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三卫到总督府有近百里。

    燕熙和宋北溟出了营门,卫持风从马房牵出揽月破云,举目四望,主子已经被北风惊雪掠走了。

    卫持风望着远处共骑的身影,与紫鸢、都越交换了一个眼神,说:“想来今后咱们要时常相处了,到了总督府,给你们备房。”

    紫鸢当仁不让地说:“给姐姐我备间上房。”

    卫持风知道紫鸢的身手,对她格外尊敬地应道:“好。”

    都越客气道:“我和方循共用一间即可,我和他轮换着来,平日主要还是跟着小王爷。”

    卫持风记下了。

    三人边说边上马,紫鸢扬鞭,卫持风见着了连忙说:“姑娘唉,咳,咱们骑慢些。”

    紫鸢莫名其妙地瞧向卫持风。

    卫持风尴尬地又咳了一声。

    都越明白了,对紫鸢说:“鸢姐,咱还是别跟太近了。”

    紫鸢忽地笑了,她望月挑眉,策马飞奔而出,在风里说:“咱们分三个方向,远远护着,姐姐我先跑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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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月流霜,飞蹄踏月。

    “微雨,”宋北溟在风里和燕熙说,“这回不叫你一个人回去了,我送你回家。”

    燕熙靠在宋北溟的怀里:“送我回去后,你走么?”

    宋北溟用侧脸蹭着燕熙的发说:“不走了,与你在一处。”

    “西境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燕熙被蹭得舒服,叹气道,“我现在好穷,养不起你。”

    宋北溟本是轻声笑着,听到这一句想到什么,微怔片刻,问道:“你想拿自己的私库养西境?”

    这于燕熙仿佛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他漫不经心地说:“不成么?”

    宋北溟从侧面去瞧燕熙,燕熙回首来望,燕熙的目光毫无躲闪。

    其实早有预料。

    堂堂一国储君到边关,为了什么?燕熙现在威望、地位都有了,缺的只是兵马。

    宋北溟想:我或许就是爱他这般天大地大、满不在乎的傲慢。

    本质上,他们是一样的人,他们彼此不掩饰野心,也不避讳做事的不择手段。

    宋北溟没有说破燕熙故意给他的暗示,他顺着话说:“哪里舍得叫你穷。本王来养你,还要教你挣银子。”

    燕熙袖袋里还装着宋北溟送他的钥匙,小小一枚物事,蓦地变得很重,燕熙想要把它藏得更深,手指往袖袋里探:“小王爷到底有多少银子?”

    宋北溟料事如神般捉住了他的手指:“太子殿下没找时间去北原王府数一数?”

    燕熙根本拿宋北溟在他身上胡作非为的手没办法,捂着这边,便丢了那处,一不留神,被宋北溟从袖袋中摸走那枚青铜钥匙。

    燕熙微恼地看着他。

    “这么喜欢?”宋北溟笑意加深,意味深长地说,“日日带在身边?”

    “它值好多钱,当然喜欢。”燕熙抬手要拿回来。

    谁知宋北溟竟收走了,又在燕熙不明所以间,摸出枚一模一样的金钥匙。

    金钥匙上穿好了红绳,宋北溟把钥匙做成了坠子,绑在了燕熙的脖颈上,他掀开燕熙一角衣襟,把金钥匙丢进燕熙的衣襟里说:“除了用钱,不许摘下来。”

    金属的凉意滑入燕熙衣内,他在宋北溟赤礻果礻果的目光中,生出异样的触感来,说:“你这算嫁妆么?”

    宋北溟叹气道:“可惜连嫁妆都算不上,你家里还有个指婚的太子妃,我这最多只能算是白送软饭给你吃。”

    “好吃。”燕熙勾了笑说,“你好好表现,我吃高兴了,给你封个良娣。”

    “大胆点,往高了封,我宋梦泽要当太子妃。”宋北溟扬鞭畅声道,“只是,要娶北原王,太子殿下聘礼够么?”

    “不够啊。”燕熙又叹气,“西境一盘散沙比不上北原固若金汤。”

    “何止一般散沙,简直是千疮百孔。”宋北溟说到正事,面色沉重,“我一路瞧来,平川郡各卫所的军户跑了大半,卫所空虚,边防如同无物,姜家人鸟兽散,剩下的人也是三心两意。就这模样,漠狄一旦来犯,西境边线一捅就穿。”

    燕熙愁眉难展,望着明月喟叹:“是啊,风雨飘摇,我这总督都不敢睡。”

    “微雨,有我在。”宋北溟轻轻抚着燕熙被蹭乱的发,“叫你好睡。”

    诺大的西境,竟然无人可用,燕熙知道宋北溟此行来意,他对宋北溟说:“西三卫以东,交给你好不好?”

    宋北溟说:“好啊。”

    燕熙捋着白日见闻的思路:“这一带的兵跑了六七成,军户制已经到头了,不能再走老路,我想要募兵。你们北原募兵制就走的很好,我想要十万像北原那样的兵,帮我守住西境的东线。”

    宋北溟还是答:“好啊。”

    燕熙诧异道:“小王爷怎么什么都答应?”

    “北原和西境唇亡齿寒,帮西境是情理之中,也是势在必行,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我长姐的意思。”宋北溟说,“而且,西境是我相公的地,我怎么着也得帮着看好了。”

    燕熙纠正道:“这首先是大靖的地。”

    “是吗?”宋北溟抬着燕熙的下巴,“太子殿下是这样想的吗?”

    燕熙偏头瞧住宋北溟,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片刻,燕熙扭回头,望着马蹄下被月光照得霜白的草地,没有解释。

    宋北溟亦不追问。

    他胆大包头地说:“微雨,你来西境,太子便不好使了。你事事都得仗着我,我要做什么,你也只能由着我,怕不怕?”

    “我好怕啊。”燕熙靠在宋北溟怀里道,感到某种变化道,“你杵得我好害怕。”

    “本王什么都还没做,好生冤枉,”宋北溟的手徘徊在燕熙侧颈说,“我一个正人君子,一直在被某个人纵火。”

    “哪有人这么坏?去纵你的火?”燕熙感受到某种威胁,叹息道,“是你想太多。”

    宋北溟贴在他耳边说:“是太子殿下手段高明。”

    燕熙被烫得耳朵红了,宋北溟看怀里美人儿无辜又不躲闪的模样,大笑着加快了马速。

    北风惊雪一路疾驰,燕熙被宋北溟拥在怀里。

    他们把大事议完,便都没再说话。

    浪荡大胆的调情和虚与委蛇的试探都被他们默契的抛弃。

    思念——早在见面时便如千机线般将两个人紧紧缠绕,他们一静下来,思念便开始漫延,怂恿着他们去纵火。

    “枯荣”让他们本能地紧贴,他们谁都没有说思念,宋北溟要与燕熙十指交缠,燕熙由着他;宋北溟把燕熙越拥越紧,燕熙由着他;宋北溟的手在潜行,燕熙不再去捉,也由着他。

    宋北溟还在不断加快马速,燕熙在剧烈的颠簸中,依偎在宋北溟怀里。

    他听到宋北溟的心跳,一下一下,有力且快速。

    思念没有宣之于口,在绕指的缠绵间彰明较著。

    数日的分别发酵了情意,燕熙被宋北溟揉着搓着,他没办法再做那个冷情的月神。

    这次没有时间紧急,更没有情非得已,燕熙纵着宋北溟胡来。

    他心甘情愿地被扯得凌乱,在那一览无余的平野里,冒着被人窥视的风险,被拉下神坛,变成被困在宋北溟包围里的囚徒。

    北风惊雪越跑越快,宋北溟越拥越紧,他捏紧了宋北溟的手指,宋北溟探头过来,燕熙偏头过去,立刻就被捕捉住了唇。

    燕熙的呼吸被夺走,仿佛被拉进水底,溺水感叫他惊恐。宋北溟要叫他深深地记住此刻被谁主宰。

    这次不必赶路,北风惊雪被宋北溟纵得肆意,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如箭离弦。

    燕熙在上次分别中仓促攒的经验根本不足为用,他在可怕的奔波中连惊呼都被吞去,只能可怜地依着宋北溟。

    宋北溟从未开口要燕熙的承诺,他只用行动去讨自己要的东西,他要这副大靖最漂亮模样,也要这个人代表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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