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被人撞见我自己一个人半夜对着山磕头更难为情了,如果有的话,那就是撞见我的那个人是晏浔。

    我对着山磕头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主要是我怕晏浔觉得我虚假。

    明知道他有功夫,他会不会觉得我知道自己半夜出来他能听见,所以故意磕给他看。

    但我的目的是什么呢,我要表现的自己很善良吗?

    我朝旁边走了几步然后抬头看他,他站在原地不动。

    我又朝另一边走了几步,他想了想后退了几步。他就退了我就朝他走几步,他看出来了我的意思,所以转身先回了屋子。

    我松了口气,赶紧朝屋子跑过去。一早一晚还有些冷,我嗖的一下拉开门,看见晏浔正在厅里坐着,桌子上放着两个杯子。

    我走过去坐下他给我倒了一杯水,他说:“姜茶,喝完快回去睡觉。”

    我捧起姜茶喝了,噔噔噔跑上楼梯回房间睡觉。

    后半夜纸糊的窗子简直像是皮影戏,廊里掌着灯,有一行不知道干什么的人由店小二引着上来,在走廊里往往返返,说话声音很大。

    外头那几个男人连说带笑,用词粗野不堪入耳,从窗纸的影子能看见他们身上背着刀剑。

    “小二,这附近可有花巷?”

    店小二赔笑着:“哟,这可没有,庄子就这么点子大,客官您方才进来前可都看见了。”

    “天黑的像掉了墨碗里,哪儿看得见你们破庄子多大啊,你这蠢包。”

    店小二说:“是是是,客官早些休息吧,里头那三间,可别走错了。”

    “嘿?你这是骂我们不长眼吗?”

    “不敢不敢。”店小二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溜下去躲开这些瘟神。

    “窗纸戏”一颤,我立刻坐起来,看见我的门被人拉了一下,幸好我挂了门,所以他没拉开。

    外头没人说话,我还以为是晏浔,就试探着问了句:“谁?”

    跟我声音同时响起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怎么门是掩着的?”

    “脑袋进粪了啊?掩着肯定是有人住啊。”

    “里头那三间,走错了你。”

    那男人啧了一声:“我方才怎么听着里头是个小娘子。”

    “那就是和她男人一同出来的呗。”

    我看这窗纸上那两个身影还没有离开的意思,那人说:“你想想,要是有男人一起,岂能让个娘们儿应声儿?”

    “嗐,别管了,睡一晚就走,皇都脚下少惹事吧。”

    “皇城大老远,我怕这个?”

    他虽这样说,但还是跟着同伴离开了。我在门口听着,想等他们离开廊就出去找晏浔。

    外头声音不减,那几个人在廊里住下了似的,讨论着要下去买酒吃。

    突然外头声音没了,我的门被敲了一下,这次我不敢回应,只等着外面的先说话。

    “姑娘,是我。”是晏浔的声音。

    我没答话,一点都不想听见那些个人对我声音不怀好意的评价。

    我趿鞋去开门,我站的很往里,一点都不想跟那些人打照面。

    我从来没觉得我如此需要晏浔的保护,我说:“你进来吧,好吗?”

    这几乎是祈求,晏浔点头进来,把门关好。

    外头传来笑声,“哟,人家男人回来了。”

    “看着点老六,省着他晚上趴人家的门,丢人现眼的东西。”

    我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还有更难听的话我都觉得头疼。

    晏浔捂住我耳朵,脆弱感袭上心头,我并不是那种不愿承认自己有弱点的性格,所以我坦然的寻求晏浔的怀抱。

    晏浔也从不跟我讲究君子那一套,我要抱他就给我抱。

    我一时有点恍惚,好像在时空混乱里,正在谈着一场自由的恋爱。

    几个败类给我制造了恐惧,我丝毫没有怀疑此时的心动是吊桥效应作祟,还是处于弱势的我理所当然的慕强。

    这是心动,就是心动。我会怀疑很多事务,我很少相信绝对,但我绝对相信、毫不质疑我对晏浔的感情。

    我说:“等我把晏只送上战场,我就回王府。”

    晏浔一笑,他说:“你房间离那几个脏东西太近,我同你换…你同我去我房里。”

    我说:“我不想出去被看见。”

    “好,那我留下?”晏浔问我,他明知道答案。

    我说:“不好,你走吧。”

    晏浔点点头:“好,那我就留下。”

    他把门挂好,床上两床被子,我把另一床闲置的铺好,晏浔很自然的过去抱走一床被子想往地上铺,被我拦住。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一时让我分不清他是真的突然君子起来了,还是在这儿跟我演清高。

    我说:“你跟我装呢?”

    晏浔问我:“你是想让我成登徒子?”

    我盯着他看,盯了很久,我说:“你笑了,我看见了。”

    晏浔偏过头去整理表情,我把他被子拿过来铺好,这题我见过好多次了,可参考答案五花八门。

    我可以当个傲娇小姐然后他在地上睡一晚,我可以客气的让他睡床我睡地上,我不选后者,过度礼貌就不礼貌了。

    我也不选前者,一个是我怕起夜踩到他,还有一个是,抱都抱了,睡不睡一张床真不是个多难的题

    我说:“我睡这边,你睡那边。”

    晏浔也没有推辞,他好像明白,我只会让这一次,他推辞了我就成全他,爱睡地板睡地板,爱睡走廊睡走廊。

    我俩躺在床上各自看着棚板,他说:“那块板子上纹像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他应该是在找话题随便聊几句以防尴尬,但他这话题找的太烂,内容堪比夜聊灵异故事。

    我根本不敢再看天花板,赶紧翻身面对着他,我说:“没话可以不说。”

    晏浔也翻身面对我,他头发都没拆,板板正正的束在头顶,他眼睛睁的比白日里还大,亮晶晶的和我对视。

    我拍拍他头顶,我问:“不疼吗?”

    他说:“明早没人给我束。”

    我挪进一点,把他头顶的发冠给拆了,他问我:“明日你要给我束发吗?”

    我顶多能给他绑个马尾,我自己的头发明天都只能绑个马尾,以前在集市和丁郎卖馄饨的时候,我就随便在脑后挽一下用线绑起来,再随便往上扎根簪子,装作是用簪子固定的。

    我点点头:“明天我们当发型一样的好姐妹。”

    晏浔满脸都写着:你认真的吗?

    没办法,头发已经拆完了,他现在骂我我也不能给他复原。

    我随便说点什么转移话题:“登徒子不是好色之人。”

    晏浔学的很快:“没话可以不说。”

    我翻身背对他。可以看出来晏浔在尝试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冷漠,屡次尝试,也不过证明了他确实没有活泼的天赋。

    其实我喜欢他冷淡的样子,我不喜欢和我太像的人,我自己身上有许多我不喜欢却又很难改变的特质。

    我已经不太能分清,到底是因为喜欢晏浔所以才觉得他的沉稳持重的性格有魅力,还是他的沉稳持重吸引了我,所以我喜欢上了他。

    总之结果是我喜欢他,我便不太计较成因了。

    晏浔说:“登徒子好不好色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宋玉未必君子。”

    我翻身回来,我关注的点和她不太不一样,我的第一反应是,好色就不是君子吗?

    晏浔说:“他把东家之子夸出花来,也不过是为那句''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做铺垫罢了。”

    我没想到晏浔会留心《登徒子好色赋》这样的故事,这倒显得他鲜活可爱。

    晏浔说:“女子名声贵重,宋玉不仅报了人家家门,还洋洋洒洒百世来字描述女子容貌。我真看不出他多尊敬那女子。”

    我有点意外:“你真这般想?”

    晏浔哼笑一声:“宋玉好色与否不好说,但他百般功夫自说体貌闲丽,倒显得爱自己胜过爱人。”

    我早就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见地也奇、人也奇。总之特别的很。

    我随口问:“爱自己胜过爱人,不好吗?”

    晏浔说:“睡吧,你目光都滞了。”

    我目光没滞,我是看他看痴了。我闭上眼睛想酝酿睡觉,谁知闭上眼睛反倒觉得晏浔离我更近。

    本来他在咫尺远与我面对面,闭上眼睛他就在沉于黑暗中,黑暗与他一体,我所见的黑暗都是他,想到这里黑暗好像都明亮了起来。

    事实就是黑暗和明亮是反义词,我的意思是,即使晏浔属于黑暗,那我选择义无反顾。

    人不能太痴迷,不管是对事物还是对爱人,有所保留才是自保的有效技能。

    我本来是有这项技能的,但不知什么时候丢掉了。

    人为什么会爱一个人呢,我不是很爱思考这种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夜里我觉得冷,半梦半醒时在犹豫要不要靠近晏浔取暖。

    他在我犹豫出结果前就把我捞进温暖里,那个问题突然就有了于我而言的标准答案。

    我突然病了,觉得冷时本能的向温暖靠近。

    次日一早我先起来洗漱,然后坐在妆台前梳头发,我头发太长太多,对于我这个不会挽发髻的手残来说简直雪上加霜。

    我绑好了头发想叫晏浔起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床上,一回头发现他已经洗漱完回来,头发也已经束好了。

    “你又挽了这个…别致的发髻。”晏浔说。

    我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他说:“早前你在馄饨摊儿帮忙时,我以为你这个发髻方便才挽的。”

    晏浔招呼我坐下,他拆掉我头上的簪子,发现头发上绑着个根绳子时眯起了眼睛:“你是这样束发的吗?”

    我借口说这样绑不会散,方便干活。

    晏浔慢腾腾的给我挽了个发髻,绕了几圈之后用簪子牢牢固定住。

    我说:“看不出来你还有这门手艺,梳的真好。”

    晏浔说:“说实在的,挽的不太好是吧?但比你自己挽的强一些。”

    我点点头。

    他还能自己圆场:“你应该高兴,这说明我是第一次挽,若我几下给你挽出个花来你才该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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