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忙脚乱的去找了块红布,出门时还撞在了谁的身上,我匆匆跑回去给了厢月。

    厢月对我说,需得娘家人给盖红盖头,她让我给她盖,我想起来早晨三姑娘的盖头是孝安郡主给盖的,说是得有血亲才行。

    我去吃席也只是名义上代替浔王府,血亲盖红盖头是习俗。我说需得血亲盖才行。

    厢月失望的拿着盖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看向我。

    既然她不介意,那我也没什么好推脱的。晏潇先我一步拿走了盖头。

    他表情仍旧阴沉,厢月的欣慰大于欣喜,她说谢过堂兄,这是我第一次听她叫晏潇堂兄。

    冰雪聪明的厢月,不可能不明白兄长晏浔和眼前这个堂兄只是因相同的敌人而短暂结盟的盟友。

    我觉得她此刻和我一样,只是单纯的被血缘感动。

    晏潇没有看厢月,而是很深很重的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说:是我妥协给你的,一切后果都由你来自责吧。

    晏潇给厢月盖了红布,我就站在一旁,看着厢月和悟迟两手交握,深情对望泪眼朦胧。

    我想起顺天寺雨天,我转了一圈回来时,树下讲经的悟迟,和目光长在悟迟身上的厢月。

    悟迟也曾望向厢月,厢月又低头看着潮湿的泥土,他们目光自那时起炽热,不曾交汇,却在我心里灼了个痕迹,风一吹,就飘起灰败的尘埃。

    现在好了,他们目光交织,我心里那个枯掉的痕迹逐渐淡去,又鲜红且勃勃生机起来。

    他们一起喊,“一拜天地。”就朝天看一眼,跪地磕个头。

    又喊“二拜高堂”,两个人又换了个方向拜了拜,我醉着酒东拐西拐的到这里,早分不清东南西北。

    最后夫妻对拜,远处传来脚步声,这都在我意料之中。

    我先跑到月门,撞进了晏浔阴沉的目光里。

    我站在月门前螳臂当车,宿莽从墙上下来,推着我的肩膀给晏浔让出路。

    我回头看见他们已经拜完了,牵着手看着朝他们走进的晏浔。

    后面跟来的是哎呦哎哟叹个不停的姜嬷嬷,她路过我时还不忘打一巴掌,宿莽及时把我拉开,她打在了我背上。

    姜嬷嬷扑过去,是真心的替厢月着急,她冲过去哭着打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怒气冲冲的问厢月:“谁撺掇你上这儿来的?”

    我在说是我之前,先听到了晏潇的声音,他说:“是我替她盖的红盖头。”

    姜嬷嬷看清穿着玄色金秀龙纹的晏潇后眼睛睁的很大,九五之尊不容她质问,她只好跌坐在地上痛哭。

    晏浔背对着我,只是看着厢月不说话,厢月也不说,但在小声地哭泣,她还是很怕这个兄长的。

    悟迟这个从十岁起活动轨迹就几乎只是寺院的人,竟然在晏浔面前不惧不怕,稳稳的站在那里,甚至稍微往前站了站,企图不动声色的把厢月挡在身后。

    我看见晏浔缓而慢的转头,目光终于到了晏潇身上。

    晏浔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晏潇的睫毛颤了一下,好歹他抗住了晏浔的眼神。

    晏浔看着晏潇问:“这是你想要的吗?”

    厢月回答:“是。”

    晏浔的目光终于由厢月的回答而回到了厢月身上。

    “你可知…”晏浔说了一半,被厢月打断,她说:“我知道,你想我嫁护国将军林溯辛嫡长子林恒英当续弦。”

    我看见晏浔脚步动了下,一向挺拔震慑的脊背似乎微微塌了下去。

    他说:“玉鸿是品性纯良…”

    晏浔终于意识到再说无用,他握紧了拳头又放开,最后说:“他日你若后悔…”

    “不会后悔。”厢月说:“林玉鸿对亡妻用情至深想必兄长也有所听闻,好过我嫁去落个相敬如宾,死后化作望夫石。”

    晏浔说了个好,腿动了一下又停下,似乎有话要说,不过他最后没说,转身落寞的走了。

    直到他从月门拐角消失前,我都觉得他还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没有。

    亭魄急匆匆的赶过来,他对晏潇说:“陛下,宫中事物繁忙,陛下您看何时启程回宫?”

    太妃一派未除,晏浔都没有和晏潇撕破脸,晏潇更不能。

    晏潇肯给厢月盖红盖头,已经是意料之外。

    晏潇看向我,他知道晏浔不会拿他发作,他是个傀儡皇帝,但傀儡皇帝有傀儡皇帝的作用和不可替代性。

    可我没有,我明着是先王妃义女,暗着是浔王府养的夕女。我和这里的丫鬟嬷嬷没有区别,犯错了该打该骂或者发卖出去。

    我朝月门抬了抬下巴:“陛下走吧。”

    聪明人相处从不越界,我在酒壮怂人胆后选择当回聪明人,晏潇会为难,那我不给他为难的机会就是了。

    我说:“今日宾客散尽,我就可以回别院了。”

    也不知道晏潇信不信,总之是被亭魄带走了。

    他一步三回头,我拿出玉玦朝他晃了晃,他朝我点了下头,大步流星离开了浔王府。

    我和厢月被禁足在我的院子卯日阁,悟迟也在,他被关在厢房。

    我给了院里小厮一柄玉如意,求他去到别院取被红布包着的东西,他本来不肯,但看见我如此大手笔后,视死如归的答应了。

    我要他去取的是免死金牌,没想到我才用了一块,就要用第二块了。

    我跪在菩萨求保佑的话还没说完,小厮就被宿莽拎回来破门扔在地上。

    宿莽抱着手臂歪着头看我笑话,“言姑娘,你让个劈柴小厮闯出去,也太看不起我了。”

    宿莽扒拉开小厮的外袍,把玉如意拿在手里仔细打量,最后放进自己的怀里据为己有。

    我和小厮都敢怒不敢言。

    我和小厮都揣着“想吃点啥吃点啥吧”的想法蹲在墙角分食一个囫囵的红烧猪肘子,我没什么胃口,他边吃边哭。

    厢月坐在矮炕上看着厢房方向,眼睛都不怎么眨。

    晚间晏浔来了,门是突然开的,我们之前没听到脚步声。

    我正在和小厮玩井字棋,我和他已经混熟了,他叫小砚,没什么出挑的技能,但人很有意思。

    我已经答应他,若是能会别院就带他去别院当个管事。

    晏浔来到我院子就像回到了自己家,啊对了,这本来就是他的家,浔王府上上下下都是他的,若天时地利人和,天下都可能是他的。

    晏浔对厢月的耐心比我想象的多得多,从前从厢月的说辞里,晏浔是个严肃又不容商量的人。

    他坐在那里,问厢月:“你可想好了?”

    厢月说,无论被问几遍,答案都是想好了。

    窗和门都开着,一阵过堂风把晏浔身上的酒气吹到我脸上,可晏浔看起来是那么的清醒,那么冷漠。

    有人喝醉了感性,有人喝醉了沉静,有人借由头放纵,有人想一干二净。

    晏浔最可怜,他永远清醒。

    他说,让厢月和我一起去南倌庄,若是她想,可以和我一起住在别院,甚至可以带上已经还俗的悟迟。

    若是她不想,也可以在南倌庄给她置一处房子,不过南倌庄地界一般,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别院的房子。

    厢月连连点头,她做好了狂风暴雨的准备,可晏浔只是阳光和煦的嘱托她,不怪不憎。

    当夜厢月和悟迟就乘着轿子去了别院,我站在偏门看着轿子远去,晏浔说我暂时不能走,因为三姑娘三日后回门,家里需有姐妹。

    我怀疑他留我有别的原由,正常人都觉得他是记恨我与浔王府相认后厢月就变得离经叛道。

    我不否认有我的原因,但究其根本,厢月本就非池中之物。

    她可是闲话时畅想过做皇帝,还要封我做将军的厢月,要知道这里的人对皇权恐惧到了什么地步,我说了句当今圣上没有实权就被嬷嬷捂嘴的程度。

    卯日阁上上下下战战兢兢过了三日,我则一心练字,把我名字“慎言”写了几千遍。

    晏浔命我给三姑娘准备回门礼,我去问管家库房可供我挑选,管家支支吾吾,说没有得到殿下的命令。

    宿莽提醒我,殿下是要我自掏腰包的意思。

    当时他站在水缸上,耍杂技似的站在缸沿儿,手里拿着从小厮小砚那里拿走的玉如意。

    我知道那是值钱的东西,但宿莽却不当回事,一下一下的往杠上敲,没几下就碎如冰裂,一片片掉进水缸里,如星石陨落。

    他问我:“不心疼?”

    我从来没把浔王府的东西当成自己的过,我摇摇头:“心疼什么?挺漂亮的,绚烂如星雨,碎作海底石。”

    我把屋里所有拿的出手的东西都找出来,荀嬷嬷说回门礼给少了婆家会看不起。

    浔王府给少了,更会让国公府觉得三姑娘这个庶女不受重视,轻则怠慢三姑娘,重则觉得晏浔只是为了让厢月脱身随便拿庶女应付国公府,更有甚国公爷会觉得晏浔看不上他的庶子。

    后者我才不管,前者我得考虑,一想起三姑娘如今已嫁作人妇我就有点恍惚。

    我把珍玩宝物摆了一地,一边挑选一边念念有词。

    我有这个习惯,太专心的时候就忘我,不自觉的就会说出几句腹诽。

    “这玉如意好,哎?不对劲,这玉如意是一对,另一个被宿莽摔碎了,不行不行,不吉利。”

    我把玉如意随意扔回箱子,荀嬷嬷在一旁肉疼的说:“小心着点儿,你当那是门口石毛子?”

    我随口说不妨事,箱底垫着锦布呢。

    我又盯上琉璃鹊羽樽,“这个好,这个漂亮,翡翠底金蟾也不错,大富大贵财源滚滚,烟波玉块头…这个确实是好东西,不过形状也太野蛮了…”

    我犹豫了一下,“给她吧,让她找人按喜好打首饰,这么大一块,打什么也够了。白玉芍药有一对,这个好。玉蝴蝶也是一对,这个更好。”

    荀嬷嬷在旁边看着我:“你真舍得?”

    我点点头:“没啥舍不得,天生吾徒有俊才,千金散尽还复来嘛。我守着个别院,又不能饿死。”

    荀嬷嬷说你这丫头。

    我又看到了案上晏浔才给的螭吻,我走过去拍拍螭吻的头:“这个也给三姑娘。”

    

    (。手机版阅读网址:

章节目录

轿中女子何人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本书只为原作者沉于熙攘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13章 一拜天地,轿中女子何人,一本书并收藏轿中女子何人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