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潇好些日子没来别院,晏只说晏潇近些日子必须谨言慎行,因为晏浔和晏洺正在忙着让吕太尉站队。

    太尉一职权势巨大,晏浔和晏洺近些日子过得很吃力,听说晏浔还熬病了,依旧不得空闲。

    吕太尉也很为难,晏只说吕太尉没什么冒险意图,只是押稳。

    吕太尉不站队便算作站了太妃那一边,他和太妃的父亲吏部尚书周芦之算连襟,周芦之娶了吕太尉妻子的堂妹。

    但太妃没有儿子,即位的又是宗室子晏潇,晏洺和晏浔在侧虎视眈眈,吕太尉也知晏潇根本不仰仗他们。

    他有心改押,但碍于太妃的父亲周芦之妻子和自己妻子的这层关系,若是站了晏浔,亲戚就算断了。

    晏只没跟我细说,即便她不说我也明白,吕太尉的投诚只会是把女儿吕酥幼嫁给晏潇。

    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第一次去顺天寺时就在路上打定主意,上香时要祈祷,不要让我嫁给这个时代的人。

    阴差阳错厢月和当时的和尚悟迟邂逅,我也将要祈祷的事忘之脑后。

    我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晏潇的,我想不明白,最终只好把这归结于这里的人已经把下线拉低,显得晏潇那么不一样。

    晏只说:“栉儿,你在想什么?”

    不知从何开始,晏只也像晏潇一样叫我栉儿了,也不常叫,偶尔也叫我名字,全名全姓的叫我古慎言。

    我说我在想今晚吃什么。

    晏只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但她很注意界限,只是说,“那你吃些甜蜜的吧,蜂蜜酥鸡和糖水丸子就不错,否则你…”

    否则我就太苦了,我懂她的意思。但是晏潇对我而言也没那么必不可少,即便没有吕酥幼,我也未必会跟他在一起。

    我对爱情远没有厢月那样上头。

    我说好的,晚上我喝一罐蜜再睡好了。

    晚膳吃完我在别院外深处的园子里喂蚊子,这是我偶尔一次针对蚊虫开放的慈善活动,在树丛里踱步。

    不知道蚊虫能不能感觉到,今日份血包格外郁闷,会不会影响口感呢,我胡乱的想着。

    走着走着我就被推了个踉跄,往前跑了几步试图找寻平衡,最终还是失败摔在了软泥土上。

    我翻了个身坐在地上看见面前得逞笑着的晏潇,他站的很值,笑起来肩膀一颤一颤的往前塌,不一会儿就把自己笑驼背了。

    我说:“你有什么毛病?”

    说完才觉得有点发讪,或许我眼前这个皇帝有从傀儡走向实权的潜质呢,前提得是晏浔突然对皇位没兴趣了。

    晏潇嘴角还带笑,他肯定不知道我在心里刻薄的想着什么。

    他说:“你不知道吗?我才叫了你好久,你都听不见。”

    我从他问我不知道吗那句就开始我走神,从晏只告诉我晏浔有可能娶吕酥幼开始我思维就像一瓶高浓度酒精,摔碎了,发散了。

    晏潇绝对想不到,我在这一瞬间思维跳跃的有多快。

    我在想,我是喜欢晏潇的吗?喜欢不该是盲目的吗?为什么我还是能那么清晰的看见他的缺点,为什么我还是偶尔会…厌恶他。

    那我不喜欢他吗?如果我不喜欢他为什么观察他那么仔细,为什么我明知他缺点还是期待他,为什么偶尔厌恶他的同时还在意他。

    我没得出是否喜欢他的结论,得出来了个无关紧要但还算合理的:他或许优点大于缺点吧。

    比起初见时,现在的晏潇好像改变了很多,细想又觉得没变,只不过我们更熟了,他愿意向我袒-露的多了。

    他站在那里,我看向他时被他颈侧正落夕阳闪了眼睛,他往前一步遮住夕阳,把我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他朝我伸出手:“你长在地上了。”

    “我又不是蒲公英,岂能落在哪儿就在哪儿生根发芽。”我手撑在地上打算自己起来,他看出了我的意图,又上前一步搀住我臂弯把我扶起来。

    “你不是蒲公英。”晏浔说:“你是苍耳,苍耳你见过吧,周身长刺的种子。”

    我心里乱七八糟的,往前走了一会儿坐在了光滑平整的大石头上,仅此一块,任凭晏潇是皇帝,他也只好在我旁边站着。

    若缺来找我,正巧看见这一幕,她目光在我和晏潇身上跑了两圈,在晏潇发现她前转身悄悄跑了。

    我有点得意,这就是狐假虎威的快乐吧。凡人是很难不沉醉于权利的,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尽量不去靠近它,比面被它吞噬。

    “苍耳有尖刺,外壳也坚硬,也许苍耳落地发芽生根都要慢于蒲公英,故而我说你是苍耳。”他把我肩膀的蚊子用手掸走,问我:“你笑什么?”

    原来我笑了。

    我没问,竟然是他主动说起的:“你义兄病了。”

    我以为他要引出晏浔和晏洺在谋划让他娶太尉之女吕酥幼的事,我便接了一句:“听人提起过。”

    “啊?”晏潇低头看我。

    我说:“你有可能娶亲了。”

    晏潇皱眉:“我的意思是,谁?”

    我看着他:“人家姑娘名声贵重,即便浔王贤王势在必得,尘埃落定前也是别提姓名为…”

    晏潇打断我:“我的意思是,谁同你说的?”

    我竟然觉得我输了,不是输给吕酥幼,而是输给晏潇,他只是反问,我就下意识的说向了我在意的地方。

    我以为我滴水不漏,我是滴水不漏的吧。

    晏潇说:“晏只同你说的?她竟什么都说给你了。这都没撇的事,她当吕酥幼是什么人,是太尉的女儿,我哪入的了太尉的眼。”

    我微微抬着头看向天空,日头沉没于山头,余晖浸染天河。

    我看云朵汇聚又分层。晏潇问我看什么。

    我好像回答他了。

    “云?”他似有所不解,放低上身,弓着腰和我视觉高度平齐,头就在我肩侧,一个昭然若揭的距离。

    但总归没碰到我,我也不曾说什么。

    晏潇偏过头,他目光炯然聚在我散漫的余光里,他问我:“这云有何看头?”

    我说:“你细看。”

    “我细看。”

    “你不要看一片,你只看一朵。”

    “可这天上所有,都在我眼睛里。”他收回目光又看我。

    我说:“其他的都放在余光里,只注视一朵。”

    他又微仰头看向天空,问我:“然后?”

    我说:“细看你会发现,云在动。”

    “所以?”

    这次我收回目光看向他侧脸,好漂亮的轮廓,我盯的他喉结动了一下,但他没有转过头迎向我的目光。

    我说:“会有压迫感。”

    晏潇:“…”

    “你感觉不到吗?”我问他耳朵:“你从来没观察过吧,你抬头看见一片云,以为是一片云,也确实是一片云。”

    晏潇一动不动,僵在那儿,我说,“你看一片云,隔半个钟,或许根本用不上,再看时就不见了。”

    我微微转头,距离没变,我顺着他方向看,我说:“但你一直盯着云,也能看见它在动,一点点缓慢的动。”

    微风迎面,我微微眯起眼睛以防迷路的蚊虫,我说:“真巧,云是朝我们方向来的,好像飘过来的,实际上是压过来的。”

    “就像暗流一样。”我说:“黑云压城城欲摧。”

    我又看向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总之人像定住了,连眼睛都不动。

    我跟他耳朵说:“要下雨了。”

    他直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只为了跟我拉开距离,他说:“你,你戏弄我。”

    我装作还在看云,余光确认他没有生气,他只是在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懊悔,皱着眉,手握拳抵在自己嘴边。

    晏潇没有在彻底日落前离开,他以前都是在落日前离开,就好像灰姑娘,一定要在一个特殊的时间点跑回她灰头土脸的生活里,晏潇则是蛰伏回那做金碧辉煌的宫殿里。

    所以我们有时间待在彼此身旁,以不必言说的身份,实在要说就是傀儡皇帝和浔王府身份微妙的义女。

    云层被我们熬散了,也没有下雨,星星一颗一颗的出现,不一会儿就多到眼花缭乱,有几颗也趁人不备又悄悄躲回黑暗。

    “不会下雨了。”这是晏潇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他指着天上说。

    我说噢。

    他盯着我眼睛看,好像在问我:你就只说一个噢?

    晏潇表现的很无奈,又转过头去继续看星星,倒也不肯走。

    可是那又怎么呢,他不走我也可以走的,但是我也没有。

    他说:“我方才有些出神,兴许也就一会儿,回过神时星星已经在了。”

    还我反问他:“所以?”

    他轻咳一声,对我的不配合表现的无所适从,他一定以为这是个服输的信号,我该给他台阶才是,最好接着他这并不高明的话题继续聊下去。

    我捏了一下膝盖,他以为我要走,很急切的说了一句:“星星突然就出来了。”

    我本来不想笑的,可晏潇看起来过分可怜,好像我再不跟他说话,他就要跟我角逐这里蚊子最喜爱的血包奖。

    我说:“星星不是突然出来的,他们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更早就出现了,光的传播速…”

    “什么?”晏潇问我:“你说明白些。”

    我说算了。他不干,他要我说下去,就算不说下去也把刚才的解释清楚。

    我才不会给他说清楚,这得从什么地方开始讲起,我若是能给他说清楚,我得领先司天监成百上千年的征程。

    亭魄不知道从哪儿出现,“陛下,早该回宫了。”

    晏潇犹豫了一下,起身走了,亭魄好心叮嘱我早些回去,别在没人的地方一个人待着。

    即将入秋前有几日奇热,不过厢月的爱情能抵烈日炎炎,跟她的阿瑜去山上采鲜花,我过了正午想出去摘个莲蓬剥着玩儿,一出门就被热浪给给拍回来了。

    我坐在门槛里,拿着腰扇一下一下的扇着风。

    正发愣时宿莽忽然出现在我的眼前,真的是忽然出现,他脚勾着门顶,倒挂在门上,脸出现在我眼前。

    晏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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