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车甘蔗抛去中间的损耗,仅剩一锅糖浆熬到了天亮,勉强出了二十块月饼大小的糖块。
钟予槿给李婶送去十块,剩下的打算用来熬糖水,再做一些糖食拿去摆摊卖。
上次去尚贤坊实践,足以看见本朝百姓对糖的喜爱程度。物以稀为贵是一方面,最紧要的是糖的诱惑实在太大,上至老头老太太,下到孩童,中间的豆蔻少女,青年才俊,没几个是不爱糖的。
在后世,钟予槿逛街遇见奶茶店都会忍不住买上一杯,下班后还会去蛋糕店,没走几步钱包就要瘪下来。
这回她要去临州城内最繁华的地方一一正阳街。
正阳街紧挨着临江,水路商路通达,沿街的店铺密密麻麻,是临州城内最繁华的街道。
深冬时节,河面结了层薄冰,看着萧瑟不少,若是等明年开春,河水上涨,河上游船密布,街上人头攒动。唱曲的,算命的,说书的,戏弄杂耍,各种风筝绢花,精巧玩具,多得数不清。
小吃摊更是丰盛,包子馄饨已经是俗物,路边的师傅几下就能捏出一朵比花还好看的面点,茶摊要是只有平常的茶叶水,怕是一杯都卖不出去。
红豆和绿豆煮得软烂,腌制好的梅子煮开,新鲜的茉莉花和去年秋日的桂花煮沸,全都要浇上大量的蔗浆或是蜂蜜,临州人就好这口甜味。
这些记忆全都是原身小时候跟着父亲去临江摆摊的所见所闻,回忆起江边上的热闹,钟予槿就想到明年春天,再抬头看看冬日里蒙蒙的天色。
“哎。”
“哎。”
树下同时响起两声叹息。
钟予槿支起耳朵,问坐在板凳上写字的小冉:“咦,你是叹什么气?”
小冉满脸愁苦地挠挠头:“谢先生布置的作业太难,不会写。”
钟予槿会心一笑,看来从古至今,只有功课作业才能让娃娃们抓耳挠腮。
“都有什么作业啊。”
“要先把《论语·学而》用小楷抄写两遍,抄完后要背诵,这个我已经写完了,现在就差一首诗。”
小冉低头看着桌上那张空白的纸张:“谢先生最近教我们如何作诗,这次给了个冬景的题目。”
说罢,她仰头望着院子里高大的木槿树,颇为感伤地说道,“我写不出来。”
可怜的娃娃,钟予槿停下手里的动作,沉思了半晌,把自己从小学到高中的语文课想了个遍。
“作诗嘛,讲究的就是立意。要是单纯写冬景太没有新意,要是想让老师都忍不住夸赞的诗,那就往深层走,立意要高。”
“啥是深层,啥是立意。”小冉挠了挠头,一脸迷糊得望着钟予槿。
“你看。”钟予槿指了指头顶的树说道。
“比如你写冬天里的这棵树,若是单纯写它在风里孤零零摇曳的模样只能算作下品,若是你写它春发芽夏开花,秋落叶冬迎雪,再感叹时光流逝,就能让你的谢先生眼前一亮。”
小冉点点头,忽然又记起什么,“谢先生严格得很,让他眼前一亮可不能行,要做就做最好。”
好学生,钟予槿立即对这小女孩高看一眼。
这姑娘前途无量啊。
“主要是谢先生说了,要是谁写的诗能得第一,他就给谁发一套笔墨纸砚。”
钟予槿微笑,不愧是师徒俩,一个比一个一一
小冉放下笔,往钟予槿身边靠拢,“所以阿瑾姐姐,你再给我多说一点呗,眼前一亮的诗那么多,谢先生早就看腻了。你是不知道他给的东西有多好,徽州墨和红丝砚台,我这辈子都用不起,要是能得头名,我明年就不用换新的了。”
钟予槿托着下巴慢慢说道:“譬如春去秋来,时光一去不返,今时今日在树下做活,可来年来日坐在树下忙碌的人却不见踪影,只留下这棵树在风雪中等待他们归来。”
“你要是往这方面想,你的谢先生肯定是要多看一眼你的诗。”钟予槿拍了拍她的肩膀,“想想你的诗能在那么多作业里让先生多看一眼,你就已经超出旁人了。”
小姑娘还停留在她适才的话里,想了会后默默地叹气,“就像姐姐一样,从前跟着伯伯婶婶离开这座院子,现在姐姐回来了,伯伯和婶婶却不见了。”
雾蒙蒙的天色下袭过来一阵北风,吹得树枝晃动。钟予槿垂眸看向手里红彤彤的山楂果,童言无忌,她真真是被虐到了,眼角阵阵发酸。
虽是冬天,可临江街的喧闹依旧不减,钟予槿今日将火炉和锅一起搬上驴车,挑了出繁华的街角亮出招牌,大方地吆喝。
火热的炭火煮着热气腾腾的糖水,家里食材有限,她也就煮了两锅,一锅是赤豆糖水,一锅是雪梨糖水,再加上冰糖葫芦和山楂糖雪球,糖葫芦上还夹了几个薄梨片,全都挂上一层晶莹剔透的外壳。
这次钟予槿让小冉替她写了钟家糖食铺的招牌,专门挂在摊位前,虽然现在只是个小摊位,但名号依然要慢慢养起来,蹭自家的名声,不丢人。
热乎乎的糖水很快引来客人。
“奶奶,我要这个糖葫芦。”
“娘,我要小雪球。”
“摊主,盛碗赤豆糖水,多放点糖。”
钟予槿慢慢数着银子,一下午没怎么停歇过,锅里的糖水越来越少,糖葫芦也只剩下两三根,她正准备收摊时,摊位前来了位青年公子。
“摊主,来碗赤豆糖水,要多放点糖。”
钟予槿抬头望着他,微笑道,“公子,糖可剩的不多了。”
张锦言从怀里掏出一袋鼓鼓的荷包,指着她碗里的糖块,“你剩多少我便买多少,再付双倍钱。”
钟予槿无奈地摇头:“张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豪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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