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洗漱过后,池樱换了睡衣上床睡觉,裴寒从后面拥住她,他疲惫的声音透出歉疚:“小樱,对不起,我们的事,折腾你跑前跑后,为我们操心。”

    他停顿,说起池枫刚告诉他的:“你胆子小,我还拿吓唬你来取乐,是我做得不对。”

    他们紧密依偎,榕树两条相近的气根紧紧缠绕,长成一体,再难有外力能将它们分开。

    “不是的,是我没提过,你又没读心术,怎么可能猜到我为什么胆小。”池樱两指轻轻捏住裴寒手背,嗔道,“你坏成那样,我说我胆小,你会吓我吓得更厉害的。”

    掖了掖被子,裴寒捋顺池樱的发丝,他向她承诺:“我不会再吓你了。”

    又一个哈欠,池樱眼睛蒙上一层水雾,她眨眨眼,生理性泪水挂在她睫毛,她含着困意:“没事的啦。”

    池枫说要请大家吃饭,再谈些事情,第二天上午,池樱和裴寒来到饭店包房,裴寒的朋友们也在。

    今天池枫请客,没过多的话,他的开场白很简洁:“大家忙了一宿,没怎么吃东西,累了也饿了,这顿我请,就当作大家照顾我妹妹的感谢。”

    相反,是他们受到池樱暖心的帮助,李青忙道:“不敢当,不敢当。小樱帮了我们挺多忙的,还帮我们牵线请人来,我们更该感谢她。”

    “是小樱为我们做的更多。”裴寒举起酒杯,郑重对池枫说,“也多谢你的款待,这些帮助我们会永远记得。”

    哥哥的场面话说得越到位,池樱的焦虑越深,害怕池枫随时来个“图穷匕见”。池枫没点酒水,只点了茶饮,池樱倒满饮料,也举杯说道:“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千万别拘谨。”

    万一哥哥说服了爸爸和姐姐,三座大山改变主意,联手向裴寒他们索赔车钱,她要怎么办?趁大家吃饭,池樱悄悄话刺探情报:“哥,你们不会让他们赔钱吧?”

    背刺事件即将迎来一周年,自那时起,池樱就开始怀疑他做每件事的动机,池枫无奈叹:“咱们家又不缺钱。”

    “呼。”还好,哥哥的回答冲淡了她的担忧,池樱的压抑散去些许。

    最怕池枫突然发难,让大家饭都吃不下去,池樱一顿饭吃得提心吊胆,说是在荣城最高档的饭店,她却觉不如在陈宜娟的小吃店,喝碗热腾腾的羊杂汤来得舒畅。

    好,圆满落幕,池樱松开无意识攥紧的拳,手心被指甲按出印痕,月牙形的淡粉红印记。她光洁的甲面,已四个月没涂抹过颜色了。

    既然吃饭时没说正事,那肯定会在饭后说,这顿饭接近尾声,四人眼神交流,最擅长交际的李青先开了口:“池哥,我这哥们父母早早就没了,家里没走得近的亲戚,那边帮不上忙。但毕竟是借车出了事,钱我们几个都商量好了,就由我们来还。”

    裴寒不关心外界新闻,但他们不同,早就从电视、报纸和网上等种种渠道了解过池枫,和他背后的池家。这两天他们才知道,池樱竟是被池家严密保护、鲜少露面的小女儿,而她乍来小城市荣城,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编个名字自保也正常。

    至于池枫会来,三人只当池枫是怕池樱脸皮薄,不敢向他们提赔车的事,才替池樱出面来商谈赔偿的。

    他们包括裴寒,都直观地感受到巨大的经济差距,要排出赔偿的先后顺序,只会是那对救人的好心人家在先,池家在后。

    而那个家庭急需钱,池家根本不缺钱,他们没有办法忽视最紧缺的,去先赔更熟悉的。

    “但是我们要先赔偿给那对夫妇,他们家有个孩子,还在上中学。”手捏紧酒杯,冰凉的玻璃被他握得发热,裴寒沉重的心跳在撞击胸膛。

    呼吸似凝滞,他望向池枫,缓缓请求道:“我们想,能不能先赔他们的,晚些再赔车钱,和……”

    “不需要。”池枫冷冷打断裴寒。

    他扫过众人,掌权者惯常的姿态:“那对夫妇的赔偿金,小樱的车钱,还有你们朋友后事的钱,算上墓地的费用,都由我来出,这是小樱的意思,我们全家人也支持。”

    池家有钱,不代表他们就能不赔偿车钱,连其他该赔的都要池家来出,裴寒断然回绝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们能自食其力,能用赚到的钱来赔偿。”

    没打算让池樱给他们出钱,许滨说:“对,我们四个人能赚四份钱,早晚能赚够钱赔。”

    黎正飞也说:“等我们把那家的赔偿金给了,马上就赚钱赔车钱。”

    早有决定一起赚钱凑齐赔偿金,李青说:“是,该给的赔偿金一分不会少,我们说到做到。”

    “请你相信我们,钱我们会晚些给,但不会恶意拖欠。”裴寒再次向池枫保证。

    池枫派人调查过,裴寒的朋友们私生活混乱,乱到在圈内都出名,钱到手就都花在喝酒玩乐上,他很难相信,这群人真能赚钱补上赔偿金——何况,池家不需要他们来赔偿。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裴寒又能是什么身心干净的人,允许妹妹和裴寒交往,他和家里已做出最大限度的让步。

    “别了,你们这种游手好闲的人,能靠什么赚钱,上台嚎几声骗小姑娘吗。”池枫漠然看向裴寒,反问道,“还是像你哄骗我妹妹那样,去哄骗别的女人,从她们那套钱?”

    被提及过往的混乱经历,几人俱是羞窘交加,之前他们太轻浮,太不庄重,以致当他们要承担起责任时,早丧失了可信度。他们混蛋,但裴寒没有,李青涨红了脸,在池枫面前维护自己的兄弟:“池哥,我们是挺混蛋的,我们认,但寒子不是那种人,寒子洁身自好。”

    一桌坐了六个人,池枫做东,和池樱坐在一侧,裴寒和朋友们坐在另一侧,池樱看去,莫名像审讯的布局。

    裴寒低下头,池樱看不清他的表情。

    “哥你不要说了!”她侧过身,正对着池枫,大声反驳道,“是我跟他谈恋爱,有我相信他就够了!而且这和今天的正事没关系,你不要借势攻击他们!”

    良心、道德与精神的压力粗暴地层层压下,为这笔钱闹得不愉快,他们宁愿不要它,也不想收了之后背负重压。

    裴寒抬起头,眼里,池樱第一次变得遥远。她在她本该在的位置,是他离她太远了,远得难以触及。他轻声说:“小樱,别为我说话了。”

    他再度坚决拒绝道:“该赔的我们会赔,这笔钱我们不会收。”

    借车出车祸,妹妹不仅不追究,还托了父亲找相熟的长辈,来为逝者操办后事,她好心照拂他们,想减轻他们生活的负担,怎么他们能如此不识趣。

    一切貌似都源于裴寒,没有裴寒,妹妹不会瞒着家人偷跑来荣城看演出,致使他们兄妹离心,又在第二年被蛊惑般暂停学业,独自前去荣城居住,就没有今天发生的这一切。

    池枫承认他在迁怒,他有迁怒的资本,他冷笑:“你们赔得起吗。叫你们收,你们就收,别摆架子。”

    他无所谓话说得难听与否:“非要我跟你们点明吗,你们四个人要打工多年凑齐的钱,是我们随便吃顿饭或者喝几瓶酒的花销。

    我们家支持妹妹的做法,是因为钱够多,不会因为花出去了,就影响到自身的生活,你们没必要把这笔钱看得多重——同样的一笔钱,对你们是巨款,对我们不过是饭钱和酒钱。”

    “我妹妹只是用了最温和的方式,来体现我说的这些。”池枫打量着裴寒身上的衣物,“一两万对我们来说根本不算钱,不然你以为,为什么给你买衣服的时候,她连眼睛都不眨。”

    池枫把她的世界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池樱木然坐着,眼泪流过面颊。透过那道口子,她看到平和温暖的表象下,真实而残酷的内里。

    为什么哥哥要当面给裴寒和朋友们难堪,践踏他们的尊严,把帮助看作对他们的施舍,连私德都拿来攻讦。

    他明着在说,他们穷,她家有钱,他们付出辛劳赚的钱,她的阶层转眼就挥霍殆尽,所以她家里肯施舍点好处,他们就该接受,别不知好歹。

    可这不是她的本意。

    池樱想起外界对哥哥的评价,说他既阴又狠,完全没继承父亲的儒商特质,得罪过他的最少也得脱层皮。原来那群人没说错,池枫一直都是那个阴狠的池枫,是他在对她伪装。

    闪亮的水晶吊灯刺痛了她的眼睛,池樱咬着牙,几乎一字一句对池枫说:“池枫,你不能这么不尊重人,你不能这么傲慢。”

    即使被背刺关禁闭的那次,池樱也没对池枫说过重话,直呼其名今天更是第一次。见池枫眼眶发红,连额头都青筋暴起,她站起,冷声道:“没人活该被你批判,如果你来是特意羞辱他们的,那你请回吧,回你的上流社会去!”

    她展露属于捕食者的锋芒,却是为保护一个不中用的男人,而非在他和家人的教育下习得猎手的本领,池枫起身,怒意更甚:“池樱,你翅膀硬了。”

    池樱平素的温软被愤懑取代,在他身高的压制下,她竟也丝毫不惧。她睫毛颤动,明亮双眸以爱情为内焰,燃起熊熊烈火,池枫看得出,她带着与他抗争到底的决心。

    “以后被欺负了别来找我哭。”他丢下一句,径直离开,坐车前往机场。

    池枫走了。

    想迈出一步,池樱双膝发软,浑身脱了力,失控向后栽倒,跌进来接她的裴寒怀中。

    “寒哥,我不来,悲剧就不会发生了。”她失温般颤抖,喃喃道,“我是扫把星,对不对。”

    “不是,你不是。”裴寒抱紧池樱,他的眼泪落在她脸上,与她的热泪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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