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晏潇会站在宫门边等着我,从知道我近日要来时就急奔宫门,恨不得迎出去十里地。

    我轿子进了宫门在礼门下轿,我四下看了看除了墨云宫的嬷嬷就没别人在此等候。

    这出乎我对他的认知,我很怕他现在已经醒悟,明白我不在原谅他,在他身边再待下去于他而言也只是祸患。

    我拒绝了驾辇,若缺都不知道该朝那边走,三心二意的跟在我身后,我一停一拐她就撞在我身上。

    我忍不住笑,“莫紧张,总之进了宫门生死有命,即便浔王府有心救,跑马也跑不过无常索命。”

    “姑娘话说的好骇人。”若缺更紧张了,颤颤巍巍的跟着。

    我好几次想回头跟她说回去吧,趁着浔王府的车轿还没走远。我没说,因为我知道她不肯。

    到了持务殿守门侍卫说皇上今天没来,我又转头去了中乾宫,莫不是病了才没来。

    一路畅通无阻让我放松了一些,若是出了问题必然不会放任我在皇宫大内像逛集市一样窜来窜去。

    内殿有人拦着了,里头有说话声。亭魄出来看见是我,对侍卫说:“陛下说了,宗姬不用拦。”

    侍卫点头称是,我跟着他进去,晏潇看见只是说一句:“来了。”

    殿内没有很多人,除了他和亭魄,就只有晏只跪在一旁。

    我来了晏只就把头低的更低,很不想被我看见的样子。

    我在当一个善解人意维护她自尊心的朋友和当一个鞠躬尽瘁不放弃任何信息的细作中选择后者。

    不是晏只和我的友谊比不过厢月和我的友谊。而是我有我的取舍原则,阴谋的得给无辜的让路,我不想在黄泉之路看见冤死骨,一点都不想。

    晏潇把晏只晾到一边,对我说:“你脸上有失望,是因为朕不曾迎接你吗?”

    朕,看来今天的晏潇不是晏潇,而是大喆皇帝。

    我以对待皇帝的态度对待他,我朝他行礼,然后手轻轻搭在晏只肩膀上,我说:“满王劳苦功高的,跪的什么门子?”

    晏潇脸色更难看了,他们姓古的都有一种本事,不想回答的问题就装作没听见。晏潇说:“你若失望就说出来,说出来我下次好迎接你。”

    我逐句答他:“我不失望,下次也不必。晏只的腿是点地能飞的腿,不好在地上跪着。”

    晏潇有一瞬间卡住,可能在想我为什么这样难缠。他说:“跪的什么门子,跪的她不是满王,她是晏只不是晏满。”

    我说:“论什么晏满和晏只啊,我只看见晏只呕心沥血晏满吃喝玩乐。”

    “论的什么?”晏潇正色,“论的就是姓氏血统,先姓氏后血统,不被皇室承认的血脉就不是古氏血脉。”

    晏只难以置信的抬头看向晏潇。眼神里碎出星光,刺的她自信心痛。

    我笑:“原来古姓这般值钱啊,要是能当卖就好了。”

    晏潇对晏只的目光视而不见,他说:“能买卖的都是不值钱的,有人不姓古,上刀山下火海也姓不了古,古姓才值钱了。”

    晏只肩膀颤动,被晏潇傲慢的刻薄着。

    晏潇在伤人方面极具天赋,从前跟我说他只想娶吕酥幼,把我伤的昏天黑地。现在又居高临下的把晏只贬的一文不值。

    不过能怎么着,现在殷勤卑微的还不是他。

    我一个从未来回来的人,也没道理崇拜他的姓氏血统。封建制会消失,上刀山下火海能不能姓古我不知道,总之姓不了古的概率并不绝对。

    晏潇问我:“栉儿笑什么?”

    我说我笑了吗?他点点头:“你笑了。”亭魄也说我笑了。

    我知道他在晏潇身边不仅仅是掌事太监那么简单,他就是晏潇数得上号的心腹,在晏潇阵营占有绝对前排的地位。

    但是这件事,依我看来他闭嘴也是可以的,但他非要站出来。

    我说:“我笑我自己咯,你以为你是在拿姓氏血统贬低晏只,你是不是没想过我姓氏和血统都没有。”

    按照晏潇的认知,我姓的古可远远没有他的值钱,我姓的古是替浔王府挡灾的古,我完全相信先王妃在世时,如若有方势力要交出一古姓抵罪,我会站在首选的位置。

    晏潇鲠住。我笑着看向亭魄:“现在我笑了吗?”

    亭魄脸色僵住,闭紧嘴巴站在一边。

    “你啊,真是…”晏潇摇了摇头,似乎对我很无奈,只是脸上微微一丝笑意让人很不舒服,就像他对我很熟悉。

    那得是什么人才做的出的表情,起码要见证我相当一段长人生的人,才能对我报以善意甚至宠溺的无奈。

    但我很难把这些人往善良上联系,尽管有人心怀天下的天下中包括子民,那么手段里也有牺牲良知的部分。

    厢月那个还未问世的孩子在我脑海里,她或者他还没有出生,目前在我的想象力还是一个长着翅膀的小孩。

    小孩子在我的认知里长的都一样,和眼前的、包括我在内的大人不一样,我们各有各的残忍,各有各的光怪陆离。

    亭魄向来克制,这也是他能以掌事太监的身份游刃有余的原因之一。

    晏潇对晏只说:“退下吧,莫要再替。古氏的男儿还未死绝。”

    晏只哼笑一声,她早在晏潇的某句话中认清了一部分从前不敢承认的现实。

    因为她有种精神分崩后的破罐子破摔。她说:“但愿如此吧。”

    她连崩溃都不过分失态,这好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放肆程度。

    可晏潇连这种程度都忍不了:“你这是咒古氏,罢了,谅你近日劳苦朕当没听过,日后莫要失言,谨慎些。”

    晏只从地上站起来,缓而慢的朝外走,我跟上去。

    晏潇叫住我:“让她自己思过。”

    看着晏只走远退出去,我看着亭魄朝门口扬了扬下巴,算是把他得罪死了。

    亭魄和晏潇对了眼神,恭敬的退出去。

    晏潇笑着看我,好像他亲妹妹受的委屈都不足以令他挂怀。

    他与我玩笑:“你倒是学得快,拿着鸡毛当令箭,怪有意思的。”

    这种程度的打趣儿我们早前总说,但现在已非早前,晏潇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说:“陛下也学的快。”

    晏潇身子微微前倾,下意识的用气势压迫我。他问:“你叫我陛下,就是要冷嘲热讽了。”

    我说:“你自称朕时也很是怪诞。”

    晏潇沉默看我。

    我说:“我没有谴责陛下的意思,我完全理解。从傀儡皇帝到尝到权利的甜头,一年于陛下来说还是太短,还不足够陛下您缓纳沉淀,以至于陛下如此热衷表现皇威,未免小人得志。”

    晏潇脸越来越僵,我盯着他,不错过他任何表情变化,心里想着,这种程度还能忍么。

    他能忍,他故作大度的笑起来:“栉儿你,既恭敬的称朕…称我为陛下,又数落我小人得志,真不知是该夸你守礼,还是该治你个大不敬。”

    我把他的大度理解成一种保护机制,他太想对我展示魅力,连强颜欢笑都装作居高临下的包容。

    我这样想或许会曲解他,不过已经不重要,我和他之间曲折迂回的误会,不是解释不清,已经是没必要解释的成都。

    我说:“陛下若无事,我就…”

    晏潇摆手,“栉儿,你既称我陛下,为何不自称小女。”

    因为我有自我。

    我说:“那我就退下了。”

    答非所问也算师从他本人,所以他眨到第五次眼睛时也想好该拿什么话说我。

    我稍微行礼意思一下,刚要推门时他问我:“栉儿,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这种问题很可怜,他明知道答案了还要跟我确认一下。

    我说:“你既知道,还问什么?”

    他声音微小,语气黏连,他说:“栉儿,你回头,你回头看看我。”

    我回头看了,他神情破碎,以极低的姿态挤出一个笑容,他说:“你还愿意看我就好,我就愿意把你留在身边。”

    晏潇手指抓着自己的袖子,精致花纹绣制的衣袖被他抓的一塌糊涂。

    我告诉我自己不要动摇,想想厢月和厢月的孩子。

    “你们不该…”在我意识到自己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后戛然住口,你们不该拿人的真心当权争的工具。

    幸而晏潇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没有听清,而这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他都在自我沉浸。

    我转身推门,门在打开的同时他说了一句话,呢喃一般。

    我听清了但是不敢确定,他刚才说的好像是:“只要活着的就好。”

    我试图抚平我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若缺跟上来:“姑娘…”

    走出去一段若缺才小声问我:“方才只主子为何那般消沉?”

    我说:“在知道有些东西再努力也无法得到时人就消沉了。”

    若缺咂摸一会儿,问我:“她荣华富贵吃喝不愁的就很快活,折腾这些做什么?”

    我想说人生在世各有各的苦,但这话对若缺来说好像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况且道理什么的最烦人了。

    我耸耸肩:“我不是也在折腾嘛。”

    若缺说:“姑娘你最折腾了,别院的日子不好过吗?你日日下棋逛园子,没有王府里的规矩管束,我也不必替你操心。”

    我说:“有些发生了,那棋下着就没意思了。”

    “你是要去找我?”晏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

    我说:“怕你想不开。”

    晏只冷哼一声:“你不必这样诚实,也该拐弯抹角一点,好歹照顾照顾我的自尊心。”

    晏只和我回了墨云宫,她还有些恍惚。她说:“栉儿,早些日子皇上害了时疫。”

    我说:“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我也得过时疫。”

    晏只眯起眼睛在思考,她说:“你真的得了时疫?”

    我说:“我会骗你吗?我不想告诉你的话顶多打个马虎眼不回答就是了,才不会骗你。”

    “你倒实诚,先把底儿交了。”晏只笑了一声,但还是不开心。她说:“前几日得一消息,太妃出宫后其实在顺天寺修行,但她本性不改,听闻京中发了时疫便想对你下手。”

    我说:“我还当是贤王,原来是太妃记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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