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那不是南岑学姐吗?”
梁书舟上完厕所回来落座的时候无意往窗外看了眼,眼睛一亮。
谢裴拿筷子的手一顿,下意识转头,正好看见南岑松开挽着那个男生的手,又绕到男生后面跳着去勾男生的脖子。
男生不察,被拉的向后弯腰。
两人又闹了会儿,男生最后还是屈服了,蹲下如了女生的愿。
“那男的谁啊?”梁书舟看的目瞪口呆,转头回来见他哥还跟个没事人样在吃,还以为他没看见,给急的呀,一个劲地扒拉他哥的手臂,“哥你看呀,你快看呀。”
谢裴这筷子菜本来就因为心不在焉夹了好几次才夹到,被他这么一捣,直接报废在碗边了。
他拿餐巾纸包住扔掉,心里躁郁更甚,没好气地瞪他:“你几岁了?”
谢裴基本上不凶人,但这并不代表梁书舟就不怵他,两人朝夕相处近十年,谢裴一个眼神过来他瞬间就知道这是真的生气了,委屈巴巴地抱着碗扒饭,但明显不甘心,小狗似的小声哼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吃饭……”
一句话还没呜咽完,他忽然灵光一闪,想到好像确实很久没见过南岑,也很久没听谢裴提起过她了。
一个可怕的想法涌上心头,他吓的出了一身冷汗,也顾不上害怕了,顶着那骇人的目光就惊吼出声。
“卧槽裴哥,你不会和我南岑学姐分手了吧?”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谢裴呼吸明显一滞,皱着眉在桌子底下踹他:“胡说什么呢你。”
“我胡说什么了?”梁书舟挺了挺胸膛,还挺自信,“难道你们没在一起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在一起了?”
“我两只眼睛都……”好吧,其实就是他自己主观臆断的,梁书舟说着说着就没了底气,但转瞬想到什么又重新硬气起来,“反正……反正都是迟早的事啊。”
谢裴睫毛一颤,没吭声。
梁书舟自然不知道他好姐姐已经表过白并且被拒了,只当是他哥性格内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开始瞎操心。
“不是,哥,你这总不能等人女生来主动吧——我跟你说,学姐那种性格的女孩子肯定特别抢手,你得主动点儿,近水楼台……”
“我先去结账了。”谢裴刷一下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书舟张了张嘴,只能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憋屈地抱着碗,看他哥明显匆忙的脚步,很难不让人怀疑有逃避的嫌疑在里面。
“这么闷,”他忍不住小声嘀咕,叹了长长的一口气,“真能讨得到老婆吗?”
谢裴回到家的时候刚过九点,他开了灯,坐在沙发上,莫名感觉很累。
老房子隔音不是很好,他隔壁住的是一对年老的夫妇,今天估计是孙子来了,笑闹声就一直没停过。
倒不是说烦,相反,两个老人年龄大了,平时虽相互陪伴着说不上多孤寂,但到底还是在冷冷清清地过日子,如今难得家里多了点人气,他很替他们高兴,但总觉得比起那些声音,在这个房子里,自己的呼吸声好像更大些。
谢裴啧一声,倾身拿过茶几上的热水壶去厨房接水。
水哗啦啦地流进壶里,他抬头,正好看见橱柜,想起上次就是从这里边掉出来的盘子砸的南岑,没忍住就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不算轻地砸了下柜门,小声埋怨:“都怪你。”
砸完反应过来又觉得可笑,明明已经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了,不知道现在装模作样的又幼稚给谁看。
他摇摇头,出去把热水壶搭到底座上,重新坐回沙发,头轻轻仰着。
抬了手臂遮住头顶大半的光,乏意还是不减,谢裴想着,就歇一会儿,等水开了泡杯咖啡把昨天剩下的半张数学卷子写完,结果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梦里还是不踏实,仿佛置身于一大片沸腾的岩浆,咕噜咕噜,伴着密密麻麻的喧闹,寂静的黑暗中听觉被无限放大,耳边尽是嘈杂,越来越近,心跳和逐渐尖利的笑声一起达到顶峰——
惊醒。
身体还紧紧绷着,谢裴出了一身冷汗,怔怔盯着头顶刺眼的光一时没回过神,听到隔壁小孩又一声笑才猛地拉回意识,他弯腰,把脸埋进掌心,轻喘,几秒后烦躁地抹了把脑袋。
小孩儿这个东西,让人头疼真的只是迟早的事。
谢裴叹了口气,起身把热水壶的电源拔掉,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十五了,这一觉眯的可够久的。
盒子里的咖啡竟然空了,他有些烦,下意识去摸口袋,摸了个空,才想起来今天接完南岑的电话,剩下的半包烟已经被他一次性抽光了,本来打算吃完饭再买的结果也忘了。
睡了一觉其实已经不怎么困了咖啡自然可有可无,但烟还是想抽,尤其此刻。
谢裴顶了下腮帮,摸过钥匙出门。
好在巷口还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开着,谢裴买好烟正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犹豫了下。
再过半个小时,那小孩儿总该睡觉了吧。
他长吁口气,走到路灯下倚着抽出根点着。
一根烟就那么短,他抽一半,风抽一半,总有见底的时候。
抬手看了眼表,才过去不到十分钟。
但他烟瘾不大,本来没准备再抽的,又忽然想起一周前大概也是这么个时间点,值班的医生打电话告诉他大白没了。
怎么就没了呢?说危险期是七天不都挺过六天了吗?谢裴挠了挠脖子上刚被叮的大包,想不通,哗一下又点着一根,但仅仅吸了一口,又把头垂下去久久没了动作。
人行道上已经基本看不到行人了,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就是偶尔疾驰而过的车辆的引擎声,逐渐升高的消防车警报声很突兀,但依旧拉不回游离在神思之外的难得感到孤独的少年。
不过耳边忽然响起的叫声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焦急,谢裴一惊,直起身抬头。
红色的大车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他身前,副驾驶里探出来一个脑袋。
男人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几岁,因为时间紧迫语速很快:“兄弟,幸福小区怎么走?”
主驾驶座上的人紧跟着补了句:“就在这槐安路上的。”
“槐安路没有幸福小区,”谢裴皱着眉,几乎是脱口而出,“常安路倒是有一个,你们要去的是不是那个?”
车上两人对视一眼,回过头来:“兄弟,怎么走?”
谢裴一时语塞,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描述,但他知道一条捷径。
“我带你们过去。”他匆匆丢下这么一句,扔掉刚好燃尽的烟把儿就往回跑,等车上的人回过神来再次四目相对的时候,他已经骑了自行车出来。
“跟着我,最多十分钟。”他弓起身,已经做好了持续冲刺的准备。
驾驶座上的消防员严肃地点头道谢,发动车子。
警报声重新响起,谢裴神色一凛,猎豹似地冲入夜色。
纵然是夏天的风,但以这么快的速度刮到脸上多少还是会有些疼,谢裴却觉得很爽,能帮到别人的成就感,尤其还是这种临危受命的,风驰电掣般占据他的胸膛,毫不客气地挤走了所有郁气,脑子里也终于不再杂乱不堪。
他轻松地勾了勾唇,收回思绪,开始专注地思考路线。
其实他不大清楚幸福小区的具体位置,但大概可以推出来。
那个巷子在225号,隔两个街道就是居民区,三四个小区都在那一片,336是长乐园,538是望兴小区,再往过716应该差不多就是——
716。
脑子仿佛一瞬间被冻住无法思考,谢裴所有热血眨眼便被浇了个透凉,冰刃直指心脏,逼迫他停止呼吸。
南岑就住在716。
手比脑子还快地紧紧握住手刹,轮胎和地面强行摩擦发出刺耳尖锐的声响,他就那么随着惯性飞了出去,摔在车前,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这个位置已经能看到冒烟的建筑了,车上的人从窗内匆匆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没什么大事道了谢叮嘱他小心之后就猛踩油门,去完成他们的使命了。
谢裴脑子里已经空白一片了,但还知道爬起来,红着眼,发了疯似地往前跑。
跑到人群聚集的地方抬头看时火势已经明显得到控制了,大家全都挤在一起,一边抬头看,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谢裴不知说了多少句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扒开了多少人,只知道一直往前走,慌乱地四下扫视。
他的脑子里甚至还连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可能连大脑都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但本能已经开始驱使他的手脚活动,他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信念告诉他他得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终于,视线定格。
那一刻好像真的穿越了生死,他终于重新感觉到了心脏在跳动,就在耳畔,从未有过的激烈,仿佛下一秒就会猝死。
但他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死亡的前兆——
是劫后余生。
南岑站在人群外,看着冒烟的楼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酒精麻痹过的脑子本来就不容易转过来,晏南川匆匆把她从床上拽起来往出跑的时候她都来不及发起床气,下了楼看清状况的时候更别说了,整个人就呆在原地了。
满目都是红,明明还隔了好远的距离却依然能感受到那股要把人都融化了的热气,火舌还在不断得寸进尺,试图从a栋往b栋扩张领域,把她这个c栋的吓的不轻,还以为自己就快要和南俞安流落街头了,但幸好,消防员来的还算及时,大火很快被消灭,b栋保住了,她的家也还好好的。
“好像是a栋有家人煤气罐着火。”晏南川皱着眉从身后走过来。
南岑转头,表情还是呆滞的,说不上是吓的还是酒还没醒。
“好了,没什么事了,”晏南川拍了拍她的脑袋作为安抚,把刚刚去便利店买的糖递给她,“压压惊,嗯?”
南岑机械地剥了糖喂进口里,薄荷的清凉刺激着她的味蕾,意识几分回笼,她把头砸进男生的胸膛,声音闷闷的,颤抖很明显:“吓死我了。”
“就这点胆子?”晏南川挑眉。
“不是你家你当然不急。”南岑瞪他。
“谁说我不急……啧,头疼,回家回家,明天还得早起。”
南岑还没从惊吓的余韵中完全回过神来呢,低着头神情低落,被他半拖半扶着往回走。
等两人身影消失在拐角时,许久没动的谢裴也终于被挤出了人群。
没了外力的支撑,他连反应时间都没有就跪了下来,扶住旁边的树喘气的时候才意识到,因为高速不断地踩脚踏,他的两条腿早就发软的不像样子,还能站这么长时间都后知后觉不可思议。
看了眼表,垂眸,撑着发抖的双腿靠坐到树旁,脑子里挥之不去全是南岑明显苍白的小脸。
他知道她肯定受惊了,看见她的第二秒就下意识去摸口袋,期冀能掏出些什么安抚她情绪的东西,但很遗憾,只摸到一盒刚刚买到的烟。
但有些东西他没有,不代表别人也没有,他一时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受,是嫉妒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庆幸她最需要人的时候有人能陪在她的身边,哪怕那个人不是他。
脸上湿漉漉的,谢裴以为是汗,抹了把,感觉到痕迹不对,愣了下,笑了。
他妈下葬的那天,他没哭;被裴钦阳他妈逼走的那天,没哭;埋大黄的时候也没掉一滴泪,他快十年没哭过了,而今天,或许就在几分钟之前,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原来他已经急成了这个样子。
他把脸埋进掌心,终于不用再忍,双肩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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