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玉钻出沏安怀中,对方微微歪头一笑,“嗯?”
“你……”常玉抿嘴,叹口气,“罢了,先回族府吧。”
沏安握住她的手腕,“族长卧榻,朝野父女和众长老都在榻前服侍,待族长醒后会宣告传位之事,你我是外人,宣告结束后再回去罢。”
他勾起常玉的小拇指,拎到眼前晃了晃,“好吗?”
常玉:“你像个哄小孩的。”
她抽回拇指,指了指前面的茶楼,又揉揉干瘪的小腹说,“大人还未吃早食吧。”
……
清早的茶楼略显冷清,吃早食的人寥寥无几,大多都已入天命或花甲之年,常玉和沏安坐在二楼,一只圆滚滚小肥脸的豚鼠甩着同常玉半个手掌大的汗布,跳上椅子,招呼道:“请问二位客官吃点什么呀?”
常玉捏了捏豚鼠的耳朵尖,问道:“这家茶楼小厮都是些不会化形的豚鼠吗?”
豚鼠不知从何处变出比他大几倍的菜单,小爪子高高举着,只露出一双小短腿,“这是本店特色,客人先点菜吧。”
常玉接过菜单,翻了翻,问沏安:“大人吃些什么?”
对方摇摇手中茶杯,吹去上面的浮渣递给常玉,“你点的上双份便好。”
“那就两笼虾角,两碗莲耳羹。”常玉轻抿口茶,苦涩的茶水在舌尖晕开,慢慢淌进舌根深处,回味悠长。
小豚鼠扭着身子刚要跳下椅子,沏安伸出手让它跳上来,缓缓将它放在地上,“麻烦再重沏一壶花茶。”
“好嘞客官。”它活力十足的喊了声。
沏安坐回椅子,将面前的茶壶挪到远处。
常玉想起他递给自己的那杯,无奈的看着他,“大人是在寻我开心吗?”
“是在逗你开心。”沏安慵懒的靠上椅背,“清钟一事,都是各人命数,小玉莫要自责。”
常玉想,倒也不是自责,她已经尽其所能了,只是拿到清钟时她一直惴惴不安,这可是白鹤一族的宝物,怎会放在百子柜那样显眼的地方?
反正她是不信白鹤族人有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这类想法。
加之医馆小厮所说,既然清钟早些日子被偷了一回,那便更要放在安全隐蔽的地方。
还有那黑衣男人,看到真清钟被毁后为何还要同她再去趟医馆?
常玉思绪乱作一团,沏安连连喊了她几声,直到两队训练有素的豚鼠举着老红木方托盘上椅时,她才回过神来,移开盯着桌面的视线,说:“族长醒了吗?”
“朝野先生回府时他便醒了。”沏安帮着豚鼠下椅,送完这群小家伙后他擦擦手,“现在三位长老昏迷不醒,陪在族长身边的两位长老唯命是从,断然不敢违抗族长之命。”
常玉夹起虾角沾料碟,“你为何跟我说这些?”她低头张嘴,沏安帮她把发丝挽到耳后。
“如此一来,朝野先生便可顺利登位,拒下与虎猫一族的亲事。”
常玉咀嚼的动作一滞,惊讶间脑海中似乎有双手将她的凌乱思绪解开。
“是你……”
沏安斟满茶,推到她面前,手肘抵着桌面,托腮看她,“是我。”
常玉匆忙咽下虾角,不敢置信道:“是你三番两次偷出清钟调换位置,等我轻而易举的取出后再命人打碎它,这样一来族长撑不过一日便会爆体而亡,加之你打晕了族中对朝野先生威胁最大的三位长老,到时族长逝去,豹猫大叔便能名正言顺的登位。”
她越说眸子睁的越大,彻底失去食欲,“你费尽心力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帮朝婳拒亲?!”
沏安擦擦嘴角,“这一切,都是朝野先生计划的。”
“不可能!”常玉撂下筷子,“他可是族长的亲子!”
“是同外人私生的庶子。”沏安纠正道,“自朝野先生出生后便受尽责罚打骂,还险些冻死在外,族长对这一切都不闻不问,长大后他娶妻生子,却只能族外经营摊贩,族中徒生变故,他应召回府后才知道自己的女儿成了旁人苟命的物件,小玉觉得,为何不可能?”
“但是族长他貌似不同意……”
“他是族长,如若他当真态度坚决,这门亲事又怎会轻易定下。”沏安扇凉莲耳羹,将自己这碗与常玉交换,接着扇她那碗。
“那盈灵草呢?”
“小玉放心,盈灵草是大长老所下,我将此事告知朝野先生后也只是听他抉择。”他道:“拿钱办事,听人差遣罢了。”
常玉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所以那黑衣人是豹猫大叔派来在我面前演戏的对吗?”
沏安见她笑容不太对劲,解释道:“我们并非想要欺瞒你,只是想等时机合适后再同你说明。”
常玉嘴咧的愈发大了,“拿钱办事,听人差遣,不该问的不问,不该做的不做。”
“大人若跟我说,是情分,不跟我说,是本分,我都明白。”
她将那碗莲耳羹和热茶推回去,渐渐褪去笑意,看着对方的眸子,认真开口道:“我只想知道,从初遇到现在,大人可曾骗过我?”
对方毫不迟疑的摇头,常玉不禁发笑,她撑桌站起,撂下银子。
“大人若真喜欢我,不妨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被人种下同心蛊是何感受?被人从始至终欺瞒蒙骗是何感受?”
“那日你一番深情言语,说实话,可笑极了。”
沏安站起来愣住,握向她手腕的手停在半空,对方笑容酸涩,一字一句砸的他措不及防。
“除妖师,三色谷,清钟。”常玉自嘲笑笑,“大人说的没错,我就是蠢笨,竟然真去翻阅书卷典籍去寻三色谷的踪影。”
那日回馆后,她一直想看看三色谷的真实模样,闲暇时间问遍了沧生大陆的百晓生,看对方亦或摇头轻叹,亦或惊讶疑问,她单纯的以为是这一足之地的人对于繁世的了解还不够通熟。
现在想来,三色谷许是他随口编造,哄骗她的话术罢了,同他的身世一般。
常玉说:“大人到底是因违抗天命被贬下界,还是因被天帝屠族而不得不下界?”
虽是疑问语气,但她已经不关心答案了。
莘莘学子下学后纷纷涌入茶楼,说书先生也摆好台子准备讲戏,底下座无虚席,宾客纷扰,独独她们这处冷到结霜。
常玉转身打算离开,沏安急急拉住她。
“我从未骗过你,但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同你说。”他乞求道:“你能不能……”
“能不能等等我。”
“大人无需说这些,每个人都有不能言说的秘密,我也有。”
沏安怕她疼所以握的不紧,常玉轻松抽出来,扭了扭手腕关节,“我可笑的不是大人心里的秘密,而是大人口口声声的情意。”
“不过我真的很感谢大人,从小到大还没人这般细心照顾我,所以我不会在乎你的谎言,也只当大人从未喜欢过我。”
常玉朝他躬身行礼,头低下去的那刻她看见对方眸子里的茫然无助,像迷失在森林里的慌乱小兽。
可她不敢信了,她怕连神情都是假的。
常玉走后,沏安怔怔看着桌上刚扇凉的莲耳羹,滑坐到椅子上。
豚鼠小二收拾碗筷时看见常玉走出去,身边少了那位俊俏公子,便上楼好奇查看。
它踏着小短腿,跳上椅子,俊俏公子正在收拾餐食,摆放整齐后双手捂住眼睛,靠在椅背上,喃喃道:“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豚鼠跳上他的肩头,摸摸他的头发,安慰道:“客官莫哭,眼泪是珍珠。”
沏安放下手,只是眼角红了些,他将豚鼠放在手心,说:“我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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