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得精疲力尽,池樱在裴寒的怀里睡了过去,他抱起她,对朋友们说:“你们也回去吧。”

    三人明白,自责的重负都压在池樱和裴寒肩上,两个人越想向前走,越被压得透不过气,要一同陷进泥潭里。

    他们能做的,只有尽力开导裴寒,叫他别太难受。

    帮裴寒开包房门,李青劝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寒子,咱们气都受了,钱就收着吧,别还了,哪有白挨骂的道理。”

    见识到池枫的轻蔑,和无端对裴寒的指责,黎正飞为兄弟抱不平:“过年你也别跟小樱去她那了,免得她哥再给你气受。”

    “这就叫天龙人,还摆他‘上层人士’的谱呢。”许滨也看不惯,“要我说,小樱挺好,她姐风评也挺好,就她哥不行。”

    趁池樱睡着了,黎正飞加足马力嘲讽池枫:“寒子,你不懂,这种三孩家庭吧,父母一般最关注大的,最宠小的,忽视中间的,你看池老二不就心理扭曲了,变态了。”

    风呼啸而过,沉默着的裴寒才道:“我知道你们是想开导我,我再想想办法。”

    “总不能真收钱不还,那咱们成什么了。”许滨愤愤道,“一辈子对天龙人抬不起头,谁乐意受这气。”

    原想兄弟能如愿入赘跨越阶级,被池枫恶心得够呛后,他们彻底打消念头,只希望裴寒和池樱别再夹在其中受气。

    出饭店走到马路旁,李青拦了辆出租车,裴寒抱池樱上了车:“我先送小樱回家。”

    “行,我们给魏老师送饭去,再看看泽宇。”送走裴寒池樱,许滨找餐厅打包饭菜,三人打车去往殡仪馆。

    家中,池东森正要出门,见池枫从大门外走进,他问:“会议线上开也行,怎么回来了。”

    “有点事没法线下。”池枫随口敷衍道。

    池枫很少外露除冷淡之外的情绪,见状,池东森戳破儿子的伪装:“你又惹小樱生气了?”

    “她护着那小子,跟我吵了几句。”池枫淡淡道,“今年我去我妈那儿过年。”

    成年人了,池东森不必提醒池枫给池樱道歉,他系好围巾,瞥池枫一眼:“心情不好就把年假休了,提前去陪陪你妈。”

    “过两天吧,我还得回一趟荣城。”池枫已订好到荣城的机票,他短暂移开目光,低声道,“我怕小樱在那病了没人照顾。”

    从梦中醒来,池樱捏了捏鼻尖,在纸抽扯出几张纸捂住鼻子,一个喷嚏将她打清醒。

    完了,不会要发烧了吧,池樱下床确认各种小物件的摆放位置,见没变过才躺下。

    她手机旁,裴寒留了字条,说他做了炒饭在锅里,和西红柿鸡蛋汤,叫她热一下再吃,他先去趟殡仪馆。收好字条,池樱按亮手机,上面若干未接来电,最近一个来自她亲爱的老爸。

    她要向老爸告状!池樱回拨电话,刚接通,她“哇”的一声嚎,向最疼她的老父亲控诉:“爸!哥他欺负我!”

    中气十足的喊,女儿该是睡饱了,养足了元气,池东森哄道:“小樱不气,年前爸就把他流放了,赶他走。”

    对池枫的傲慢,池樱气是气,可终究是至亲,最亲密的家人,没到记恨的程度,她扬起脸,倔强道:“我才不怕他呢,他敢惹我我就跟他吵!”

    孩子之间会产生矛盾,要么是性格问题,要么是利益冲突,根本原因在于家长的教育和沟通,池东森反思道:“是爸没教好你哥,你姐小时候有我和你夏阿姨两个人教,你哥小时候我们离婚了,我还对他缺乏关心,没一碗水端平。”

    哭过就放松了,池樱刚才的“哭”更像夸张表演,来求得父亲的注意,要他为她撑腰,再哄上几句。一听父亲忽变严肃,她愣住:“嗯?”

    “你哥控制欲太强,让你受委屈了,下次有什么大事,爸不让他去了。”池东森自认守信,没给孩子开过空头支票。

    “那……别有下次了,再遇到不好的,我……”池樱低落下去,小兔子气球泄了气。

    又记起什么,她又抢着说:“爸,我还想跟你说件事,车祸我也有错。”

    女儿的道德感太强,内疚阈值过高,池东森温声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法律都告诉过你了,道德上也和你无关。”

    “错在我,我不该借车的,万一是特殊情况,像酒驾醉驾,我也要担责。”池樱认真说出她判定的理由,“爸,我知道钱是家里出,但我的车钱应该我自己赔,作为一个教训。”

    “你想怎么赔?”池东森问。

    “我想做一些工作,凭本事赚钱,要对学历要求低的,不要体力活。”池樱略有纠结,她蹙眉,“他们会发现我是你女儿吗?”

    “那就用个假名,具体去哪我安排。”池东森含笑吓唬池樱,“给你挑个好地方,让小樱想走后门都走不了,想回家也回不去。”

    “爸你又吓我。”心情转好,池樱声线甜糯,朝父亲撒娇,“我什么时候去呀?”

    “过完年就去。”电话那头没声了,池东森想着,做出让步,“要是想在荣城再待会,就晚点去。”

    池樱的规划里,上半年赚钱,新学年返校读书,她已确定,不可改变。她略一沉吟,对父亲说:“年后去吧,再拖就拖到开学了。”

    车被撞报废了,除去二手车的折价,和保险公司将给的赔付,池樱想赚到车钱,还要再赚一百多万。没想为难她,池东森给女儿留余地,他沉声劝:“小樱,答应的话,过完年你就得走,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池樱坚定道:“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不反悔。”

    派池樱去外地象征性忙一阵,也能当做对她和裴寒感情的考验,池东森赞同道:“好,爸支持你。”

    “谢谢爸!”池樱安下心来,“那爸你帮我和哥说,不用他出钱,你出。”

    “你怕他们太倔,坚持要还钱?你哥做债主,那确实不怎么好。”池东森猜出女儿心思,他宽慰池樱,“我跟你哥说。”

    “谢谢爸,爸你真好!”池樱开启免提解放双手,大力鼓起掌,“爸你听到我掌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池东森笑,“我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和父亲又聊些家常,池樱给姐姐和乔茜打电话汇报进展,又联系律师咨询相关细节,才腾出空来吃饭。

    圣诞节过了,以最沉痛的结尾,无边的灰暗与血色蔓延,在大家记忆里烙下印痕。圣诞树还立在客厅里,池樱走上前想摘掉彩球彩灯,她指尖微颤,伸出手又缩回。

    只余落寞萧索,池樱蹲在小凳旁,凳子上放了两只礼物盒,裴寒的用樱花图案的包装纸包着,她的则是星空图案,都还没拆,他们就急着赶去医院了。

    料想暂时拆不成礼物,池樱没再管它们,她热了炒饭和汤,慢慢吃着。

    临时叫来在外地忙碌的助手,魏丹影整整忙了一天一夜,又在殡仪馆工作人员的协助下,终于完成遗容的修复工作。走廊里,四人向她鞠躬,怀着深深的感激道谢:“魏老师,谢谢您。”

    揉揉疲乏的眼下,魏丹影温言道:“去见见你们的朋友吧。”

    魏丹影忙碌太久,连轴转工作,急需休息睡眠,裴寒忙扶住她:“魏老师,我们先送您上车,您回酒店休息,有夜宵。”

    “行,我吃点东西睡一觉。”魏丹影嘱咐道,“你们也按时吃东西,别把胃熬坏了。”

    李青赶回户籍所在地为刘泽宇注销户口,葬礼日期由乔海明选定。在离家闯荡之前,他们过得并不顺心,不愿再回家乡生活,众人尊重刘泽宇生前的意愿,选在荣城让他入土为安。

    葬礼当天,荣城殡仪馆,池樱手拿一束黄白相间的菊花,随裴寒走入西厅,刘泽宇生前的圈内好友也来了不少。

    因是英年早逝,葬礼并未大办,备齐乔海明列的物件后,众人没再额外添加。

    “他们不来拉倒,反正不来往了。”黎正飞第一个献花,他拿袖子擦掉眼泪,数次哽住,才勉强出声,“泽宇,兄弟们和朋友都在呢,我们送你最后一程。”

    刘泽宇的遗容很安详,像在熟睡,手边放着他用了最久的鼓棒,众人静默着依次献花。池樱放下花束,望向大厅前方正中的遗像,黑白照片上是他明朗的笑容,人生永久停在二十五岁。

    大家共同为逝者默哀,而那张四人拍的致敬披头士的照片,在池樱脑中挥之不去。

    愿他来生顺遂。

    遗体告别仪式后,圈内与荼蘼乐队相熟的朋友们纷纷留下,和四人掏心掏肺讲了些话,池樱在旁听得动容。

    他们因同一个梦想相聚,相识,相惜,成为逐梦道路上,最亲密的战友和伙伴,在这群追梦人中,她看不到恶性的竞争与仇视,宝贵的情谊似被海水淘洗过的金沙,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羡慕像破土的新芽,钻出池樱的心房。要浸淫在商界,成为和家人一样成功的商人,就注定要在行业内历经不流血的厮杀,充斥利益纷争与算计,无法拥有知音般动人的友情。

    人渐渐散去,离遗体火化的时间还有将近二十分钟,池樱没站多久,脊背的酸痛扩散到全身,堵塞感占领鼻腔。伴随不适感的,是自额头起的滚烫,烧得她感官近乎迟钝。

    尽管有乔海明相赠的护身符,池樱仍没逃离病魔的侵袭。手太烫会被裴寒发觉,她避开他的手,拉着他大衣的袖子,忍着嗓子的灼痛小声说:“寒哥,我去厕所。”

    池樱体质特殊,还坚持要来参加葬礼,这几天平安无事已是万幸,裴寒担心她再发烧,和兄弟们说好先送她回家。

    他搂住池樱,带她先走:“我陪你去,然后我再送你回家。”

    “干嘛啦,成年人哪用陪着去厕所啊。”池樱嘟起嘴抱怨道,“我一个人能去,你等我吧。”

    她刚哭过,整张脸都红,刚好能遮住发烧的异样。

    快步走出西厅,池樱向停车场赶去。裴寒陪她回家,会错过遗体火化和下葬,她不想他错过,决定偷偷坐车先走。

    眼看要到车前,池樱的脚步越来越沉,她忽觉右腕一松,她戴了五年的朱砂手串骤然断开,珠子一颗颗坠地。

    而她也如珠子般,无力倒向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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