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后, 埃里克才松开莉齐的脸蛋儿。
莉齐憋得满脸绯红,眉毛一竖,刚要发脾气, 就听见他低声问道:“你喜欢这里吗?”
她这才注意到,他们已来到一个宽阔的山谷,四面杉树环绕,迎面是两座覆盖着银雪的山峰, 景色壮丽无比。
道路两旁长着密密麻麻的蓝色野花, 应该是飞燕草、蓝铃花和紫罗兰,这些花儿色泽鲜艳, 仿佛一串串沉甸甸的蓝宝石, 在阳光下闪着冷艳的光辉。
极目远眺,可以看见几幢木屋,以及一座以白砖砌成的二层别墅,掩映于鲜绿色和蓝宝石色的花草丛中。
这的确是一块“遗落的绿宝石”。
即使莉齐去过不少景色优美的地方,还是被眼前的画面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喜欢这里,喜欢极了。
带路的劫匪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牧场……就是约瑟夫住的地方。他以前是南部邦联的士兵, 十四岁就上了战场,断了一条腿,成了残废。联邦老兵虽然也过得挺惨, 但好歹有人帮他们建纪念堂,邦联的老兵什么都没有。他家里人都死光了。他在镇上过不下去,就跑到这儿来了。这本来是一个阔佬的牧场, 我们把阔佬赶走了, 自己住了进去。”
埃里克问道:“牧场?”
“是啊,牧场,”劫匪殷勤地答道, “那阔佬还养了不少奶牛,都被我们吃了。”
埃里克愣了一下,纵声大笑起来。
莉齐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怀疑他在笑话她,但没有证据。
她没有意识到,“农场”和“牧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而她一直把它们混为一谈。
埃里克也没打算告诉她——没必要在这时候找骂。他一勒缰绳,把马车停在了杉树林里,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劫匪立马觍着脸迎了上来,却被他一脚踹到了树干上:“别靠近她。”
劫匪满面痛苦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他根本没想靠近那个娇美迷人的少女,只是想对戴面具的男人献一下殷勤——他离莉齐起码有好几步的距离,没想到男人连这点儿距离都不能容忍。
劫匪不想再挨一脚了,面具男人的力气大得可怕,一脚差点把他的骨头踹散架,忙喊道:“我——我只是想告诉你——牧场的守卫安排,没别的意思!”
“不用,”埃里克冷淡地说道,猛地一拽绳索,把劫匪拽到脚边,一边踩着他的胸口,一边用望远镜眺望,“我更相信亲眼所见。”
莉齐已经习惯了埃里克粗暴的占有欲,对这一画面毫无感觉,正在兴致勃勃地擦拭手-枪。
劫匪原本还盼望着,她能帮他说两句话,看到这一幕,不由得不寒而栗。
在他的认知里,女孩都善良又娇弱,赶车的时候碾死一只松鼠,她们都会伤心地流泪。
他从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如此熟练地擦手-枪,也从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看见这样粗暴的画面后,还能漾起如此兴奋的微笑——这对夫妇简直是变态!
劫匪绝望地仰望天空,只希望面具男人解决完约瑟夫后,不要再想起他。
十分钟后,埃里克侦察完毕。
他大概记住了牧场守卫的位置及巡逻路线,接下来就是潜入了。
这是他的强项,他有自信不被任何人察觉。
比潜行更加麻烦的是,给莉齐分配什么任务。
他早就注意到了她那双神采飞扬的黑眼睛,要是不让她参与进来,她估计会气上好几天。
他太了解她的脾气,一点儿小事都能惹得她勃然大怒,所以平时都尽量顺着她。
他知道她的枪法早已不逊色于普通枪手,尽管跟故事里的神枪手还有些差距,但对付牧场的守卫肯定没什么问题。
然而,在生与死的面前,他还是不敢让她和自己一起冒险。
埃里克沉思了片刻,从马车后面的箱子里取出一把枪。
这是一把狙击-枪,射程超过一千码,精度高,威力大。他亲自改良膛线以后,精度更是提升了一个等级不止,并且是后膛装弹——刚才那些土匪之所以这么快就被歼灭,就是因为他们用的都是前膛枪,装弹慢,效率低。
他快速检查了一遍枪管和弹膛,确定没问题后,递给莉齐。
莉齐接过枪,一头雾水地望着他。
“宝贝儿,我需要你掩护我。”他说。
莉齐惊呆了:“你让我用这个掩护你?”
她连步-枪都用不好,更别说狙击-枪,万一打中了他的脑袋怎么办?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上前一步,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双唇。
他轻而易举地撬开她的唇齿,吻得十分深入,几近下-流地黏着她,缠着她,吮着她的舌尖与口涎。
他知道她难以抵抗他的吞咽声,便拿起她的手,按在自己滚动的喉结上,故意发出清晰而响亮的吞咽声。
莉齐被他吻得头脑发昏,呼吸困难。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掩护我,好么。我把性命交给你了。”
他的声音太动听了,如同低音大提琴最富有共鸣的那几根弦,再加上她的双手正抵在他的胸膛上,感受到他心脏强有力的振动,她头皮阵阵发麻,压根儿没能分析出这句话的具体含义,就无力地点了点头。
等他离开后,她才反应过来——他是真的把性命交给她了。
她的枪法是他手把手训练出来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步-枪是她的短板,普通步-枪尚且如此,更别说射程更远的狙击-枪了!
但他已经走远了。她不可能追上去,只为了说一句“办不到”。她只能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架起狙击-枪,一只眼睛贴近瞄准器。
她太紧张了,牙齿轻轻打战,黏湿的冷汗爬满了掌心。趁埃里克还没有进入牧场,她赶紧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汗。
一切就像是在做梦,等他真的潜入牧场后,她忽然冷静下来,缓缓移动瞄准镜,使准星始终缀在他的身后。
埃里克的速度很快,如同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牧场守卫的身后,一枪托击晕对方,又无声无息地消失。
若不是莉齐一直用瞄准镜跟踪他,可能都找不到他人在哪里。
他没有杀人,都是击晕。
因为那些人晕的速度太快,莉齐不禁有些走神,暗暗忖道:“不知道这样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她一转念,又耸了耸肩,管他呢,又不是她亲戚。
而且,对于土匪而言,被打晕过去,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整个过程中,莉齐完全找不到机会开枪。
她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从一开始的措手不及,变成跃跃欲试,到最后,她甚至生出了疑心:“他让我用狙击-枪掩护他,不会是想找个由头支开我吧?”
很有这个可能。
莉齐开始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埃里克的身影。
旁边的劫匪只觉得这一幕荒诞又可怕——他们究竟惹上了什么人?正经人家的女孩谁会用狙击-枪?军队里的狙击手都没几个!
劫匪忍不住扭动着身子,想离她远一些——他认识她手里的那把枪,夏普斯步-枪,通常用来猎鹬或者打野牛。他曾试过用这种枪打沼泽地水鸟,一枪也没有中。
这女的姿势这么专业,一看就是练过的。
劫匪简直想化身为一条蚯蚓,不着痕迹地拱走。
莉齐用余光看见他蠕动着身子想要逃跑,闪电般拔出手-枪,扳下击锤瞄准他:“回来,不然我开枪了。”
劫匪:“……”
劫匪见她如此娴熟地扳下击锤,几乎生出了一丝敬畏,扭着身子拱了回来。
莉齐推回击锤,满意地收起枪。她不敢用狙击-枪,左轮手-枪还是敢的。这是她学得最好的枪了。
这么想着,她看了一眼瞄准镜,发现埃里克已结束潜行,进入了别墅。
“活见鬼!”她恼怒地骂了一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她就知道,他让她用狙击-枪掩护他,是为了支开她!
劫匪见她这样熟练地吐口水,望向她的眼神更加敬畏了。
即使是他们这样荒凉的小镇,酒馆的地板、墙面和痰盂附近,处处都是干掉的唾沫,也没有哪位姑娘敢当着男人的面吐口水。年轻姑娘宁愿吐在手帕上,也决不会往地上吐一口唾沫。
莉齐正要收起枪,怒容满面地等埃里克回来,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有一个守卫醒了,正扛着枪往瞭望台跑。
她正纳闷这守卫为什么要去瞭望台,就看到埃里克的身影出现在了别墅二楼的窗户上——瞭望台可以轻松狙击到别墅二楼的窗户!
刹那间,她的心怦怦狂跳起来,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我必须打中他。”她冷静地想道。
有那么一刹那,她的思绪和力量全部涌向了上半身,两条臂膀前所未有的有力,稳稳地举着枪,没有丝毫的颤抖,食指蓄势待发地按在扳机上,准星紧跟着那个人的步伐。
风向,距离……她默默估算着,打出一枪。砰。偏了。好了,她知道下一枪该打在哪儿了。
莉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摒弃所有杂念,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个人的身影。
“你可以做到,”她对自己说,“你可以做到,你能用左轮打中五十码以外的酒瓶,自然也能用狙击-枪打中八百码以内的东西——该死,这完全没有可比性!”
她咬住下嘴唇,苦苦计算着弹着点的位置。
——好了。
这一回她有把握了。
莉齐打出一枪。
枪身重重地振动了一下。
“砰——”
她成功打中了那个人的腿。
一时间,她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费了很大劲儿才压抑住血管里奔腾的热血。
她还没来得及在心里庆祝这场胜利,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用瞄准镜一看,似乎是外出打猎的土匪,发现守卫出事了,正在火急火燎地往回赶。
她没有立即开枪,怕这些人发现她的位置,只是用瞄准镜跟踪他们,同时暗暗估算弹道曲线。
一个人她还可以慢悠悠地计算,这么多人,她开了一枪,就必须继续开下去,不然被对方的狙击-手察觉到位置,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她怎么可能一口气估算出那么多个弹着点位置呢?
黏湿的冷汗从她的额上爬到了下巴颏。她竭力集中精神,将一切消极的情绪都置于脑后。
紧张到一定程度,她反而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了,脑中只有距离、光线、风向和弹道曲线。
她看到那些土匪下了马,一把抓起地上的守卫,两巴掌打醒,在厉声盘问发生了什么事。
不能再等了。
莉齐把一切顾虑都丢到脑后,扣下扳机。
“砰!”
“砰!”
“砰——”
她连开三枪,枪身震得她的手指有些发麻。不知是否运气的问题,这三枪居然全中了。
要知道,除了第一枪,她草草地估算了一下弹道曲线,接下来两枪都是凭感觉发射的。
她来不及琢磨其中原因,又开了六枪。空了两枪,中了四枪。
莉齐不由大为得意,一颗心兴奋地怦怦跳动着,心想:“难道我是天生的神枪手?”
劫匪不知道她只瞄准了那些人的腿部,还以为她这么得意洋洋,是因为拿狙击-枪杀了人。
他不禁吓得心窝冰凉,瑟瑟发抖,怀疑自己碰见了传说中的杀人魔夫妇——这段时间,他总是在报纸上看到,有一对以杀人取乐的夫妇在落基山脉附近游荡,不会就是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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