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墨云宫吃了饭犯困,一觉醒来太阳刚好落了,我和白昼就这样擦肩而过,掉进黑夜的怀抱里。

    我从床上坐起来,我喊:“若缺。若缺?若缺!”

    脚步声由远至近,若缺走路速度很快,这样踱步而来的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不是她。

    我说:“来了。”

    “你都没抬头看我一眼。”晏潇说。

    我把床帷放下,睡时都没管这个,醒来了却要拿它遮蔽。

    晏潇说了什么,但我因为突然感觉到的一阵恶寒,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紧接着便是心悸。

    我把自身的安危都寄予在晏潇的良知上,前阵子还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现在才恍然觉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我晨起时情绪起伏最大,一夜的梦在此刻合成一个混沌的球滚走,只在脑海里留下梦的复杂余韵。

    我说:“看你什么?倒是你,想看什么看什么。”

    晏潇在纱幔外笑,“我想看什么的都能看吗?”

    我背脊发凉:“嗯,不过终了一抔土,管他百年不百年。”

    “别说的这样骇人。”晏潇收了笑,“我乐得观望千年,也不伸盖棺的手,既坐在龙椅上,也想图个吉利不是。”

    隔着一层如雾的纱,晏潇站在外面,两手交握着放在胸前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上头有垂下来的床顶帘,绒缎材质,长度刚好挡住他的脸。

    我说:“我做了一个梦。”

    晏潇说:“梦到了什么?”

    我爬过去跪在床边,绕过纱幔把床顶的短垂帘拉到一边去,坠着的珠宝翠石碰撞发出声响。

    随着帘子被拉走我看到了晏潇的脸,他居然低着头,慢慢抬眸用上目线看着我。

    他从前说过想当将军,我想象了一下,他在战场杀敌时应该也是这个眼神吧,目光如炬,下三白充满威慑。

    我说:“我梦到厢月了,还有她的孩子。”

    晏潇眼神一溃,下三白就变成上三白,一副疑惑的样子。他说:“厢月生了吗?”

    我说:“还没有,我只是梦到了。对了,听说卜诡山人士会解梦,倒是不知这梦是何意思。那孩子手里拿着个东西,好像是笏板。”

    晏潇明显有点敷衍:“是吗?看来那孩子还是块为官的料。”

    我说:“我也没有看的十分清,毕竟我也没见过笏板那东西,上头好像一列好大的字,上头有个曲字。”

    晏潇沉默,我撩开所以纱帘,我说:“司天监的有卜诡山之人吧,能否请那些人给我解一解?”

    “你信这些?”晏潇后退一步,“我去厅里等你,你快些梳洗穿戴整齐吧。”

    晏潇走了我坐在床边发呆,若缺跑进来看见我,她满脸担心:“我的天爷啊,姑娘你就着里衣大肆坐着?”

    大肆这词我听厢月说过,皇帝驾崩后沐浴称作大肆。

    我听到“大肆”二字一怔,突然很想笑。我说:“望早有大肆。”

    若缺在我面前宗室不禁吓,反应过来自己在宫里说了不吉利的词,捂住嘴去打开窗子四处看。

    我说若是这里有人暗中监视,你捂嘴也无用。

    我发现若缺总是装作很笨拙,她平常在府里行事很圆滑事故,虽笑呵呵的好说话,但也从没有人敢因为她良善而得寸进尺什么。

    她在我眼前时却总是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单纯又笨拙,晏潇曾说过墨云宫的掌事宫女比我身边那个笨丫头机灵很多。

    笨丫头说的就是若缺。

    我说:“若缺,我昨夜起来喝水,听见你在和谁说话。”

    若缺说:“守夜丫鬟叽叽喳喳不停,我怕吵着姑娘休息便训斥了几句。”

    我说:“这样啊,可你们的说话声不在廊前。”

    若缺专注的去擦桌子上不存在的灰尘,不和我对视,她说:“王府也是惦记姑娘。”

    我站起来伸开双臂:“帮我更衣吧,穿那件复杂的。”

    若缺放下帕子来给我穿衣服,这件衣服很难穿,纽结缝的精致繁琐,别说我一个人穿,就算若缺帮我,也要在扣子上花好多时间。

    她离我很近,我很少在更衣时一句话不说,更何况是这件我非常不满的衣服,按说应该吐槽个不停。

    若缺也是这样想的,紧张的扣了好几次也没有把扣子扣好。

    我说:“方才我诈你的。”

    若缺手一抖,委屈的望着我:“姑娘…”

    我看着被她扯掉的扣子,我说:“哟,还会功夫。”

    若缺一怔:“我…”

    我点点头:“方才也是诈你的。”我岂能从她扯掉一个扣子就判断出她会武功。

    我把荷包放在她手上:“里头有针线,帮我把纽结缝回去。”

    她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我,她说:“这个,我不会。”

    我拍拍她手:“这次没诈你。”

    若缺气的快哭了,她说:“这次真不会。”

    我说好吧,那我自己来。我拿着针线以一个很累人的姿势把自己衣裳肋骨位置的扣子缝好。

    若缺看我完后说:“若是缝成这个样子我也是能缝的。”

    她还有心思笑话我的针线活儿,看来也是在晏浔面前有些地位,被我看穿了这件事也不需要多担心晏浔怪罪。

    细想想一切都是那么的合理,晏浔关系不那么亲厚的母亲突然给他遗留下个义妹,我言行举止又被这些人衬托的那么奇怪。

    晏浔不留个心眼才怪。

    若缺也装了,她问我:“姑娘能否跟我说说,下一步要做什么?”

    我说:“我要让晏只领兵,总之不能让林恒英去,林恒英现在和贤王走的近,即便林恒英不是贤王的人,也不能给贤王当伯乐的机会。”

    若缺睁着大眼睛问我:“姑娘要促使只主子领兵?”

    我说对,她点了点头,然后打开窗子指着外头的太阳说:“姑娘不如去让晏只射太阳?”

    我说:“她去射太阳,后羿去做什么?”

    若缺居然说:“只主子去射太阳,后羿刚好领兵,后羿是男的。”

    我说:“我暂时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我尝试劝说晏潇让晏只领兵,给他分析利弊,我告诉他即便让林恒英领兵,那林家领情领的也多半是晏洺的。

    晏潇在“顺着我”这件事上有执念,就算觉得不行也不直接拒绝,而是一贯的转移话题。

    他说:“你今日穿的真好看,这是哪家国公爷从江南带回来的好东西,我不记得了,只记得这衣裳绣起来极费工夫。”

    我说:“你是皇上,又不是卖缎子的。你觉得林恒英为你所用?”

    晏潇指着我衣裳肋骨处说:“这纽结掉了?是你自己缝回去的吧。”

    我不满意他注意力在衣裳上面,我干脆把扣子扯掉随手扔了,他才诧异的看向我。

    我说:“你觉得你玩的过贤王吗?不用你说我也猜的到,贤王曾向你大力举荐林恒英吧,那么你觉得林恒英对谁感激更深?”

    晏潇表情凝着,忽而一笑:“栉儿,你在替我考量,我很高兴。”

    我说:“你也别高兴太早,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看起来是在替你考量,其实你也不过我达成目的的其中一环。”

    晏潇很无奈的笑了,他说:“你算计我就算计,也不要放在明面上来算计,这样我怎么替你开脱。”

    此刻我清楚的认识到晏潇无可救药了,真没什么好说的。

    晏潇还喊我:“栉儿,你别走啊。”他只是说说,我真的走了他也不会追出来。

    连续几日的尝试,在晏潇这方感觉不到任何探讨的余地,他在“打太极”上也天赋不浅。

    上次揶揄和亭魄后我和他之间就很尴尬,像是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敌意。

    我有时候想起那次喝醉了在大殿上耍酒疯,亭魄对我的所作所为也算纵容至极。光凭这件事他想给我治个见阎王的罪,努努力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儿我主动跟去找他说话,他正坐在石阶上晒太阳,拂尘就放在中间的雕画龙纹尚,白穗子就搭在龙头下巴上。

    我站在他前方下位处,踩着比他低的石阶。我看着龙头说:“龙老了。”

    亭魄本来在闭目养神,睁开眼睛颇为懒怠的看着我:“怎么说?”

    我说胡子白了。

    亭魄看过去,发觉是自己的拂尘挡了龙头也没有一丝慌张,只是拿起拂尘挪到了台阶上。

    两旁宫人来来往往,我说:“这是正阶,皇上走的。你一阉人岂能卧在上面?”

    亭魄头猛地低下来,就像脖子不能支撑脑袋重量那样,他说:“你不是也站在这儿吗?”

    我往前走了两阶,再走一步就要踩在他垂下来的脚上了,我说:“我不怕,我连龙椅都坐过,你还拜我来着,记得吧?”

    亭魄一笑:“哄小孩儿玩儿罢了。”

    我说:“林恒英真要领兵吗?”

    “嗯。”亭魄说:“只要你义兄没动做的话。”

    这可真是件恼人的事。亭魄说:“不过,你似乎比浔王还要急上几分。”

    我说:“可还有其他人选?”

    亭魄缓而慢的摇了摇头,他说:“兵部沆瀣一气本就没什么可用之人,林恒英的好处在于家事干净,姓林的在军中有好名声。”

    我说:“满京中找不出第二个真能领兵的了?”

    亭魄解释:“军中粗野汉子不比朝臣勾心斗角,他们认谁就是认谁,林将军积累下的声望才让他儿子在军中得脸。旁的人位高了容易出乱子,位低了压不住他们。”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又说:“现下若有人能替林恒英,除非那人姓古,让军营汉子觉得皇室与他们同在。”

    我说:“晏只岂不是好人选?”

    亭魄看的表情就像我说了极没用的废话,他一字一顿的说:“男的。”

    我又往前一步,他快速把脚收回去才没被我踩到,我说:“晏只不一直以男儿身份活在宫中?”

    亭魄又说:“陛下已经说的够清楚了,只主子没过明面啊,除了与她走的近的几人,谁认她是古氏?”

    只要认她是古氏么,这好像也不是很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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