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半天, 莉齐哭累了,想要停下来,却因为哭得太久, 又开始打哭嗝。
埃里克哄着她躺进睡袋里。
他在床上铺了一层毯子,把她抱在怀里, 闭上了眼睛。
莉齐正在憋气试图止住哭嗝, 见他准备睡觉, 又动气了, 想把他一脚踹醒,抬起脚发现踹不出去,才想起自己躺在睡袋里。
于是,她往前一探头, 咬住了他的脸颊。
埃里克睁开双眼, 略微疑惑地看着她。
莉齐愤怒地望着他,打着嗝骂道:“谁、谁让你睡的。”
他伸手轻梳了一下她的头发:“睡不着?”
莉齐觉得自己哭了那么久,还难堪地打着嗝, 早就赎清了骂他的罪过,便理直气壮地“嗯”了一声, 一副“我不睡你也别想睡”的模样。
“要我催眠你吗?”
莉齐对他怒目而视:“你开什么玩笑——”
埃里克侧头咳了一声,想笑而忍笑:“就是开玩笑的,太太。想让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吧。”
莉齐一抽一抽地陷入了沉思。
她想让他给她讲个故事,但他那点儿破事, 她早就听得差不多了。
当然,他肯定隐瞒了血腥的部分,不过既然他不说,她也不会没事找事一定要听那部分。
她也不想看他变魔术, 没人想在大半夜看自己的丈夫变魔术。
她集中注意力思考着,想琢磨出一个为难他的题目,就在这时,房门居然“嘎吱”一声,缓缓打开了。
莉齐吓了一跳,只听骨碌碌的声音响起,一颗白色的东西从门缝里滚了进来。
几乎是一瞬间,埃里克就翻身下床,拿起水桶盖在那颗白色东西上,一脚踢出客房。
莉齐坐起身,还没有从睡袋里出来,就被他用命令的语气训斥道:“躺回去!”
她下意识躺了回去,等他出去后,才回过神来,颇为恼怒地想道:“我干吗要听他的?”
两分钟后,埃里克用手帕拿着一个白色东西,走了进来。
莉齐定睛一看,居然是一颗骷髅头。
她迷惘地问道:“为什么会有一颗骷髅头?”因为她天天都对着埃里克,竟不觉得大晚上突然看见一颗骷髅头,是一件多么吓人的事情。
“有人用钓线做了个机关,故意放进来的。”说到“机关”时,他的口吻显得轻蔑意味十足。
莉齐有些摸不着头脑:“放进来,然后呢?”
她没有想过,一个正常人在得知这里是穷山恶水的情况下——前有土匪窝,后有杀人狂,半夜还被一颗骷髅头撬开了房门,会受到怎样的惊吓。她只觉得非常无聊,还没有埃里克扮的幽灵吓人。
埃里克冷冷地说道:“对方想看我们慌不择路,跑进他们早已设好的陷阱里。”
“就用这个?”莉齐盯着这颗骷髅头看了一会儿,感觉那些人有些异想天开——他们要是看过埃里克的长相,就不会认为这颗骷髅头吓人了。她暗暗想道,没敢说出来,她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呜咽着哄他了。
这时,埃里克看了她一眼。
她心里发虚,马上垂下眼睛,缩进睡袋里,做出昏昏欲睡的模样。
埃里克无奈地笑了笑,随手将那颗骷髅头扔出屋外,又去外面的水龙头洗了下手,才回到她的身边,一只手撑在她的身侧。
莉齐感到他的呼吸,睁开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往前一倾身,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低声说道:“不用这么紧张。我爱你,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真的生你的气。”
听见这话,她脸颊热了起来,心里也涌起了一股滚烫的热流。她只听出了他话音里炙热的爱意,没察觉到那种不顾一切的痴迷与疯狂。不过,就算察觉到了,她也不会感到惊异,因为他本身就是那样的人。
“真的吗?”她眼睛一亮,“那角色扮演……”
他声音冷漠地打断她:“想都别想。”
莉齐撇了撇嘴,把自己的下巴拔了出来,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哄他扮演一回e先生。
她想到了自己的脚,他是那么喜欢她的脚,说不定能交换点儿什么,但又把这想法赶到了一边,杀手锏不宜一开始就祭出来。
皮靴落地的声音响起,他在旁边躺了下来。她立刻蛄蛹着钻进了他的怀里,继续想入非非,思绪奔腾了大半宿才睡着。
第二天清晨,阳光洒落在她的眼皮上,她模模糊糊地感觉他醒了,擦了擦眼睛,正要跟他一块儿起床,就被他单手按了回去。
“不急。”他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等我收拾好了,再起来吧。”
这话正合她意,她就心安理得地继续睡了,直到中午才悠悠醒转来。
埃里克已经穿戴整齐。
他穿着一件更为利落的黑色厚大衣,下半身是马裤和高筒军靴,皮带上挂着粗马鞭和绳索,正在用枪油擦拭左轮手-枪。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显得冰冷而凶暴。
他对枪械就像乐器一样熟悉,两三下就拆卸下枪管。这是一把双管左轮,枪柄由象牙制成,可以射出一发霰-弹,在对方身上打出好几个小孔。
擦拭完毕,就可以组装了。
他的动作迅速而敏捷,跟在钢琴上用左手以惊人的速度弹八度一般优美而灵活。
接着,他打开枪膛盖,装上子弹,转了一下转盘,关上弹膛,把枪插回枪袋。
他又以同样的方式清洁了一支步-枪。
莉齐看到步-枪就头疼,直到现在她也用不来这种枪,因为枪管长,射程也长,弹着点的位置会随着距离的变化而发生改变。
她死活闹不明白,每增加几十码,子弹会落到哪儿去。
更可怕的是,有时候还要考虑风向,她就彻底放弃了学习步-枪。
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听见她醒了,他脸上冷漠的神情立刻消失了,眼神温柔地望向她:“醒了?想吃什么?”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莉齐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换上了床铺旁边的衣服。
那是一套量身定制的冬季裤装,上衣是翻领衬衫,下半身是亚麻马裤,后面拼接着皮面,适合骑马和郊游;外套则是一件镶着毛皮围领的苔绿色大衣。
莉齐穿上后,走到那块有裂纹的等身镜前,在下巴颏上系上遮阳草帽的缎带,对自己俏丽英气的模样非常满意。
刚好,埃里克也清洁完枪支。
他去外面洗了个手,递给她一块蛋饼,然后单膝跪地,给她穿靴子。
他似乎尤其迷恋她的脚,又盯着她的脚掌看了许久。顺着他炙热欲燃的视线,莉齐看到了自己的脚掌。
她脚趾细长,脚掌却饱满而充满肉感,没有染过趾甲,每一枚脚趾甲都透着洁净的粉红色,仿佛包裹在乳脂里的樱贝。
半晌过去,他的头微微垂下,将嘴唇印在她的趾尖上。
莉齐心里想的却是:看来这的确是杀手锏。
一切准备妥当以后,他们去楼下退了房。老板不知道去哪儿了,只能找到马房的伙计。
马房伙计见他们表情如常,没受到半点惊吓,有些惊讶地退了押金。
“遗落的绿宝石”在雪山脚下,还要再赶半个小时的路。
白天的小镇比晚上要热闹太多,但没有一个人跟他们打招呼,也没有小摊贩问他们要不要买东西。
只有一个孩子问他们要不要擦鞋子,莉齐还没来得及回答,孩子就被大人喊走了。
莉齐转过头,朝埃里克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埃里克低声答道:“他们不敢赚我们的钱。”
莉齐明白了,他们的钱都是土匪的。
这些镇民怕引来土匪的报复,干脆对他们视而不见。
五六十年代的墨西哥和西部就是这样,谁的枪子儿多,谁就是法律。
莉齐没想到都九十年代了,还能看见这样的蛮荒之地。
埃里克轻轻一抖缰绳,朝雪山的方向赶去。
他们刚出小镇没多久,就有一个人骑马跟了过来。
那是一个脏兮兮的、表情阴沉的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穿着南部邦联时期的灰色制服,腰带上挎着一把老式左轮手-枪,浑身发出汗臭和牲畜腥味。
莉齐的心脏猛地狂跳了起来,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紧张和兴奋——她回到纽约后,又学了很久的枪,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中年男人挥着马鞭,赶到他们前面,扭头吐了一口唾沫:“前面的路可不好走,你们要是出手大方,我可以送你们过去。”
原来不是劫匪,是收过路费的。莉齐一脸失望。
这时中年男人看清了莉齐的长相,小眼睛立马在她的脸上滴溜溜乱转起来。
莉齐对中年男人的打量毫无感觉,假如每个男人打量她,她都要生气的话,她早就把自己气死了。
但埃里克显然不这么想。
他冷冷地扫了中年男人一眼:“你再看她一眼试试。”
中年男人放声大笑起来,又扭头吐了一口唾沫:“你们听到这戴面具的小丑讲的话了吗?”
话音落下,旁边的树林里居然一下子冒出五六个人。
他们跟中年男人一样,胡子拉碴,浑身散发出汗臭、火药味和牲畜腥味。有的抽着烟,有的擤着鼻,有的还在嚼烟草,腮帮子鼓得老大。
莉齐从没有见过这么邋遢的男人,下意识蹙起眉毛。
中年男人冷笑着说道:“这娘们儿嫌弃我们呢!”
“城里的女人就这脾气,等下把她干服了,她就不会……”
这话还未说完,甚至连莉齐都没反应过来,埃里克就已经拔出了枪——他一只手捂住莉齐的眼睛,另一只手闪电般扳下击锤扣下扳机。
只听砰砰砰几声枪响,刺鼻的血腥气和火药味如雾一般弥漫开来,莉齐再也没听见那几个人的声音。
他的手掌太大,盖住了她整张脸。她有些透不过气来,想要探出脑袋,他却用力把她按了回去。
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
树林里还埋伏着人。
这些人以为埃里克和莉齐是待宰的羔羊,便没有倾巢出动,没想到一拨人不到两分钟就全军覆没了。
这一回,他们扛着枪跑出来,打算从人数和火力上压制埃里克,但忘了一个神枪手的开火速度多么恐怖。
尽管他们人人都有枪:猎-枪、燧发枪、来-复枪、卡-宾枪……但想要打出子弹,必须先找到掩护,再单膝跪地,用推弹杆当作支架才能发射。
要是弹着点的位置算错了,或是膛中火药打完了,还得慢悠悠地往膛里倒火药,才能重新开火。
一套流程下来,埃里克已开出七八枪。
他开枪快,上膛也快。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单手上膛的。
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他就是做到了,简直跟变魔术一般。
转瞬间,一伙劫匪只剩下一个人。
那个人哭喊道:“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可以带你去找约瑟夫——他是头儿,都是他的主意——”
埃里克自始至终都捂着莉齐的眼睛。
他收起枪,单手拿出绳索往前一抛,精准地套住那个人的脖颈,淡淡地说道:
“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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