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两天后就是腊八,也是林家小姐出嫁的日子。
天气大好,寒冬里有种空旷的晴朗,日光裹挟着丝丝寒气笼罩在临州城里,不过因为最近城中喜事越来越多,这冷峭的天都有了许多暖意。
陈家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来到了林府门前,几经欢喜的吵闹后,一众喜娘丫鬟簇拥着林三姑娘上了花轿。
陈家二公子容貌俊郎,气度不凡,林家三姑娘虽常年深居闺房,可但凡见过她的,都被其身上大家闺秀的气质折服。
两个高门世家联姻,各家前来祝贺的宾客快要将门槛踩破,待迎亲的队伍走后,才慢慢地坐回到宴席上。
倒是林家的老夫人站在门口,望着迎亲的队伍眼中噙泪,许久才在丫鬟的搀扶下步履艰难地回了府。
林家和陈家喜结连理的事早就传遍,迎亲队伍所经之处,都围满了人。
林家嫁女儿的气派很足,金漆红绸的花轿上镶满了珍珠宝石,通体繁复精贵,陪嫁丫鬟也穿得一身富贵,后面的家丁抬起一排排嫁妆,足足占了一整条街,人人都道林家十里红妆嫁女儿。
不过最引人掂起脚尖看的还要数林家小姐出嫁时两边端着的点心贡品,一共六个托盘,从面点到花糕,个个花样别具一格,精致好看,可翻遍这城里的花糕点心坊,也想不起来是谁家的手笔。
钟予槿和坊里的厨娘们几乎忙活了一天一夜,今早天还未亮时就把备下的祭品,各种点心和花糕送到林府。
单说跟着迎亲队伍的点心盘,有用面团捏出鸳鸯戏水,年年有余,花前月下的面点,面团虽然经过植物染色,可为了让其染出来的色彩更稳定,全都摔打过无数遍,出来的颜色格外鲜亮。
一对鸳鸯在荷叶下紧紧依偎,跃水而出的红鲤鱼,还有朵朵牡丹簇拥着圆月,这些全都是用面团揉捏出来的。
也有晶莹剔透的冰皮花糕,不同于面点的华丽,除去梅兰竹菊的花样,钟予槿还揉捏出玉兔,白猫样式的冰皮糕。
摆在婚宴上的点心也是一个比一个小而精致,关键是甜而不腻,咬起来有种淡淡的米香味。
还有钟予槿特意教给张家厨娘们的彩虹螺旋酥。
“面粉,猪油,水,糖,混合做成油皮,但是做油酥时一定要把面粉筛过一遍,再放入猪油。”
“这油酥皮要用茜草,蓼蓝草,栀子果,斑斓叶煮过的汁水泡一泡,揉成面团后最好冷藏一小会。”
“一份油皮包裹住四小份彩色油酥,包好后用擀面杖擀平,再卷起,反复多次,一直到油酥和油酥完全混合在一起,再擀成皮后包上馅料,揉成圆团一一”
烘烤出来的彩虹螺旋酥像是圆形的彩石,一层层颜色各异的酥皮仿若彩色岩画,重要的是这么多层的酥皮合在一起,吃起来酥得掉渣,片片起飞。
钟予槿说道,“曾经有一位太后,因为御膳房上菜太慢,一生气狠狠地拍了拍桌子,结果摆在桌上的点心酥皮就像雪花一样飞了起来,那个酥就叫做翻毛飞雪1,需要用二十四层油酥皮做成。”
坊里的厨娘感叹道,“这四层油酥就够费时间了,要是二十层油酥怕是要做一天。”
这么多精巧好吃的点心花糕,喜宴上的宾客们都忍不住盘问上菜的婢子。
“不知这婚宴上的点心可是府上的厨娘做的?”
“是专门从外面的点心铺里定的,并不是府里的厨娘,就是东街上那个卖花糕的槿姑娘。”
“原来是从外面定的,我看等明年开春我儿娶亲的时候也去定一套,省得家里来回忙活。”
“等什么明年,不如等今日婚宴结束就去,买一份先让家里的人都尝尝。”
有人翻看花糕上盖下的槿记小印章,终于回想起来,“我好像去过这个地方,那个小娘子没铺子,只在东街上摆了一个摊,我前几日还在她那里喝过什么仙草冻糖水,她摊上的东西一个比一个妙,都是其他点心铺,糖水铺没有的。”
“正好,等喜宴结束后我们就去看看吧。”
迎亲的的队伍自离开林家后需要在城中几个坊中绕了一圈,再去陈府。
喜乐慢慢靠近,东街上的商户,来逛街的百姓开始张望着。
有小孩喊道:“花轿马上就要到东街了。”
此话一出,呼啦一下,街道上瞬间挤满了人。
钟予槿总算有时间歇息,趁着这个空当拆开腰上的荷包,心里美滋滋地看了看里面的银钱。
旁人都在张望着花轿,唯有她将这街上的店铺都瞧了个遍,畅想道:“书画,我看就在这东街上租间铺子吧,到时候我们就卖各种各样的糖水,还有果茶,花糕点心。”
书画笑着说道,“我都听小姐的,你想在哪里开铺子就在哪里开。”
“小姐先前就一直念叨着想开一家自己的铺子,说要卖纸鸢,卖各种小玩意,不过嘛,现在开糖铺也好,反正小姐是过得越来越开心,比先前在钟家受气的时候要开心多了。”
钟予槿拍了拍腰间的荷包,这话说到她心坎上了,远离钟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眼下她既有货源,还有客源,等这个月过去,张家造糖坊里的瓦漏中凝结出白糖来,会有更多新奇的糖食。
正托着脑袋对着街上憨憨笑,忽然眼前闪出一身黑色的袍子来,钟予槿顺着袍子上细密的绣纹往上看,笑着问道,“谢先生,你也来看别人娶新娘子啊。”
果然看热闹这种事,连冷淡的谢郎君都不能免俗。
谢有尘的目光扫过这摊位上摆放的点心,直到停留在一片彩色的点心上,颜色炫亮,像圆形彩石一般夺目,乍一看还真不像点心。
钟予槿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试探性地问道,“您要来一个彩虹酥吗?”
“嗯,再来一碗红豆糖水。”
说来这应该是他第一次来她的摊位上买东西吃。谢有尘上下打量着这个小小的摊位。
“你说这个叫彩虹酥?”
钟予槿为他递上一盘彩虹酥和一碗红豆糖水,“这么多层的颜色,恰如彩虹般夺目,我便起了这个名字。”
林家送亲的队伍慢慢地行驶过来,领事走在前头,向让路的摊主道谢,“谢谢各位,谢谢各位。”
花轿,嫁妆,吹打的队伍慢慢地往前走,紧接着用红纸包裹着的糖块洒了下来,漫天的红纸中还混合了铜板,碎银子,大枣,核桃和花生。
“撒糖了,撒糖了。”
“快捡啊,好多钱。”
钟予槿抬头看了看漫天的糖和铜板,眼角弯了弯,伸出手掌去迎接那些彩头。
旁人都是争抢着去捡,她却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那些彩头从她面前掠过。
书画兴冲冲地在人群中喊道:“小姐,你快来,这地上落了好多铜板。”
钟予槿则眼尖地对她嚷嚷道,“书画,你后面好多糖块,快去捡。”
谢有尘弯下腰从地上捡了几枚铜板,喜糖,和一些花生大枣,一起抓在手心里。
“怎么不去捡。”他将手掌心的糖和铜板都放在她面前的案台上。
钟予槿看着面前的糖块和铜板,抬眼和谢有尘对视,俊朗的容颜在晴日下显得过于耀眼,以至于胸口加速跳动了片刻。
若是换成她在后世看的一些狗血套路电视剧情节,主人公会长篇大论解释,从而达到高光时刻。
但此刻她愿意做个俗人,什么诗意浪漫全都不能入她的眼,她低声道,“我还要看摊位,要是有人撞到我的小摊怎么办。”
那些小钱不重要,她的摊位才是最最要紧的。
钟予槿大胆地对上那双好看的眼眸,随后她便看见谢有尘弯了弯眼角,这冬日里的寒终归是被他眉眼间的笑意驱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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