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的视线从李亮身上暂时转开,来看看本文的另外一位主人公。
李亮和薛兰走出黑街没多久,众人还在议论着这两个面生的愣头青到底是个什么来头,远处就呼啸而来两个骑着自行车的小青年,后面还有着十来个人骑着自行车紧紧的追在后面。
这么大的动静,管着黑街的赵三快步走出来看是咋回事,一看来人,就笑了起来。他对着前面那两个小青年喊道:“哎哟我的二哥哎,您老人家每次出场都这么大的场面哎!这又是带着哪路神仙来下雨啊!”
为首的小青年看着只有十八九岁,个子有一米八,戴着一顶绿军帽,穿着一件军大衣,里面穿的红毛衣,下身穿的绿军裤,脚上蹬着一双军工靴。穿得在现代人看来有点土,但是在七十年代末却是最时髦的了。
人长得也不错,白白的,长就一张后世人说的漫画脸,一双桃花眼特别的醒目,要是用眼角睨小姑娘们一眼,包准小姑娘们脸红心跳。
他先没答赵三的话,一个劲蹬到赵四身后,帅气的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身,长腿蹬到地上停稳了,才对赵三说:“三叔别乱叫,叫我舅听到了又是一顿批。你可给我做证啊,这次不是我惹事。那不是我在西郊喝汽水嘛,领头那二厂的孙子欺负六姐,我上去理论,那孙子就从二厂叫了一堆人要揍我,那我可不是就冲着这来了嘛。”
他正说着话,一堆街里的老少爷们都笑着围了过来。卖床单那大哥说道:“欺负我们二哥的六姐,那可不成,弟兄们,抄家伙吧!”
这时,后面的那群人已经追了过来,一看追到了黑街众人心中都有点胆怯,但是一听面前这些人要抄家伙,又不能输阵,一下子都僵了那里。
赵三拨开众人,示意他们看好二哥,走上前来。对着这些人问道:“不知各位兄弟是哪里的?”
为首那人说道:“大哥,我们是二厂的,不是有意冒犯各位,实在是后面那个小子太过欺负人,我就跟那服务员妹妹多说了几句话,这小子上来就掂着凳子要抡人。”
赵三笑道:“二厂的呀,我跟你们那边的范七是兄弟。这回的事,就看在我的面上了了吧。不是我说你兄弟,刚才你碰的可是二哥,回去你也问问范七二哥是谁。你可看清楚你们到了什么地方!”
周围的人都围了上来,那些个小子都是小年轻,也多多少少听过黑街的传说。哪里见过这些凶相毕露的大哥呢。竟然不约而同的扭头骑着自行车就窜。
这些人也不追,看着这些小毛孩子走了,一个个也都散了,走之前还一人摸了那“二哥”的脑袋一下。
这叫二哥的人,就是本文另外一个重要角色,冯新凯。
1978年的h市,随便找一个老h市民,问他知不知道根爷,90%的人都会点头。
根爷原名刘根,是主宰了h市黑市的人物,在当时,堪称黑白两道通吃。
根爷国棉五厂工人出身,集合了大量的工厂的人脉资源,在整个运动时期,又交往了大量政府基层官员,毕竟大家都要吃饭的嘛,断不了跟黑市打交道。又整合工人资源,从工人手中收取从工厂带出来的各种赃物在黑市上进行交易。在这个过程中,手中掌握了大笔的人和资源。□□结束后,仍然在h市呼风唤雨,收过保护费,开过市场,开过货运公司,一度垄断了h市的纺织行业。
他为人豪爽大气,又仗义疏财,到哪都被称一句,根爷。
根爷是冯新凯的嫡亲舅舅。根爷尤其喜欢冯新凯,冯新凯行二,根爷手下的人,都尊称冯新凯一声二哥。
h市黑市上的人都知道,根爷脾气大的很。要是根爷心情不好,你又有急事找根爷,就必须先去找二哥。只有二哥能把根爷的毛捋顺,替你把事办成。
冯新凯父亲本来是火车站的扳道工,冯新凯小的时候父亲就因公去世。冯新凯母亲就只有刘根这一个弟弟,姐俩从小就亲近。冯新凯父亲的工作被他大哥接了班以后,母亲给大哥娶了媳妇,结果娶的媳妇第二天就闹着老大跟老妈分了家,一分钱都不上交。
要不是有根爷这个舅舅,估计冯妈带着冯新凯还有一个小闺女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根爷等于看着冯新凯长大,他烦老大外甥,嫌他不孝顺,人又蠢,一个蠢婆娘都管不住。不过他懒得跟他计较,养他姐三个对他又不难。他喜欢冯新凯,不止一次对人夸他这个外甥心大能容事,该狠的时候又狠得下心来,是个能干大事的人。
但是他不让冯新凯沾黑市的事,一点都不让沾。帮人说情可以,但是不能沾具体事物。缺钱缺东西啥都给,就是不能沾黑。
根爷还一门心思想让冯新凯好好读书,他们两家总要出一个读书种子吧。但是冯新凯就是不想学,初中毕业就在外面混。整天骑着个车子和他那些小弟到处跑,吃喝玩乐就是不正干。一问就是想跟着他舅干。
根爷可不答应,看他实在是上不下去学,就想着给他安排份工作吧。到处托人,花了大价钱给他在文化局买了一份工作。结果人家让他写份文件,这小子坐在那两天,一句像样的句子都没写出来。抄的字都缺胳膊少腿的。
根爷这回可发了顿大火,一定要揍他,这不,他躲他舅躲了快一个星期了。
赵三看着人都散了,带着冯新凯和他的小兄弟去自家店里吃饭。
赵三店就把着黑街的头,里头摆的都是些手表,收音机之类的值钱玩意,有一部分是走私过来的,有一部分是从工人手里收来的票买的再倒卖的。
屋里很窄也很暗,冯新凯和小跟班跟着赵三侧着身子吸着肚子来到了店后面的院子里。
赵三这店本来就是民房后面临街开了个门,前店后房,前面卖货,后面一家人住。
院子不大,上面还用石棉瓦棚了起来,倒是也不冷。
冯新凯一进院里就非常自然拉了个凳子坐了下来,还问赵三:“三叔,今天三婶做的饭够不够,不够我叫小陶去添个菜。”
你看这称呼乱的,赵三他们喊他舅叫哥,叫冯新凯叫二哥。他们说这叫各论各的。
三婶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出头,看到是冯新凯来了,不等赵三回答就在屋里喊道:“二哥就是有口福,今天一蒸卤面就来了,够,我今天蒸的足足的!”
冯新凯到底还是给小陶拿了五块钱二斤肉票去街口买了只烧鸡回来。
等着饭菜上桌的功夫,赵三点了根烟,跟冯新凯拉着闲话。
冯新凯问:“三叔,我舅这两天消气没有?”
赵三笑:“他那脾气你不知道?你不老实过去让他消消气,谁能劝得动?差不多就得了,哪回说打你大哥真的下过手的?”
冯新凯搔了搔头,“我倒是不怕他揍我,他给我找工作也费了不少力气,但是我怕他打完我又让我去上班,我是真的不适合在文化局,那字他认识我,我不认识他啊。”
赵三也没办法。他们这群大老粗确实有文化的不多。不过说起来有文化,他又想起来上午来买货那两个年轻人。他还是觉得可疑,就一五一十的跟冯新凯说了,让他帮着判断一下。
冯新凯听完,觉得这也就是刚进城的小土包子,可能是个高中生啥的,没见过世面不用管。
赵三听完暂时把这事放下,看着冯新凯就发愁,孩子是好孩子,就是这个没文化怎么办。他知道老大为啥不让二哥沾这一行。沾上这一行就洗不干净了,他们都不想让家里的孩子再继续这种日子,找个铁饭碗,天天穿得干干净净,挣的钱也干干净净的,每个月到时候就拿钱,不管挣的多还是少,吃的是一碗安心饭不是?
但是这些臭小子,从冯新凯开始,没有一个学习好的,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不开窍能怎么办?
说着话,卤面和烧鸡都摆了上来,三婶还拿了两个鸡蛋打了个鸡蛋汤。
每个h省人都爱吃卤面。压好的细面条从中间拽断,上开水锅蒸熟,全部挑散,一根粘连的都不能有。上好的五花肉切成片,或者丝下锅,多多的放油煸炒,把肥油都炒出来,再放菜,冬天多用黄豆芽,夏天多用豆角和西红柿下锅翻炒,放酱油提色,再放水,菜多水就少放点,菜少水就多放点,再放盐,味精,一个八角盖锅盖焖一会,把蒸好的面条放进菜锅里拌得匀匀的,再次上锅蒸。直到蒸到菜汁都完全被面条吸收。这时候再出锅拌匀。
吃这个饭要用盘子吃,因为没有汤,不用碗,再一个,太好吃了,用盘子凉的快,可以多吃一点。面条完全吸收了炒菜的油和五花肉的油,特别的香,肉先炒再蒸,完全的酥烂了,和八角有一种特别的香味。但是吃这个有一点要小心,就是吃的时候要小心吃多,因为它太干了,吃的时候没感觉到饱,但是一喝水就撑。这个时候要来一口酸辣的鸡蛋汤,解解肥肉的腻,也润润嘴,不会吃腻,还能助消化。
赵三的孩子还小,不能上桌吃饭,四个人把三婶蒸的一盆面,一盆鸡蛋汤,小陶去买的一整只烧鸡都吃的干干净净。
吃完饭,冯新凯给赵三点了一支烟,赵三婶抱着小儿子几个人又叙起了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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