席,立刻走了出来,笑着迎向了她。与此同时,转口旁穿红色号服的男仆声音洪亮, 适时响起。
“莫妮卡女士和伯恩斯先生到!”
莫妮卡因为有自己的事业,需要为‘泊世’的独立性负责。当然,也是她自己的想法, 在公众场合一般不会以‘海多克夫人’的身份出现, 都是‘莫妮卡女士’。
而‘伯恩斯先生’其实是莫妮卡的一个表哥,‘夏洛特王后舞会’上女孩儿们会由她们的父亲护送并开舞。现在戴维斯不能来,莫妮卡就只能另外找一个合适的长辈了。至于说舞会传统, 现在的‘夏洛特王后舞会’失去的传统太多了,为重要人物通融也算是特色了。
沃利女士热情地和莫妮卡贴面,为其他人介绍她:“莫妮卡,其实不用我来介绍的,过去两年,莫妮卡一直是伦敦圈子里的红人当然,我还是要说的——对,没错,她的堂姐当年确实参加过舞会,这是家族传承!”
莫妮卡的堂姐确实参加过七十年代的夏洛特皇后舞会,而且是1976年那一届。1976年之后,舞会是停办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所以八十年代才到年纪的莫妮卡正好错过了如果不是这样,她当年应该也会参加。
毕竟上世纪的上流社会多少还有些讲究,传统就是真的传统,而不是披上传统的外衣,实际上也是一桩生意。夏洛特王后舞会,说是名媛的成年礼,就是名媛的成年礼,她当时作为英国上流社会出身优越的少女,循着姐姐的步伐参加舞会,更像是自然而然的事。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莫妮卡深知现在这个成年舞会的本质,于是对外也完全是平常商场上营业的样子——无可指摘、挑不出错来,但也就是这样了。这就是一部分捞金商人赚钱,以及几个旧时代遗族做梦的地方。
旧时代的遗族
“这位是欧尔佳公主,我猜你们之前或许见过?”沃利女士的话没什么错,上流社会的圈子就那么大,大家就算不认识,混个眼熟还是很常见的。
“当然,还有我们的王子。”
公主和王子都是罗曼诺夫家族的,显然,是曾经的沙俄皇室遗族其实公主、王子的称呼也就是一个称呼了,沙俄王室都不存在了,他们这样的王子公主,大家认的话,那就是公主王子,不认的话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总体大家还是认的,主要是贵族、王室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大家反而对王室文化、贵族文化感兴趣。说崇拜可以,说娱乐也行,就是那么回事所以,打上皇室的招牌,有了王子公主的称谓,大家都能利用这一层身份赚钱。
最终,钱还是说话算话的,也只有钱才说话算话。
莫妮卡和沃利女士这些人寒暄,带着旧式的那种礼仪规矩,但又更加花花架子一些过了一会儿,才有人通知,可以进场了——但其实,这时舞会依旧没有正式开始,姑娘们依旧在自由活动,以及拍照。
只不过这个时候已经进入舞会正厅,在内场了。
大多数是一些女孩儿们的合照,大家按照不同的站位,就像照毕业照那样。这个过程中,艾普莉总是站在中心位,所以莫妮卡一进场,一眼就看到了她。
还不等她说什么,她的表兄伯恩斯就先说了:“莉儿是最中间的那个对吗?上次见莉儿是一年前在‘雷克庄园’时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好像已经不会变化了,又好像每一天都在变”
‘雷克庄园’就是莫妮卡的父母在英格兰北部居住的地方。
17、8岁的女孩子,外表大致是定型了,至少不会像前几年一样剧烈变化了。但某种层面上来说,她们依旧在变化,一种延申一样的变化,变化幅度不大,但给人的感觉会截然不同。
莫妮卡经常见到女儿,感觉可能还不深,伯恩斯一年不见,感觉就很明显了。
好像上次见,还是个小女孩儿当然,现在艾普莉身上也多的是小女孩儿的感觉,但少女身上已经开始显露出‘长大的味道’了。
“我一眼就看到了艾普莉,她很适合这样闪耀的场合,莫妮卡,你该多带艾普莉出来的。”沃利女士这个时候也说话了,微笑地看着摄影师忙碌的方向。
而被长辈们讨论着的艾普莉,其实已经走神了,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舞会上——这不奇怪,她本来就很容易注意力不集中,如果是很无聊的事,她的注意力会消失的更快。
但没什么人发现她的漫不经心,因为她这方面已经很有经验了,不熟悉她的人并不能分辨她的漫不经心和倦怠她看起来更像是忙了一天之后累了。从早上到现在,女孩儿们累了似乎也不奇怪。
可阿瑟能分辨,他一眼就知道艾普莉的思绪都飞走了站在摄影师的身后,看他拍所有参加舞会的女孩儿,阿瑟的眼里只看得到艾普莉,发现艾普莉走神,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休·格罗夫纳就站在他身旁:???
“你在笑什么?是我错过了什么吗?”
“不,是莉儿。”阿瑟忍住笑,停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莉儿现在一定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她很没有耐心的。”
“所以?”所以这有什么好笑的吗?休不理解,非常不理解啊!
莫名其妙的。
阿瑟没有接着回答的意思,这种事不懂的话就没有办法了【摊手jpg】
拍照也不是说一直拍照的,休息的间隙还挺多的。这一组照片拍完之后,女孩儿们就散开了,有认识的人还好,避免了形单影只的尴尬。现场一个人都不认识,那就有点儿壁花的感觉了。
艾普莉向阿瑟走过去,她穿着的筒裙其实不算很方便行动的那种,但她走的很自然——这类高定裙经常有这种情况,静止看美如画,一旦行动起来就有些狼狈了。看穿高定的红毯女明星就知道了,定点照可以惊艳四方,录像里就不见得了。
经常会出现小碎步挪动,或者上台阶需要靠男伴,甚至工作人员帮忙的情况其实没办法流畅行动的。
要解决这个问题,要么裙子改设计,就不要做这种反人类的设计了!要么就是穿衣服的人多做相关训练。具体可见超模们,不管裙子再反人类,一般情况下都是能健步如飞的。
艾普莉没有接受过台步训练,但确实受过类似的训练,从小就有仪态老师什么的。这样再加上她也不是女明星,不用为了‘争奇斗艳’做到那种程度,特别反人类的礼服不做考虑就好了。
她穿衣服就从来没有不自然的时候,即使是穿着很隆重的场合。
阿瑟伸手握住她的手:“很无聊吗?再坚持一会儿吧”
之前在阿瑟的介绍下,休和艾普莉算是认识过了,所以这个时候就完全将他丢开了。休见他们旁若无人,就笑着摇头,往后退了几步,假装自己不存在了——他其实觉得挺有意思的,阿瑟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但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他确实变化很大。
阿瑟从小就是一个外表温和,内在很强韧,甚至有点儿漠然的孩子。他虽然比阿瑟年长两岁,但从没在阿瑟身上享受到过小孩子对大孩子的崇拜。不过这也不是说阿瑟早熟,事实上阿瑟更像是拒绝改变的那种人,最后就连‘成长’也拒绝了。
就像是彼得潘,永远不会长大的彼得潘。
但在那个女孩儿面前,他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既像个小男孩儿,又像个已经长大的守护者,或者,他至少在模仿自己曾经见过的人,想要照顾好她。
他在剧烈地变化,因为一个女孩儿。
艾普莉确实觉得很无聊,从早上开始,好像就在拍照、拍照,她已经有些恍惚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像游魂一样,游走而来、游走而去——说起来,她现在穿的是珍珠白的裙子,这也符合大家认知中的‘幽灵’呢。
艾普莉将自己的联想说给阿瑟听,阿瑟摸摸她的头顶(原本是想摸脸的,怕弄坏了妆):“不是‘幽灵’。”
“嗯哼?”
“是林间仙女。”
艾普莉在经过长久的走神后,脑袋终于又重新运转了起来,缓慢地运转。她‘哦’了一声,想了起来:“是上次看的《仙女们》吗?”
他们上次约会去看了芭蕾舞剧《仙女们》,这是一个没什么情节故事的芭蕾舞剧,大概就是仙女追逐诗人,诗人同仙女翩翩起舞。相比起故事情节,这出上世纪初风靡欧洲的芭蕾舞剧更着重于‘抒情’。
如诗如画,唯美浪漫的画面,要将美感、氛围和情绪带出来,这才是这出舞剧的重点。
所以《仙女们》也被认为是最纯粹的浪漫主义作品——连古典浪漫主义芭蕾舞剧中的故事情节都舍弃了,就是为了能更专注于浪漫主义本身。
简直就像是现代的特效大片嘛,为了观众能专注于画面,看得爽,情节就故意要用最简单、最范式、最容易理解的。为此,俗套、不真实、有bug,都是可以接受的。
“对,仙女们都是穿白裙的。”
“他们还有翅膀呢”艾普莉的注意力瞬间就歪了,而注意力一旦歪掉,只会越歪越厉害。她的思维就像是在做三级跳远,一下、两下、三下,蹦蹦哒哒的——
“一天之内的事:他请女朋友去看芭蕾”(注一)
“什么?”阿瑟没明白。
艾普莉像是被什么惊醒了一样,飞快摇头:“不,没什么,是因为《仙女们》想到了一首诗一首同名诗。”
阿瑟完全清楚艾普莉那犹如跳远运动员一样的思维,笑了笑,低声问她:“你想要坐下休息一会儿吗?”
艾普莉已经穿着高跟鞋站了大半天,虽然她的高跟鞋并不算特别高,但阿瑟也能想到那应该是很辛苦的。
舞会确实冗长又无聊,无聊的时候又会觉得时间过的特别慢,这简直无解——不过,过的再慢,时间也是要永不回头地向前的,所以在间隙休息了几次之后,终于夜色降临这意味着舞会终于有舞会的样子了,而不是给摄影师拍照片的大型发布会。
晚宴的灯光调的偏暗,男人们都穿着黑色礼服,女客们则都是晚装,衣香鬓影、纸醉金迷,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旧时光——虽然总是说‘夏洛特王后舞会’在当下已经成为了花花架子,但能做成世界三大名媛成人礼舞会之一,肯定是有点东西的。
至少上流社会喜欢的、永远也不希望变的东西是有一些的即使不喜欢的人会斥之为虚伪矫饰、空洞无物、装模作样,乃至于腐朽。
莫妮卡他们这些参加舞会,而又不是‘主角’的年长者们,穿梭在正厅中,时不时加入一场谈话,与某个认识的人说上一两句,打一声招呼。
侍者们端着银盘来去自如,一盘盘鸡尾酒穿过人群,飘然而来。
莫妮卡拿了一杯,和身旁的人轻轻碰杯。这个时候伯恩斯已经不在她左右了,因为一会儿的主仪式就需要‘父亲’和女孩儿们一起出场。他这个时间已经和其他十九位父亲一起,和姑娘们呆在旁边的房间了。
没过几分钟,果然有工作人员引导大家去各自的桌位坐下。不出所料,莫妮卡依旧在最好的位置,和沃利这个女主席同桌,也离姑娘们待会儿出场的通道最近。
主仪式时是欧尔佳公主带领着女孩儿们和她们的父亲出场的,主持人高声宣布着每一个女孩儿的名字,以及他们父亲的名字。
“艾普莉·海多克,由安东尼·伯恩斯护送。”艾普莉是最后一个出场的,明显是众多女孩儿里最能撑住台面的。
这也没办法,当下的‘夏洛特王后舞会’,或者说三大名媛成年礼舞会都是这样的,对真正的顶级豪门缺乏吸引力——夏洛特王后舞会的话,对于外国名媛还算有不小的吸引力,所以一般亚洲的、美国的名媛其实要更有来历一些。
至于英国国内,多数就是一些没落的旧贵族,或者只是小有家资,但女孩儿本身比较优秀(能上名校)这样的。
在音乐声中,艾普莉挽着伯恩斯表舅的手臂,走到了白色区域,伯恩斯停了下来。艾普莉继续向前走了几步。之前走到这儿的女孩们行过礼之后,就站在了一个大蛋糕两侧——这个大蛋糕代表的是夏洛特王后,当年夏洛特王后舞会上,女孩们是要向王后或者王室行礼的。如今不如往昔了,好日子不再,就只能向一个象征物行礼了。
艾普莉慢慢沉下身,双手搭在两侧,行宫廷礼她其实没有学过宫廷礼,只是上周排练时临时学了一下,后来自己练习了几遍。但效果还不错,毕竟她上过的礼仪课和这个有类似的地方。
在大家都对宫廷礼很生疏的情况下,甚至还挺好的。
只能说,如今这年月,就算是富豪之家,也不会让女儿学宫廷礼了连王室都很少用到这些了,就毫无意义。
这个仪式结束之后,会有一位乐手吹奏苏格兰风笛,女孩们跟随他依次离场,现场众人拍手祝贺。
再之后出场,就是主持人宣布女孩儿们和父亲开舞的时候了——随着女孩儿们和她们的父亲开始跳舞,其他宾客若有意,也可以邀请舞伴,下到舞池跳舞。
阿瑟邀请了莫妮卡,这倒是没什么好说的。
莫妮卡接到他的邀请,身旁沃利女士就对她笑着说:“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不是吗?漂亮的年轻人可不能错过,去吧去吧!”
只是礼貌性的一支舞而已,等到第一曲结束,阿瑟将莫妮卡送到场边,就走到了艾普莉面前。
伯恩斯笑呵呵地将艾普莉的手交给他:“去吧去吧,今天你们可以一直跳舞,这正是舞会的意义我总是想起我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也是跳舞。当然,比起我们父母那一辈,我们的舞蹈可能更大胆一些。”
伯恩斯年轻的时候,正是披头士的年代。他当时也是叛逆青年来着,认为舞会上那种舞蹈是老太太和老头才跳的,年轻人要有活力的多!那个时候他们跳迪斯科,甚至霹雳舞。
艾普莉和阿瑟连跳了三支舞,之后休息了一会儿,又跳了两支。
“我要去盥洗室一趟”退到场边之后,艾普莉小声对阿瑟说。
阿瑟点头说‘好’,要陪艾普莉一起去。艾普莉进了女盥洗室,阿瑟就在外面等,时不时有人进去,看到等在外面的阿瑟,都觉得好笑又可爱。
不一会儿艾普莉出来了,艾普莉挽着阿瑟的手,往回正厅的方向走,走过一小段铺着地毯的走廊。一切就很安静——其实听得到一墙之隔的正厅里有音乐声,有说话声,有跳舞走动的声音,但就是隔着什么,反而显得走廊里更安静了。
艾普莉忽然就不想回到舞厅那边了,挽着阿瑟的手轻轻拽了拽。
“什么事,亲爱的?”
“我不想回去了,我们走掉吧?”艾普莉小声说。
阿瑟有两三秒钟没有说话,他当然不是考虑拒绝艾普莉,他怎么会拒绝艾普莉。更何况他完全可以想象,对于跳跃的艾普莉来说,今天一天可够她受的了
“ok,我们走吧。”阿瑟只是需要两三秒钟考虑怎么走。
阿瑟回忆着兰开斯特宫这边的路线,大概是小时候就生活在类似的乡村别墅里,对别人来说可能很复杂的路线,他只是进场的时候注意了一下,就心中有数了。
他带着艾普莉走向了和舞厅方向相反的方向,路上倒是遇到了一些工作人员,甚至兰开斯特宫自己的安保人员。但应该是两个人太坦然了,别说拦住两人了,就是上前问的人都没有。
直到最后一条走廊尽头,这里由穿着红色号服的男仆守着,对开的金色大门紧闭。
外面就是户外了,所以这里的气温比舞厅那边明显低了不少。阿瑟脱下外套披在艾普莉肩上:“在这里等我”
他上前去和男仆说话,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居然真的让男仆打开了门,让两个年轻人提前退场了——这样的舞会,总有人要提前退场的,谁没有个紧凑的行程或者急事呢?但是一个明显是今天过成年礼的女孩儿,理论上是不该这么早走的。
当然,真的要走,肯定也拦不住,但一般都会告知女主席,让女主席来处理。
走出来的一瞬间,秋夜寒冷的空气让艾普莉打了个寒噤,她忍不住跺了跺脚,抓住阿瑟披在她身上的正装外套。
“我们开车离开吗?你的车在哪里?”冷是冷,情绪却是高涨多了。
阿瑟笑了起来:“我们去车道旁边,巴克会把车开过来的。”
巴克是阿瑟的司机,也是保镖之一。在阿瑟自己能开车之后,他就主业保镖,只是兼职司机了。
早就接到阿瑟短信的巴克,在艾普莉和阿瑟来到车道旁不到半分钟,就把车开到了。
巴克下车给阿瑟让位置的时候,艾普莉就先钻进车子了,这个季节的夜晚穿单薄的裙子真是太冷了!
阿瑟之后也上车,飞快发动了车子。车子开出车道时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艾普莉:“很冷吗?”
然而艾普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在车子飞速离开,将兰开斯特宫的一切都抛到脑后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侧过头,忽然直起身体靠过去,吻他的侧脸、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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