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婶嫌弃的伸手把冯新凯和赵三的烟都掐了,跟旁边的陶红军说:“店里面柜台下面有苹果,你去拿过来洗洗一个发一个。”扭头就嗔赵三道:“咱小二气管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还当着孩子的面抽烟。”
赵三不服:“这不是二哥给让的嘛,你有本事冲二哥去。”
赵三婶用手指狠狠的点了一下赵三的额头,朝着冯新凯说:“二哥,我不是冲你哈。不过你年纪还小也少抽烟,抽多了我记得你老咳嗽。”
冯新凯也不恼,笑咪咪的说:“还是三婶心疼我。三婶你这几天帮我去看我妈没?"
赵三婶回道:”咋没,我昨天去的。你妈都好,就是还有点生你的气。你那工作不要就不要吧,你都跑了几天没回家了?你大嫂前天又回家气了你妈一场,你有空回去看看你妈啊。”
赵三看着冯新凯阴沉下来的脸,拦住还要唠叨的三婶,支使她:“到哪儿都少不了你的老婆嘴,走走走,赶紧上前面看店去。”
他挥手把自家媳妇儿撵走,又给冯新凯让了一支烟。冯新凯摇摇头没接,他就收回来夹在了自己的右耳朵上,自己也不抽了。
冯新凯知道自家妈又让大嫂气了一场,心里火就上来了。他要想办法去找大嫂的晦气,那个老娘们知道自己新婚第二天就要求分家得罪狠了自家舅舅,看着后来自家舅舅挣了钱了自己沾不上光,天天眼气的不行,自家舅舅不敢惹,找空就回婆婆家气婆婆。后来冯新凯长大了她才慢慢不敢了。
但是要去找大嫂麻烦,就要先把他舅哄好,要不回家娘能唠叨死他。
他站起来,跟赵三说了一声要去他舅那儿就往外走,赵三一听倒是喜出望外,跟着送他,在出门前在店里抽屉里抓了一把钱和票,也没数,拽住冯新凯的自行车后座,就塞到了冯新凯兜里。
冯新凯要往外掏:“三叔我身上有钱呢!”
赵三按住他的手不让掏:“你有是你的,我也有几天没去看大哥了,你看看给他买点啥给我带过去,大哥爱吃猪大肠,你给带点去。”
冯新凯知道这是赵三补贴他,他舅那啥没有,这几个叔叔哪个都没少给他钱和票,一个是替他舅操心,再一个也是真疼他。
他也没再推。
赵三唠叨:“跟你舅好好赔个不是,别再跟他生气了啊。”看冯新凯答应了,才放开了拉着自行车的手,挥手让他离开。
冯新凯让小陶先回了家,自己去买了两只郭记烧鸡,一块五香牛肉,一挂卤好的猪大肠,自己骑着车晃晃悠悠的到了他舅家。
现在黑市也稳定了,就是ge委现在人心惶惶,他舅不敢在这个时候太张扬,一般都在家里呆着。
他们这种城市边缘的村庄,地都不多,也穷得很,没事在家呆着也不显。
刘根家与村里其他家庭从外表看来也没啥不同,他们家在村子边,五间堂屋,下面半截是砖,上面半截是土坯,屋顶上倒是难得的是青瓦。
大门没有锁,冯新凯直接推门进了院,看见他舅正坐在院子中间喝茶。
他走到桌子旁边,把熟食包把桌子上一放,拿过桌上一个搪瓷杯,从他舅杯子里倒了一半茶呼呼就开喝。中午吃的太咸了,这会还真是有点渴,他舅这茶平时他嫌泡的齁得慌,今天喝着倒正好解渴。
刘根从外表看,你绝对想不到h市黑市都在他手里。他身高一米七八左右,戴着一副眼镜,穿着一件藏蓝色鸡心毛衣,雪白的衬衣领子和袖子露了出来,一条黑色涤卡裤子,外面罩了件军大衣。皮肤白,看着文质彬彬的,要是在大街上碰见,你只会以为他是个在学校教书的老师。实际上他从十八岁起就会掂着刀砍人了。
黑市的生意只是他表面上的生意,他更挣钱的,是销赃和废品收购站,在十年运动期间,他和ge委会主任合作,通过黑市和废品收购站,积累了巨大的财富,小将们抄家抄的大量的金银,文玩字画都到了他手里。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运动结束后,他不知道时局会如何,一直相当的低调。
跟外甥生了这几天气,他早不气了。又不是头一天知道孩子上学耽误了,没学到啥东西,给孩子安排那个工作他也有错。
当然认是不能认的,这小子这回不用别人搭台阶自己回来了,倒是难得。
爷俩谁也不出声,直到冯新凯把那半缸子浓茶喝完,放下缸子,刘根才说:“这几天在哪呢?”
冯新凯等着挨训呢,看他舅没发火,赶紧回道:“在小陶家住着呢。”
“知道错了吗?”
冯新凯低头,“知道了,有啥事应该回来跟舅说,不该直接顶撞领导。”
刘根恨得拿手掌抽了他背两下:“有啥事不能背后说,不会写就不会写,单位都进去了,送点礼换个岗位多大点事,非得弄得领导下不来台。”
他拿起了茶缸喝了两口:“我给领导送了礼,给你换了个岗,换到了文化局下面的文化勘探队去了,不用写字,就带着临时工们干干活就行。”
冯新凯蹦了起来:“舅,我不想上班,你让我跟你干行不行,上班把人拘死了,就挣那两个破钱够干啥的!…”
话没说完,就见他舅站起来找了根棍子要抽他。他今天回来是跟他舅和好的,也不敢往外跑,在院里带着他舅转圈。最后累得气喘吁吁的还是被他舅逮住揍了一顿。
小年轻哪知道他舅心里那些弯弯绕和无法把握时局的恐惧,就觉得拘了他的天性,在他舅家住了一夜,第二天被他舅领着去上班了。
至于他大嫂的事,他舅帮他解决了。他舅说哪有小叔子去找大嫂事的,这事交给他舅妈来干名正言顺,具体咋处理的不知道,但是他大嫂倒是消停了大半年。
文化局的文物勘探处是新建的,在运动那些年h市发现了商周文化遗址,但是运动期间没有开采,77年才成立了专门的部门来管开采。单位就在z大的北门绿城广场那边。刚成立的部门,人还没配齐,跟文化局又不在一个地方办公,没有单位食堂,文化局的领导就跟z大协商,给员工发了饭菜票,在z大的学生食堂解决午餐。
文物开采就是到了二十世纪也要用大量的工人手动勘探开采,单位当然不会有那么多的岗位,就外聘了很多农民工来干这些事,冯新凯的任务就是带领这些工人干活。不只是文物勘探,要是不忙的时候,他还要在后勤上帮忙。
z大食堂都是穷学生吃的,没啥油水,他每天下午早早就饿了。队里活现在还不多,上班这两周,一到四点多他经常就提早下班,到西郊那边找六姐去。
六姐姓骆名玉秀,是他们冯家庄隔壁村的,在家里行六,家里没有儿子,上面五个姐姐,人送外号六朵金花。几个村里都是沾亲带故的,骆家辈份大,所以都尊称骆玉秀一声六姐。
六姐在去年靠本事考上了三厂招待所食堂的服务员。自从她上班后,一到饭点,三厂招待所的食堂就天天被那些想看她的工厂子弟们坐得满满的。
六姐从小就喜欢二哥,一有空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冯新凯对她也有那种模模糊糊的好感,但是他还没有完全开窍,觉得谈恋爱还没有跟着他舅那些手下们一起玩有意思,两人也就这么暧暧昧昧的处着。
不过四点这个点,冯新凯要想吃到饭,又不想回家,也就只能找六姐那里才能走个后门了。
三厂招待所食堂的馄饨最出名,说是学的上海手艺,不是那种小馄饨,而是一个就有半个手掌大的大馄饨,里面不仅有菜肉,还放得有鸭蛋黄,有时候还会有虾肉,汤也是纯正的鸡汤,汤里还放的有鸡蛋皮和紫菜虾皮。材料贵,这个馄饨往外卖的不多,一般都是领导要吃小食堂或者来了客人厂里招待的时候现做。
不过做饭的大厨也是他们附近村里的,冯新凯也叫叔的,他每次去了都能吃上。交上一毛八分钱和一两粮票,就能买到一大碗。
骆玉秀一看冯新凯今天又来了,脸上就泛出点兴奋的红晕。
她身高一米六五左右,鹅蛋脸柳叶眉,一对杏眼,一头乌鸦鸦的好头发直到腰际,不像现在的姑娘们梳两个辫子,而是编了个小孩儿拳头粗的独辫垂在脑后,头发全都往后梳,饱满的额头都露了出来,发际线边上有碎碎的小茸毛。红毛衣,黑裤子,小皮鞋,虽然外面罩着服务员的白围裙,但还是能看出来胸是胸,腿是腿。嘴上是红色的唇膏,眉毛还描过,纺织厂是当时h市的门面,经常会有各种领导和外事活动,唇膏和眉毛都是厂里要求的,但是在她脸上,却格外的合适。十七八的小姑娘满脸都是胶原蛋白,皮肤都透着光。
冯新凯一进屋,暖气就拂面而来。不是饭点,食堂里没有客人,只有六姐和领班的王姐两个服务员在。一看他又来了,王姐就看着六姐笑,也不上前。六姐也不问他吃啥,直接去后厨要了馄饨端了过来。心里高兴,走路都带着风。就是给的有点多,一碗馄饨本来就八个,端上来一看至少有十二个。再加个烧饼,晚上就不用吃了。
就是吧,天天这么吃,荷包受不了啊。冯新凯想,他才上班,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六块七,上班后也不好意思拿他舅和那些叔叔伯伯们钱了,多少还要往家交点,那点工资哪够呢?这些年他也没有存过钱。
冯新凯喝着鲜美的馄饨汤,45度仰望着天空,一脸忧伤。
上哪搞点钱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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