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荣靠在那个挡住密室的架子上,沉思了一会儿。
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根本就没有什么金小姐,又或者,没有什么曹小姐。
满镇的居民都未幸免于难,怎么偏偏就她能安然无恙?
她不否认,她确实怀疑过,但是那些疑虑很快逐步的被那个曹姑娘一一打消。
第一,她确实是在帮她们。
第二,她确实是个大活人。
直到她们都说,不知道有第二次娶亲,而且距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了五六年,她才隐隐的觉得不太对劲。旦古那个老妖是不会憋这么久的,而山上另一个鬼怪五年难道只娶一个吗?
这明显不太正常。
思绪逐渐开始混乱起来,消失的府邸,与这山上古墓的主人,这两个不确定的因素,会不会冥冥之中有某种联系?
日头已经逐渐偏西,旦古龟缩在那山上,她还得尽快上山一趟。
孚冥的到来帮了她大忙,清月虽然来的意外,但有守月跟着,即时这会儿没回来她也不太担心,至于白南……
她刚想到这茬,只见天上一道彩光划过,白南顺利的落了地。
其实郗荣还是挺担心他的,毕竟他那洁癖是真的,不是装的,毛病从小就有,而且还很大。
他一落地就沉着脸问郗荣:“许煜人呢?!”
郗荣觉得他这会儿可能是真生气了,必须得哄,连忙道:“白大仙,消消气,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必先把那小子栓树上揍一顿!你别拦着,也不看看他害得我多惨,我差点就晕过去了!我是真的差点!就晕过!去了!”
郗荣用非常理解,用同情的眼神看着他,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跟灵宿长着一模一样的脸的许煜被白南倒挂在树上的场景……
她忽然就打了个哆嗦,心道,这可太要命了……
当然,要的命是白南的。
“白大仙,”她跟着许煜讨好的换了称呼,“你听我说,眼下有更棘手的事情要去办。”
白南瞥了她一眼,郗荣知道他感兴趣,便把他出去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谁知这一圈说下来,白南思量了片刻,挑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重点:“孚冥过来了?”
郗荣点了点头。
他摸着下巴认真的问她:“你说,他要是跟我打,谁更厉害?”
郗荣一巴掌就想呼过去,但忍住了,毕竟他现在还挺有用,只能默默的在心里又一次的叹了一句:这些男人该死的胜负欲……
她强制的让他暂且忘掉这事,然后说出了接下来的方向——
上山,找旦古,趁着太阳还没落山得赶快解决了他。
白南道:“你仙力回来多少了?”
郗荣估摸了估摸,回了个:“三成吧。”
白南:“……”
“不是我胆子小,”白南解释道,“是他真的很恶心——你以前整日里都是跟这些东西打交道的?我是终于明白,为啥拾风上神每次提起你的婚事就愁眉苦脸的了。”
郗荣蹙了蹙眉,问他:“他又说我什么了?”
白南叹息了一声,“很久以前,就是你整日在外面奔波的时候,他说你把你为数不多的那点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比如说……这张脸,这点吸引力,都在妖物堆里都泯灭掉了,”他看着她表情不太对,以为是这话伤了她的心,又像兄弟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道:“不要紧,说不定有人就好你这口,再不济的话我把我大哥介绍给你,他可是一直都把你当偶像崇拜着,额……只不过那是以前,不过现在也不要紧,我再给你说几句好话,他虽然是贪玩了点,但好在长得还不错,怎么样?感不感兴趣?”
郗荣用一种“你有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了句“不必了”,白南以为还没安抚好她,正欲再努把力,结果只听她嘟囔了一句:“原来这个老东西是从那时候就开始担心我嫁不出去了,真是闲的没事干,瞎操心。”
白南:“……”
敢情他俩关注的不是一个点?
他又忽然想起来刚刚的事,又郑重的补了一句:“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把许煜挂到树上去,这事你别拦我。”
郗荣走在前头,某些私心冒了出来,好话哄不听便开始怼他:“你何苦跟个孩子过不去,他多大你多大,好歹你也是玄鸟界二皇子,这点度量没有?”
白南一听,话被噎到了嗓子眼里,还觉得自己有点委屈,在后面嘟囔了一句:“可是我是真的很生气嘛……”
俩人一闪身便到了那延山的半山腰上,兵分两路四处查探了查探,终于让白南在这山的西头找到了一个挺大的破损的石门。
郗荣抬脚便要往里迈,被白南扯了一下:“真的要进去啊?我心里有点阴影……”
心理阴影,说的跟谁没有似得。
郗荣白了他一眼,但看他确实是不情不愿的,怕事情办不利索,便决定言传身教,对他道:“有些事情,我本来打算永远都不对外开口的,但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提了。”
白南:“?”
郗荣继续道:“你可知我与旦古之间结的是什么仇?”
白南想了想,道:“你……”他本来想说家人,但知道她现在最不能提这几个字,便及时刹住了车,“总不能是他抢了你男人吧,唔,我听闻妖界常有龙阳之癖的喜好……”
他感觉眼前这人的表情看上去下一刻就要开始破口大骂了,便及时的住了嘴,正经的问了句:“什么仇?”
郗荣顿了顿,找了个合适的词说出了口:“血肉之仇。”
血肉之仇?
白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顺着这个想到那些东西的秉性,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他不可置信的看了她一眼,“所以你是……”
她笑了笑,表情忽然轻松了下来,“昂,当时我都担心我都要毁容了,还好我三叔医术好,又让我的皮肉都重新长了回来,”然后又对着他不在乎的挑了挑眉,“你觉得我不会怕吗?我又不是石头做的。”
此话一落地,白南愣住了,这是她第一次跟他说“怕”这个词。
因为以往她跟他说的都是另一种语气——
你觉得我会怕?
他突然就想起了那些她身上被他差点遗忘掉的那些上千年的不容易——不能怪他心粗,不关心朋友,而是当时所有的人都觉得,斩妖除魔这件事,是她乐在其中的事情,辛苦是挺辛苦,可对她来讲并不是多大的问题。
所以当她风轻云淡的说出这几个字时,他对她心里的钦佩又多了许多,多到可以说是质的突破,毕竟谁也知道,去做跟怕也去做,那完全就不是一个概念的事情。
而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白南愣了的这一刻,那洞口中忽然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二人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几步,紧张的神经被拉扯了一下,白南怕又是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嫌弃的往后又退了一步。
与那脚步声并着的,还有一串拖拽的声音,像是某些东西在并不光滑的地方被硬生生的拉着向前,偶尔还伴着一些磕碰。
郗荣低声道:“放心,应该不会是……”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有个人形的东西从里面被丢了出来。
那人,或者说是妖,头发凌乱,玄色的衣服被划出了许多口子,连带着勾出来的血肉都在森森的渗着血,他的头发贴在满脸血污的脸上,身上没有被捆绑的痕迹,却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趴在那里,被什么东西压制的动弹不得。
郗荣第一眼便认了出来,那个即使是化成灰,她也绝不可能认错的人。
白南也没反应过来,问她:“这是谁?”
郗荣顿了顿,低低的回了一句:“旦古。”
她知道他绝不可能自己在青天白日里跑出来,却没想到,他居然是——
被丢出来的。
没过多久,那个把他从漆黑的洞口里丢出来的黑手也从洞中迈了出来,许是在这洞里待了一段时间,他出来的时候轻轻眯了眯眼,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睛此刻杀气毕露,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地下这人捏成一滩烂泥。
白南:“……许……煜?”
郗荣有点意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是特别意外,然后平静的纠正了一下:“他叫,灵宿。”
白南凑过来,低声问她:“灵宿又是谁?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郗荣咳了一声,想这些年天下太平,他脑子里对外界的信息大概空荡的只剩色子了,刚想回,便见地下的旦古突然动了一下,像是一个被人操控的木偶,用极其僵硬的动作爬了起来,然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但……
跪的方向是郗荣他们的方向。
白南被他的恶心了一天,也想恶心回去,但看他现在这种情况,怕自己再多来那么一下他就能一命呜呼,皮笑肉不笑的哼了句:“咱们才第一次正式见面,可不必行如此大礼。”
只见他狠狠的咬着牙,嘴里的血污不断的从口中涌出,不知是对他们,还是对着身后那人,一字一句道:“士可杀,不可辱!”
然后“咚”的一声,结结实实的给身前的人磕了一个响头。
旦古艰难的抬起头,崩溃的破口大骂,“我他妈的……”
然后他便连骂也骂不出口了。
郗荣挑了挑眉,单从表情上看的出来,看不出她对此事有何波澜的情绪,语气倒是轻松的语气,她瞧着那个本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妖界被她诓着好好养伤的妖王,“你可别告诉我,你徒弟能干得了这事。”
说实话,她现在的感觉……就挺无奈的,他俩一天前一个说回天上去了,一个应该在妖界待着,结果都在这,还面对面。
灵宿还是穿着那身素蓝色的衣裳,捉了这么大只妖,衣摆都没乱一乱,那样子看上去很有妖王该有的风采。
“嗯,”他还是阴沉着脸,“他现在确实还干不了,所以我来了。”
白南愣在旁边,郗荣顺着他的脑回路大概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大概在想,把眼前这个人吊起来……可能……也许会有些难度?
郗荣憋着笑,“怎么不再演下去了?”
不是质问的语气,而是调侃。
“你还没恢复好,我想还是先帮你解决点麻烦。”他没反驳,也就是等于默认了——
从始至终没别人。
“哦,”她顿了顿,又道,“其实我自己来也可以。”
白南道:“刚才我就想问你,你这个情况,进去是打算再喂一次虫子吗?”
郗荣白了他一眼,“我自有我的办法。”
“我想着是我分内的事,该我处理好,于是便来了。”灵宿眼眸低垂,一直没看她,却确实是在对她说话。
“这样啊,”郗荣不自然的抬手碰了碰鼻子,问他,“你打算怎么处置?”
没想到灵宿竟然反过来问她:“你觉得该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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