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之时,孟倚君问她名字,如意只说自己人如刀名,齐七斤,故而孟倚君只记得,她叫小七。
如意一身鹅黄长裙,她今日梳着民间女子最常见的双丫髻,周遭首饰虽不多,额间却贴着朵红梅花钿,俏皮而可爱。
她以一簇烟花,招来江湖人闻之变色的危楼楼主,几乎是刹那间成为众人的焦点。连范不凝也不免在心下思量,这孟倚君素日里独来独往,竟不知何时添了个红粉佳人?
如意却似乎并不惧怕孟倚君的权势,她将烟花筒翻来转去地看了看,对孟倚君道:
“这烟花还能再用吗?”
传闻江湖中狠厉无常的孟倚君此时一笑,只道:“自然是只用一次,怎么,你是还想要一支么?”
如意跟孟倚君不熟,跟隔岸看热闹的范不凝就更不熟,那张粉嫩嫩的桃花面向上扬起,她一点儿也不想向孟倚君道谢,更不想上杆子似的,巴结地称他为楼主,只道:
“那个……穿白衣服的,我放烟花,可不是为了自己。既然不是为了自己,那你就让范家公子谢谢你吧。”
范不凝连忙对她一揖:“明月堂范不凝,在此谢过女侠大恩,不知女侠是?”
“我姓齐,齐如意。”
如意看了孟倚君一眼,似乎是在说,为什么要叫她小七。
“今日若非小七放出烟花,本座还在偏僻院落里喝着酒,竟不知范少君被逼到如此境地。”
孟倚君神色温和,对如意道:“若范少君有伤,江湖中不知要生出多少波澜,所以啊小七,是我该谢谢你。”
他转向范不凝,问道:“少君可与她相识?”
范不凝还未答,如意只道:“我怎么会与明月堂少堂主结识,只不过是见范公子陷于危难,路见不平罢了。”
折扇飞来之际,叶子安便趁机逃走,不知去了何处,如意只知道他似乎是去了河岸下游。
如意见叶子安换下的衣衫还在小船之内,连忙将衣衫往船舱里踢了踢,外一被范不凝看见,让他心下生疑可不好。
只是她这一些动作,没逃过孟倚君的眼睛。孟倚君心知此事必定有疑,摇着他那把削铁如泥的扇子,饶有兴致地问范不凝: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少君是如何招惹了那些蒙面人?他们可有帮手?”
范不凝直觉下,如意应当与找他试剑的黑衣人相识,只道:“我刚到仙霞镇,许多事情不甚清楚。”
孟倚君淡笑了笑,转而问如意道:
“你齐女侠不是最爱锄强扶弱么?今夜怎没有自己动手?还有,跟你在一起的叶少侠呢?怎么没见着他?”
“叶子安啊,他今天好似是病了,我们又不是形影不离,我怎知他在哪里?既然没什么事,我便先行告辞。”
如意有些心虚,她狠狠瞪了孟倚君一眼,似乎是对孟倚君这种故意将故意要卖个破绽给范不凝的行为十分不满。
范不凝与孟倚君一道立于河岸之上,生分如他们二人,只能找些话来闲聊,可惜危楼与明月堂从来都势如水火,这两人相处起来,是有些不太容易。
孟倚君收了扇子,道:“既然范少君无碍,本座还有些事,先行告退,明日摘星大会开启,少君可一定要来揽月楼捧一捧场。”
“孟楼主留步!”
范不凝心系白玉珏下落,道:“孟楼主,你是一定要借白玉珏之名,在摘星大会上大做文章么?”
孟倚君双目垂笑,“江湖人皆知,白玉珏关乎破天剑法的下落,青鸾剑派与危楼约定之期已到,难道少君就不想,这绝世的剑法重现江湖?”
范不凝只正色道:“我师姑翁女侠,当日分明是要青鸾剑派与贵派谢前辈定下二十年之约。前些日子添香客栈之事沸沸扬扬,谢前辈摆明了不愿白玉珏重出江湖,孟楼主这般做,是不是强人所难了?”
“危楼自有规矩,凡入我危楼之人,周身之物无不为危楼所有,且终身不得叛出。那谢清源贵为我危楼副楼主,你说我有没有这个权利,将白玉珏收入囊中?”
孟倚君扫视了一眼怒发冲冠的明月堂众人,淡声笑了笑:
“我倒不知,明月堂为何对白玉珏重出江湖这般不情愿?是白玉珏里藏了什么讳莫如深的秘密,还是破天剑法重出江湖,会让明月堂的快雪剑法黯然失色?少君可知晓么?”
范不凝的面色已然十分不喜,针锋相对道:
“孟楼主这样说,我倒想问问,当年若非危楼觊觎破天剑法,我师姑又何至于受谢清源蒙骗而殒命?白玉珏和破天剑法俱为我师姑之物,我明月堂为何不能将其收回?”
二人所言皆有道理,周遭围观的人不免站边分成两派,互相指责起对方的不是。
“是啊,翁珏女侠自幼受教于明月堂,她的灵位也供奉在明月堂,我看这白玉珏就该是明月堂之物!”
“哪是这个理?翁珏女侠将白玉珏托付给青鸾剑派保管,不就是防着白玉珏落入明月堂手中么?”
人言鼎沸之际,孟倚君轻咳了一声,右手微微抬起,示意众人先住口。
“这是前辈之事,咱们如何能说得清?”
孟倚君摊摊手,又对如意道:
“小七,你置身局外,不妨替我们评评理。”
如意正在兴冲冲的吃瓜,突然被孟倚君问起,周遭鸦雀无声,她只不卑不亢道:
“我倒觉得,既然这白玉珏的主人翁珏女侠,如今已不再江湖,危楼也没有一定要将白玉珏据为己有,大家不妨在摘星大会上各显身手,夺魁者可得白玉珏,这很公平啊!”
她笑盈盈望着范不凝:“难道范家公子比不起么?”
江湖之人,谁不想开解白玉珏的秘密,得到破天剑法这样的盖世神功。是以如意话音刚落,便有不少人连连点头。
范不凝身边的人立马悄声告诉他,便是这小丫头在添香客栈破了孙闯的快雪剑阵,又得了孟倚君的摘星令。
如意的实力不容小觑,不过范不凝却并未将她放在眼中,只对她揖了个礼,道:“如此说来,咱们摘星大会上见。”
“那咱们就说定了。”
孟倚君双目含笑,隐隐瞥了眼如意,道:“摘星大会的题目,明日将在揽月楼公布。本座等着谁能率先完成,自会将白玉珏奉上。”
他说完这话,便大摇大摆地离去,这晚的热闹到此结束。如意进到船舱之内,将竹帘放下,摇着船桨愈行愈远。
她望着碧蓝入洗的夜空,不觉长叹了口气,叶子安方才为挑战范不凝吃了什么破阴丹,也不知他此时在何处,身子要不要紧。
如意越想,便越是觉得生气,颇有些气恨自己对叶子安这般的关心。她顺着江流而下,盼着能找到叶子安理论一番,却未曾料到人群中一个淡青色的身影,悄悄跟在她身后,观察着她的行踪。
不知漂了多久,前面草丛中似乎有浅浅的呻,吟之声传来,如意屏息,只听得一个男声道:“头儿,小五他伤的太重,只怕是不成了!咱们还是走吧!”
草丛里另一个汉子叹了口气:“咱们得亏是离孟倚君远,才能在水过无痕之下捡了条命,这次没能杀了范不凝,只怕主子也不能饶了我们。”
立即有人神色慌张地问道:“那该如何是好?咱们还去复命么?”
如意听得他们是方才射出燕尾镖的蒙面人,连忙将船在一处浅湾停好,听他们道:
“复命肯定是要的,咱们这组还有五个人,不如抓阄抓出一个人,先进到前面的山庄去。”
几人不情不愿地开始抓阄,却是谁也不敢先动手,似乎谁被抓出来,就是前去送死一般
这些人在叶子安挑战范不凝之后出现,实在是太过巧合,如意不知他们与叶子安到底有无牵连,只悄无声息地走到他们身边,含笑道:
“这事简单,你们告诉我那山庄在哪里,你们主子是谁,我可以代你们前去。”
如意迅速点了他们穴道,三下五除二地换上蒙面人的衣襟。她将自己的长发如同男子一般束起,忍不住眉头轻皱,心道这些臭男人的衣服又脏又臭,真是晦气地紧。
她准备如那些蒙面人所言,去前方庄子里找寻他们的主子,只不过在这之前,她需要先解决那条跟了她一路的尾巴。
前面不远处有两颗大榕树,如意疾步走到榕树之后,突然消失了踪迹。跟着她的那人找不到如意,茫然地停在榕树之下,似乎是极力分辩着树下杂乱的脚印。
待他回过神,如意手持长刀,从树冠上一跃而下,这跟踪之人倒也不傻,他向右侧滚落,然而因着失了先机,如意的长刀立马横在他脖颈上,几乎是一招制敌。
借着星光,如意看清这人肩上有颗星星的标志,于是对他道:“你是危楼之人?为何要跟踪我?”
她想起孟倚君现身仙霞镇时,这人似乎就隐在危楼的众侍卫之中,道:“是孟倚君让你来的?”
“没什么好隐瞒,楼主让我跟着你,我原先还不以为然,齐女侠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肃舀笑笑,对她生出几分敬佩之心,道:
“在下危楼黑风卫首领肃舀,我们楼主并无恶意,只不过是想试试齐女侠的身手。”
“你已经试过了,可以回去向你主子复命了吧?”
如意思忖了片刻,觉得他所言似乎并非假话,她犯不上因此得罪了孟倚君,于是收了刀道:
“还有,请你转达孟楼主,他若有什么事,大可直接来问我,我这人最不喜欢偷偷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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