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上这种被抵在墙角逼问的状况,多半头一个反应就是否认——沐容也是这反应,但话到了嘴边一琢磨:凭什么否认啊!否认你妹啊!理亏的不是我好吗!

    你有本事把我抵在墙角,你有本事跟这儿掐死我啊!

    阶下囚掐死探监的,没天理了好吗?

    于是沐容眉头一扬:“是,怎么地?”

    理直气壮。

    瑞王神色一凛,没想到她承认得这样快。打量了她须臾,沁出了冷笑:“所以你当初说你不喜欢皇宫到底是假的,他一呼百应君临天下到底还是让你从了?”

    “……”沐容静了一瞬,底气很足地还了他一个字,“呸!”

    在他怔然间猛地把他推了开来,退了半步理了理衣衫,眉头轻蹙地瞟了他一眼,很是不耐烦:“神逻辑!别什么都往陛□上推成吗!是,我之前是你的未婚妻、现在也确实答应了嫁他——但这俩事儿之间没有直接的联系好吗?不是因为那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他才不嫁你好吗!!!”

    觉得这套理由从前也跟他说过,如今还得接着解释,真是气结:“不嫁你是因为你三观不正……而且你还打过我!打人不打脸懂么!陛下依着宫规罚我的时候也没下过这个手好么!”

    虽然打手心也很疼……

    哦不想这个,一想就有阴影啊有阴影。

    沐容强自不让自己开脑洞瞎走神,正了正色,续道:“好聚好散不行么?你还没完没了了啊!哪来的联想能力把这些全推陛□上?卧槽他是皇帝怎么地了啊!有的姑娘嫁给有钱人是为了荣华富贵就特么等于所有嫁给有钱人的姑娘都是为了荣华富贵了?你逻辑混乱成这样你母妃知道吗?”

    对她这发了脾气就快语如珠一通咆哮的作法……瑞王到底也是习惯了,沉默着听完,只又问了一句:“真不是因为他是皇帝?”

    “不是!”沐容断然吼道,“再说直接点!他对我这么好,他要不是皇帝我早就嫁了!哪来这么多顾虑啊次奥!”

    这话真是发自肺腑啊……从很久以前开始,沐容就觉得皇帝人帅心善性格好,她嫁给瑞王之前他的一系列安排更让她一边感动着一边大赞这是个真君子——但就为他是皇帝,她始终悬着一颗心,死活不肯让自己陷进去,以防日后无力自拔。

    毕竟后宫跟那儿放着,备受冷落的嫔妃多得是,这事风险不小。

    如此一吼,牢房中很是静了一阵子,瑞王沉吟了须臾,轻有一笑:“好,那我不过问这个。倒是还要问问,这些事,是不是你告诉他的?”

    这回沐容一噎。

    她一度好奇,在自己回了宫后,瑞王为何冷静如斯,没有其他动向更没有逃走——就连要毒死她灭口,也只是珍太妃的意思罢了。一直只觉得是瑞王有别的安排或者不愿打草惊蛇,今日突然被他如此直白地一问——难道只是一直信她不会说?

    这倒是……教人心情有些复杂。

    沐容沉默未答,瑞王观察着她的神色便已知晓了答案,扬声一笑,声音有点凄凄的:“还是我看错了人。我以为你真的不会说,我以为你就算不赞同这样的事也不会想逼死我……就连母妃想杀你灭口,我都在替你说话。”淡声轻笑,瑞王睇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所以……最后还是栽在你手里?”

    上扬的语调中似乎仍有些不敢相信之意,沐容心中被他说得有些乱,一时甚至忍不住地思量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得过分了。又很快坚信此举并无错,便生硬地反问他:“我不该告诉他么?”

    瑞王神色淡泊,等着她继续往下说。沐容禁不住地冷笑:“你到现在都觉得这是跟我不相干的事情,觉得只要我想,我便能置身事外?那就麻烦你想清楚一点……家国安稳,谁都不可能置身事外。我不想看烽烟四起兵戈相向,不想看异族铁蹄践踏华夏大地,我怎么可能不告诉陛下?”

    沐容说着,瞧了瞧他始终无甚变化的神色,长沉了口气,又道:“别觉得什么都是旁人的错,就算是不提叛国之事,你给陛下下毒的手段也太不磊落……你根本就不是想毒死他而已,那药根本验不出,你若想毒死他,来一剂猛药便是。你却给他慢慢下毒,让他知道自己在中毒又解不了、避不开……你这是虐杀!到底兄弟一场,你怎么狠得下心……”

    这番想法,沐容从得知那砒霜是从二十一世纪而来时就有了,后来越来越剧烈。本就是因为谋反而给皇帝下毒,那么让皇帝死就该是最终目的。既如此,自然是快比慢好,“夜长梦多”的道理瑞王不可能不懂。若那是量大就会验出的毒也还罢了,干干净净的三氧化二砷拿银针半点都试不出来,如此慢慢下毒的意义何在?除了折磨一个人心神,毫无其他用处。

    “兄弟一场。”瑞王思量着这四个字笑声清冷,“他若拿我当兄弟,就不该再对你动心思。”

    “你……”沐容气得都有些发抖了,只觉交流障碍来得太严重,完全没法跟他说明白。三观不合无法在一起,逻辑不一样不要跟他多废话。沐容狠一咬牙,“说完了么?说完我走了。”

    “说完了。”瑞王一颌首,在沐容提步欲走时又道,“如果你不想看到的还是发生了,别后悔。”

    牢房中本就寒意阵阵,他这话说得淡淡的,沐容听得浑身一冷,到底是无心再跟他多废话了,嘴硬地回了他一句“走着瞧”就转身离开。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来,沐容走进宫门,裙裾摇摆急促,明显带着些气意。

    跟个逻辑不通的人聊天,容易添堵容易生气,简直后悔自己刚才没直接骂出来再摔门离开,现在郁结于心了……

    还没处发泄……

    不爽!!!

    贺兰世渊从她踏进成舒殿时就感觉到她情绪不对,短促一笑,用一副“跟你说了不让你去你非得去,又添堵了是吧?”的神色瞧着她。

    “……”沐容回瞪他的幸灾乐祸一眼,气鼓鼓地坐到旁边端起他的茶盏一饮而尽,“神烦!!!”

    “行了行了,别烦了。”贺兰世渊手支着头,一边读着折子一边劝她,“他是不是觉得我把你抢走了?”

    沐容恶狠狠点头:“是!”

    “本来也是嘛。”贺兰世渊无所谓地应了一句,“生什么气啊?”

    “……”沐容懵了一瞬,道,“不对!他觉得我不嫁他是因为陛下!”

    贺兰世渊瞟了她一眼,笑意淡淡地长叹了一声:“唉……我要是能像他这么想就好了,心里多痛快啊。一个姑娘为了我连本来的婚约都悔了,洒家这辈子值了啊。”

    “……”沐容都没话说了,陛下您忒不要脸啊!不过怎么听着还真是心情好了些呢……

    气得磨牙,想想又道:“他还觉得我答应嫁给陛下就是因为陛下您是皇帝!”

    贺兰世渊看看她磨得咯咯响的贝齿,心说好大的气性,坐正了问她:“那我是皇帝不是?”

    “……是啊。”

    他又问:“那你答应嫁我是因为我是皇帝么?”

    沐容道:“必须不是啊!!!”

    “那不就得了。”贺兰世渊悠哉哉地又恢复了手支额头的轻松样子,“你看你想得多清楚?管他怎么说呢。”

    ……这……这都行?

    沐容朱唇轻启,神色淡淡:“陛下您想得真明白……”

    “谬赞谬赞……”贺兰世渊作势一拱手,“说起来还是跟你学的呢,合着你自己也没想明白?”

    沐容发愣中:“怎么是……跟我学的?”

    “嘁。”贺兰世渊睇着她,“你的手记第二十四页第三行到第四行:‘我又不是银票,没本事让人人都喜欢我,所以爱怎样怎样吧,自己活得自在就得,看不惯我的人我还懒得多费口舌呢!’”

    沐容差点下巴脱臼……

    这个……好像……不久之前,皇帝提到她的某篇日记还得拿出来翻翻呢;现在直接……背出来了,还精确到第几页第几行……

    别这样……!

    沐容嘴角抽搐:“陛下……那是之前混得人员太差总被排挤才这么说的……”

    贺兰世渊了然一点头,虚心求教:“哦,那现在不适用么?”

    也……也适用吧……

    沐容一副乖乖的“我认了”的样子,心知再争下去绝对说不过他——别看这货是皇帝,“没理搅三分”的工夫比她过硬多了,其间还能各种打岔逗乐,天生自带段子手属性……

    然后沐容忍不住脑补了一下婚后生活,这……以后是不是……一个逗哏一个捧哏的效果?没法要了啊!!!生活槽点太多了啊!!!

    皇宫会被玩坏的啊!!!

    风中凌乱……

    “又走什么神!”脑洞初开间被笔杆敲了额头,沐容打断思绪皱眉瞪他以表不满,贺兰世渊搁下毛笔捂住她的眼睛,她也没躲,眼前一片漆黑中听到他说,“别瞪了,收拾收拾,去逛灯会。”

    哎呀差点把这个忘了!大过年的,糟心事统统死一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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