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这事发生之前,她犹豫都不必犹豫,会直接说:“五马分尸,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抛尸荒野……”
但现在人就这副模样在眼前,忽然间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不太确定的问他:“真要我来决定?”
灵宿喉结微动,轻轻的“嗯”了一声。
郗荣像是仔细考虑了一下,半晌道:“不然……扔到你的幽冥谷去吧?”
直到这会儿,灵宿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点,然后又“嗯”了一声,“听你的。”
旦古跪在地上,听身边站着的人讨论如何发落自己,又怕又恼,憋的浑身颤粟,但偏偏哪个动作都做不来。郗荣看他这副样子,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不知该如何描述的情绪,她定定的看着他,想问他: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今日这般下场?
但她最终什么都没说。
寻尸虫,凡界大灾大难之时皆会泛滥成灾,所过之处尸骨遍野,疮痍满地,怨气冲天。旦古是第一只修成精的寻尸虫,生性狡猾多疑,一路走来踏着无数生灵的骸骨上位,就算是在黑虎山的时候几乎损失了所有的同族,可他自己却是毫发无损的全身而退了。
灵宿微微侧身,“带回去吧。”
他声音不大,可因在洞口不远,所以侧身有微微的回音,不久后,洞中脚步声愈发清晰,走出来一位高挑纤细的身影,郗荣定眼一看,正是她在界外那片老林中碰到的那位姑娘。
她朝着灵宿施了礼,道了句“是”,又朝着郗荣轻轻点了点头,郗荣愣了愣,突然想明白过来她的身份,她一直以为夜青口中的鬼将军是个男人,却没想到,竟是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她上前一步,正欲带着旦古回去,郗荣忽然道:“等一下。”
她不动声色的将涟曦剑唤出,而后走到旦古面前,干脆利落的砍下了他的一条手臂!
旦古整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口中涌出了更多的血,眼看着就要痛晕过去,却眼看着她的剑又要落到他另一条肩膀上。
“知道你没受过什么罪,”郗荣冷冷的看着他,“若是这会儿你晕过去了,再醒来就会发现,你另一条胳膊也没了。”
她一字一句的对他说着,语气像是在叮嘱即将启程的友人,“这条胳膊低的是你与我的血仇,把你丢到那种地方,是为了让你的痛苦给那些被你害死的无辜生灵赎罪,所以你可千万要好好的活着,别辜负了我一番苦心。”
旦古只是狠狠瞪着她,像是仅用眼神就能将她生吞活剥一般,郗荣笑了笑,问他:“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他死死的盯着她,看上去应该是有的,灵宿却替他答道:“他没有,他该启程了。”
旦古:“……”
鬼将军身形虽然看起来略有些单薄,但提起旦古就像是提起一块破布般的轻松,她又朝灵宿拱手施了个礼,这才转身离去。
郗荣看着她闪身离开的地方拖着旦古的大片血迹,担忧道:“他不会死在半路了吧?”
灵宿道:“不会,除了你那一剑,其余的地方都是皮肉伤,死不了,就是妖丹结不成了。”
郗荣道:“……皮肉伤?”
“嗯,我怕他死了。”灵宿道,看她还是疑惑,又补了一句,“你不是跟他还有仇吗?”
原来是想让她报仇来着,她刚刚确实没想到这点,忍不住笑了声,而后对他道:“谢谢。”
原来她想,这妖物她必定要亲手抓住,再将他挫骨扬灰方才能解她心头直恨,而现在她突然发现,不是亲手捉住的,被人捉住了亲手送到她手上的感觉,好像感觉也不错?
三个人既然已经在山上了,便也没打算下去,只是小月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她隐隐的有些担心,又看了看身边这个没心没肺的,“你就一点不担心清月?”
白南平缓的“啊”了一声,“不是有那个小守月跟着吗,出不了什么事。”
这次郗荣是真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了他脑门上,“你什么时候才能开点窍?!”
白南莫名其妙的被拍了脑袋,正欲发作,却发现身前的人一直在盯着他,便揉着脑袋忍了忍,道:“能出什么事,那傻丫头修为也不差,还能让人拐上山了不成?”
郗荣:“……”
清月,荣姐姐真的帮不了你。
回头,还是劝她把心思彻底的收回来吧,估计这次受的伤也挺重,死心眼这么多年了,这回已经想开了也说不定。
白南急道:“行了别废话了,咱们赶紧进去吧。”说完抬脚就往里走。
郗荣也跟着要进去,灵宿一把拉住她,表情甚是严肃,“你不能去。”
白南往前伸的脚往后撤了一步,考虑到她的实际情况,也提议道:“要不你就算了吧,这地方黑漆漆的确实挺危险的,跟孚冥下去一起看鬼兵练武不也挺好的吗?”
郗荣:“……”
好你个大头鬼!
她抬手轻轻的在灵宿手上点了一下,对于自己化身成累赘的这件事表示有意见。
“首先,再怎么不济,我这身手最起码有能力自保;再者,捉妖捉鬼这事我比你俩有经验,到时候指不定谁保护谁;还有,这位妖王殿下,您伤势未愈,怕是不易参与这类活动,还是……”她感觉气氛不大对,及时转了话锋,“最后一点,我堂堂上天入地的碧落星君,这时候你让我回去,我这老脸往哪搁?”
灵宿没松手,而且挑着眉看着她。
郗荣摊了摊手,“要么就一起进去。”
白南不耐烦的抱怨,“干脆你俩谁都别去了,劳资自己去,你俩干脆就在洞门口等着接人吧!”说完抬脚就往里走。
“里面都是那些东西,”灵宿勾了勾唇角,善意的提醒道,“我封到这座山里了,整整一山。”
白南:“……”
“他妈的不早说!”
他骂骂咧咧的跳出来,郗荣刚想吐槽他一点都没有皇子该有的矜贵气质,便看见他过来拽着灵宿的胳膊,“你是那个妖界新君是吧,刚刚我听见了,你陪劳资去,劳资不跟你计较你伤我坑我那事。”
……
郗荣反手也拉住灵宿的胳膊,对他回了个挑眉。
最终,三人达成一致——
一起去。
刚刚他们待的地方是旦古的山头,现在要找那座古墓,几个人围了一圈都没找到那个入口,灵宿衣袖一挥,这山的边缘当即被炸出了五六个大小相同的大坑,以及一个不小的山洞。
白南赞赏的拍了拍手,道:“我刚想这么干,结果就被你抢先了。”
灵宿道:“那下次你争取行动快点,也好叫我省省力气。”
白南哈哈笑了两声,“一定一定。”
那山洞的山壁被修砌整齐的大理石平铺着,里面是一条刚好可容纳三人并排的长廊,脚下是大小不一拼接起来的石块,这种地方看似整洁,却不知哪一脚便会踩中机关一瞬间被射成马蜂窝。洞中光线昏暗,还没等他们进去多久,那个被炸出来的洞口便像是有了生命般的自动长了回去。
好在在那之前,灵宿的嗜水珠从怀中钻了出来,它悬浮在他们前面,浑身散发着比平时亮的几倍的光,照的眼前的路如白昼般清晰可见,郗荣自告奋勇走在了前头,末了还不忘了调侃的嘱咐他俩:“有箭射过来记得帮我挡一下,别这么快让我身先士卒。”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实际上走路的步伐看上去也没紧张多少,白南觉得这个时候出声说话不合适,便给她开了传音阵,问她:“虽然你没什么表示,但是我怎么感觉你现在心情很好?”
郗荣撇了撇嘴,想了想,步伐走的有条不紊,半晌道:“大概就是,你走在地里捉虫子,然后一根地瓜藤蔓绊倒了你,把你摔得鼻青脸肿的,然后你满怀壮志的要把那个地瓜扒拉出来,想着要把它又烤又煎又炸的,结果你还没开始动,那地瓜就已经被人做成了满汉全席放在你面前了。”
听完这话,白南表情一言难尽:“……你能别说的这么恶心吗?”
郗荣耸了耸肩,“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恰当的比喻了。”
白南:“……”
她刚说完,便有另一个声音传到了她脑子里,“注意脚下。”
她稍一个分神,一下踩到了某个不该踩的地方,风驰电掣间,数百枚冷箭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然后皆被她身边的一层结界化成了粉末,那灵珠吓了一跳,一头扎进了郗荣的怀里,透着她纯白的布料继续泛着强烈的光。
郗荣轻轻的将那脚收回来,幽怨的回头看了后面的人一眼,“别跟我说话。”
肇事者不语,反倒是白南“哦”了一声。他哦完,灵宿用一种极其冰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看的白南有点发怵,以为他觉得自己跟郗荣说话,没带上他他不高兴了,便专门给他开了个,对他道:“我俩就聊了两句,她夸你厉害来着。”
说完,他便看见那个眼神中的寒冰肉眼可见瞬间消融了不少,当即对自己的机智满意的点了点头。
郗荣自是不清楚身后的事情,这会儿她脚步也不飘了,认认真真的走着步伐,生怕再错一次便被当做拖油瓶给赶出去了,不过方才的事情也不怪她,谁能想灵宿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不久,三人便来到一座石门面前,那门两侧摆着两只高大威猛的石狮,白南上前去推了推,发现推不动,便想到方才那招,气势已起,郗荣看出他想干嘛,连忙道了句:“且慢!”却不想他一巴掌已经劈了上去。
轰隆隆!
紧接着便是一阵地动山摇,门口的那两只足足有两丈高的雄狮竟缓缓的退下了外面的那层石膏,竟开始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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