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岚倒下的那一天,江澜穿越过人群,面色平静而又小心翼翼地将季岚抱起。

    季岚已经没有了心跳,躯体也慢慢变得冰冷,江澜抱着他的手有些紧,他迈开步子带着季岚掠过人群,离开了这个像闹剧一样的地方。

    后来,江澜将他安置在了后山的一处冰棺里,除了自己,他不愿季岚的尸体被任何一个人拜访。

    自那天以后,无人质疑季岚是否是魔修,是否背叛了仙界,因为他已经用自己的死亡证明了一切。

    而在白离入魔的消息传出后,大家更加认定季岚是被陷害的,而且极大概率是被自己的白眼狼徒弟给亲手陷害。

    无数季岚曾经的追随者悔不当初,因为他们的盲目和冷漠,修仙界这颗熠熠生辉的明月,就这样湮灭在了尘埃里。

    按理说,再怎么不甘,人都死了,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但让人实在没想到的是,竟然会有人来偷季岚的尸体。

    那位偷尸体的人是位魔修,季岚参加过多次剿魔活动,不少魔修对他恨之入骨,他此行就是为了报复,他想偷季岚的尸体用来炼制傀儡。

    那魔修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混了进来,眼见着即将要成功,幸好江澜及时地赶到了。

    江澜原本就厌恶魔修,一见他的目标是季岚的尸体,下手便更是毫不留情,他的每一招都狠厉万分,几次差点把对方至于死地。

    那位魔修眼看着逃不掉了,他咬咬牙,想着一不做二不休,死了也不要让江澜好过,所以十分干脆地毁掉了冰棺。

    冰棺被毁了,尸体也不复存在,

    据说冰棺被毁的那一瞬间,江澜双目赤红,目眦欲裂,将那魔修残忍杀害后,他手里紧紧握着棺材的碎片,直到把手扎破,鲜血染红碎片。

    从此,世人无人再敢在他面前提季岚的名字。

    如今离当年那场事故,已经快要过去近十年了,季岚的各种经历都已经被记录到仙界的历史里,他的故事让人津津乐道的同时,也让人惋惜,惋惜这么一个皎皎如明月的人,却不为这尘世所容。

    许多人把季岚奉为一生的追求,所以当知道他没有死后,几乎半个修仙界都轰动了。

    自这个消息传出去后,已经有好几拨人想来拜访季岚,但都被江澜以“他现在很虚弱,需要静养来好好恢复”给拒绝了。

    还有好多人好奇,季岚是怎么回来的,毕竟当年他可是连尸体都没留下。

    江澜没有解释原因,但大家道知道,谁都可能拿季岚开玩笑,但江澜不会,江澜说他回来了,那他就一定回来了。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

    因为没有人打扰,江澜最近就开始忙起了去除情咒的事,他查了不少古籍,大概清楚了解决的办法。

    在那除去情咒的方子中,最关键的部分就是一株灵药,那灵药长在冰川极恶之地,十分罕见,所以他必须要亲自去取一趟。

    离开之前,顾平芜已经可以下床了,江澜便在他床边轻声叮嘱,“最近总有些不怀好意的人想见你,我在这附近都安排了守卫,你不要出去,也不要让别人进来。”

    “乖乖地听话,等我回来好吗。”江澜温柔地注视着他的脸。

    他沉默着点了点头。

    江澜勾起了唇,心情十分愉悦,在离开前甚至还伸手揉了揉顾平芜的头发。

    而在系统确定他真的离开了后,顾平芜一改平时在江澜面前时的虚弱样子,他掀开被子,十分利落地下了床,表情有几分严峻。

    因为他要趁着江澜不在,抓紧探寻离开这里的方法。

    他打开了房门,江澜给他安排的住所十分清静,占地也很大,听不到任何人声,他一直向前走,直到走到边缘的结界处。

    而结界处也确实有江澜所说的“守卫”。

    不过那守卫不是人,而是石头精,不知道江澜哪找到那么多的石头精,每隔三十丈有一个,完完全全地将他死守在了里面。

    顾平芜觉得有些难搞,这堆石头精看起来都有着金丹期的修为,而自己虽然能凭借系统达到元婴,但时间却十分有限。

    而且就算自己能突破石头精的防守,也不一定能突破江澜布置的结界,再退一万步讲,就算自己连结界也突破了,宗门内有各种弟子层层把守,他还真没把握能真正逃离沧澜宗。

    要是逃跑失败被江澜抓住的话,那估计这辈子他都没有机会出去了。

    顾平芜沉思着,看着那群石头精呆呆傻傻的,一副十分好糊弄的样子,他心里不由得冒出来了一个想法。

    于是,他默默地走到一只石头精的身旁。

    这里的石头精都有半人那么高,外壳看起来像石头但比石头更硬,它们有着非常短小的手和脚,身上一些小疙瘩里还长出了青苔。

    它看到顾平芜靠近,便缓慢的转过头,动作迟缓,因此看起来更显得呆呆愣愣。

    它说话有些磕磕巴巴,像是不太习惯人类的语言。

    “你,不能出去。”它十分认真。

    “我不出去。”顾平芜应了一句,然后随意地坐在它身边,像唠嗑一样地问它,“你们不是一般生活在北边那一带吗?怎么到这来的?”

    “被,云梵仙尊,带来。”石头精虽然说话不熟练,但是意思还是能表达清楚。

    顾平芜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们是被他抓来的吗?他强迫你们在这守着我?”

    “没有,强迫。”听到顾平芜的质疑,石头精那张石灰色的脸甚至能看出几分严肃,“是,交换。”

    “哦,真的吗?”顾平芜接着问:“他拿什么跟你交换?你们可别被人卖了还给人家数钱。”

    “真的。”石头精笨拙地解释:“他有,须灵花。”

    “你的意思是他拿须灵花作为报酬,让你们守着我。”顾平芜问。

    那石头精毫无防备地点了点头。

    顾平芜勾唇一笑,明明是不怀好意的表情,用他那张脸做起来,有几分莫名的好看。以至于小石头精还因为他的笑有些害羞。

    小石头精扭过头,伸手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快,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现在太无聊了,我想你多陪我一会儿。”顾平芜笑着随口说道。

    那小石头精看上去有点内向,“我,不怎么会,说话。”它说着还微微低下了头,看上去像是因为面对新朋友而感到手足无措。

    顾平芜笑着,继续语气亲昵地与对方攀谈,很明显是想跟它套近乎,可偏偏那小石头精是个傻憨憨,心思格外地单纯,真心实意地以为对方想和自己交朋友。

    又聊了几句后,顾平芜试探道:“其实我也有须灵花,你与其在这儿辛辛苦苦坐在这里,为云梵仙尊工作,不如帮我做事儿,怎么样。”

    不料那小石头精对这事还挺认真,他一字一句,“要,完成约定。”

    “我给你三,不,四朵须灵花,怎么样。”顾平芜温声哄骗道。

    那石头精没有半分动摇,依旧十分的死脑筋,“现在,不可以。”

    顾平芜十分无奈,没想到它虽然看起来憨憨的,但固执的要命,所以贿赂守卫这一方法看起来完全行不通。

    嗐,算了,反正他本来就没有须灵花。

    顾平芜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中,而此时结界外围却突然传来了一些模糊的声音。

    “季岚真的在里面吗,他真的回来了,简直难以相信。”

    “不是说已经回来好几天了吗,真搞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愿意出来见人。”

    “哪是他自己不愿意见人,跟你讲,云梵仙尊可宝贝着他这个徒弟呢,人家自然不愿意把人放出来。”

    在听到脚步声渐渐接近的时候,顾平芜躲到一棵树后面,他刻意放缓了呼吸,没被任何人发觉他的存在。

    “话说,最近沧澜宗可真算是热闹,好多人为了见季岚,都来到了沧澜宗内。”

    “对啊,前几天那个很有名的,这次仙界大笔的那个第一名,听说也来了。”

    “可我听说他不是来看季岚的,是被丹峰那个炼丹疯子强行带上来的。”

    “诶,这事我可知道,那个人叫做徐栖行,听说他不仅实力强,在炼丹方面也天赋异禀,被丹峰哪位老头子闻着味就找上了门,非要拉着人家做关门弟子,人家说已经有了师父,那老头子根本不管,硬拉着人家上了沧澜宗。”

    “真的吗,那这个徐栖行也是真的挺惨。”

    听到这番话,顾平芜心里倒还挺惊讶。

    因为他没想到,徐栖行竟然会出现在沧澜宗,但是这个变故,倒是让他想到了新的逃跑方案。

    一个人他确实是逃不走,但是如果有人在外协助的话,那他的把握就大了很多。

    不过目前的难题是,怎么样才能和徐栖行会合呢。

    还有,在经历了幻境那场婚宴后,他会怎么看待自己呢,顾平芜一边继续偷听着,一边心里开始胡思乱想。

    他会撇清关系吗,毕竟只是一场幻境而已,又或许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再或者干脆和他断绝关系,毕竟自从他们从幻境里出来后,就没有再见过面了。

    不过,不管徐栖行是怎么想的,为了逃离江澜的控制,他必须要想方设法地联系上对方。

    外面的人聊得热火朝天,他们一开始的目的,似乎是想来看看季岚这个传奇的人物,但被结界给拦下了,最后似乎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所以没过多久他们就离开了。

    听声音逐渐走远,顾平芜转身,本也想离开,但此时他没注意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上,一只全身雪白,只有冠羽和翎羽上带着火红的小鸟正歪着头看他。

    那只鸟看顾平芜要走,似乎有些着急,它挥动翅膀,嗖地飞过来,然后啪一声撞到结界上,那声响引起了顾平芜的注意。

    他眯着眼,转头看着外面那只形态十分引人注目的鸟。

    那鸟直直盯着他,它扇着翅膀,在结界外徘徊着,像是想靠近顾平芜。

    在几次三番被结界拦下后,它停了下来,仿佛是放弃了无谓的挣扎,顾平芜本来还挺期待它能突破结界,但细想起来,又觉得自己太天真。

    这可是江澜的结界,一只鸟又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地突破。

    他觉得好笑地摇了摇头,然后重新抬起脚,准备离开。

    可这时,他听到了翅膀大力扇动的声音,那只鸟的身形突然胀大,翅膀上柔软的羽毛仿佛成为了利刃,扇在结界上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此时结界竟然真的裂开了一道缝隙,那些石头精们有些笨拙无措,它们只被下令了不让活人进出,但对于灵兽,它们那根死脑筋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且它们不像那只鸟能飞,估计想拦也拦不住。

    最后结界破开了一道小口,那只鸟飞了进来,它身形缩小,稳稳地停在顾平芜的肩上,然后歪着头,用那双豆豆眼看着他。

    顾平芜直觉觉得,这并不是普通的灵兽,他带着这只鸟,往自己的住处走。

    后面的石头精犹豫着,最后没有跟上来。

    路走到一半时,那只鸟果然开口了,“大美人,我是来救你的。”

    顾平芜的脚步差点踉跄了一下,他看着自己肩上那只昂首挺胸的鸟,犹豫着说道,“你是别人的契约灵兽?”

    那只鸟点点头,但语气有些不爽,“我是你那便宜徒弟的契约灵兽,但现在我后悔了,如果早点遇到美人你,那我就不会这么便宜把自己卖出去了。”

    这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美人你真好看,你是我遇到的最好看的人。”他说着,还歪着脑袋,用头顶上那几根红毛在顾平芜脸上蹭了蹭。

    顾平芜不太适应它的热情,他伸手默默推远了它的身体,然后轻咳了两声,开始说正事:“徐栖行让你来的,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主人让我来找你,他在丹峰那边,每道峰之间都有禁制,他过不来。”

    顾平芜沉默了下来,其实最快离开的方法,就是做一道传送符,然后让这只灵兽送到徐栖行那,这样他就可以通过传送符离开。

    但他现在全身的灵力都被江澜禁锢住了,而且身旁也没有工具,他根本就画不了传送符。

    不过光凭武力,他们也并非不能逃出去。

    他自己依靠系统的力量,最高的修为能到元婴,而听系统说徐栖行此时已到了金丹期巅峰。

    他们两个人联手,再加上这只鸟破结界,未必打不过这一群石头精。

    所以,现在限制他们的只有时间,他们得赶紧,在江澜回来之前完成这一切。

    顾平芜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那只小鸟,并让它把消息传递给徐栖行。

    那只鸟十分殷勤地答应了,它走之前还信誓旦旦,“美人你等我,我保证马上就救你逃出苦海。”

    但是计划第二天就泡汤了,因为第二天江澜就回来了。

    原因无他,石头精们将有只鸟破开结界还闯了进来的消息告诉了江澜,于是他连药都不采,迅速地赶回来了。

    在听完石头精们的详细描述后,江澜转头看向顾平芜,笑着问:“那只鸟是来找岚儿的吗?”

    顾平芜有些紧张,他还什么都没说,江澜就笑一下,“可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来找我的岚儿。”

    “岚儿要是觉得无聊,就来找师尊,不要交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事情的最后,就是江澜加固了结界,还对那些石头精说,“不管是谁,只要是活物,都不能让对方进来。”

    顾平芜心里暗道了一声糟糕,他已经让那只灵兽传话给了徐栖行,徐栖行八成会费尽心思靠近这里,但此时结界和守卫都加强了,江澜也回来了,就算有他们两人,也根本逃不脱。

    到时候徐栖行的出现,反而会引发江澜的怀疑。

    顾平芜心里着急,只恨自己身上没有传音符。

    江澜笑着看向他,“岚儿想念师尊吗?”

    顾平芜心里焦虑,但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才一天而已。”

    “那一点都不想吗。”江澜偏头看他,抓住他手腕的手有些用力,“岚儿可真让我伤心呢。”

    *

    那只鸟飞回药峰的时候,药峰的峰主单骞,也就是别人口中的那个炼丹疯子正围着徐栖行转,“为什么不愿意拜我为师,你炼药方面的天资聪颖,只要跟着我,日后你必成一代丹王。”

    徐栖行对成为丹王不感兴趣,他已经拒绝过很多次了,如今还是不厌其烦地道:“在下志不在此,单老还是另寻他人吧。”

    单骞没放弃,继续苦口婆心地劝着。

    徐栖行的契约灵兽可等不及,他停在树上,啾啾地鸟叫了几声,引起了徐栖行的注意。

    看到了它,徐栖行更是直接开口赶人了,“我早已拜师,不愿违背师门,单老不必劝了,请回吧。”

    单骞不太甘心,但看着徐栖行一副完全劝不动的样子,他也不想把人逼得太紧,只得摇着头离开,边摇还边说着,“可惜啊,可惜。”

    单骞一走,那只鸟就飞下来,停在了徐栖行的肩上。

    “朱绯,怎么样,有情况吗?”徐栖行问它。

    “我找到你师父了,天,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他是个那么漂亮的美人。”朱绯的豆豆眼简直要发光。

    徐栖行皱了皱眉,“我只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美人住的还挺好的,就是看起来很虚弱,而且好像被什么人关起来了,不能出来。”它回忆了一下,接着说道:“大美人还让我通知你,他让你想办法靠近第一峰,然后帮他逃出去。”

    “他在第一峰?”

    “对。”朱绯点了点头。

    徐栖行微微皱起了眉头。

    要是记得不错的话,那个传说复活了的季岚也在第一峰。

    这会是巧合吗。

    顾平芜那边的情况有些复杂,江澜虽然没有再出门,但是他还是搞来了他想要那株药材。

    毕竟他可是云梵仙尊,他想要的东西,有的是人前仆后继地给他送来。

    为了去除情咒,江澜翻阅了好几本古籍,每本描写的解除情咒的方法都有细微不同。他皱着眉,一时不太好抉择。

    他翻研古籍花费了五六天,最后才成功确定下来一个方案,他找来顾平芜,进行了第一次的实验。

    他们来到一间僻静的房间,以确保不会有人打扰,而房间正中间是一个很大的浴桶。

    浴桶是用玉石材质的物体做的,呈出莹润通透的白色。桶里是漆黑的药水,偶尔还会有气泡冒出来,空气里满是苦涩的味道。

    “先进去吧,要开始了。”江澜对顾平芜说道。

    顾平芜看着那泛着诡异颜色的药水,脚下迟迟不肯动作,在江澜不断的催促下,他才硬着头皮伸出了脚。

    药水黏腻,在他踩进去的时候,那药水像沼泽般将他的脚给牢牢吸住,这下顾平芜根本退不了,他咬咬牙,干脆彻底坐了进去。

    江澜拿出了一株还带着根须的花,那就是他之前想亲自去冰川极恶之地取的灵药,此花名为石榷,其花朵硕大,白色的花瓣尖上泛着一点冰蓝,叶子少而小,看起来异常美丽。

    江澜将手伸进漆黑的药液,摸到了顾平芜的小腿,他将小腿从药液中拽出来,粘腻漆黑的药液从小腿上流下,那只腿上,情咒的纹路在浸过药液后显得越发漆黑。

    顾平芜的腿十分白皙,骨肉匀称,在那漆黑诡异的纹路的映衬下,显出妖异的美感。

    顾平芜忍不住想缩回脚,却被江澜死死按住。

    他伸手取出了那株石榷花,将石榷花放到顾平芜的腿上,那花像是活过来般,它的根须被顾平芜吸引,嫩白的根缠绕在他的腿上。

    根须在花纹上移动,像是在摸索着方向,顾平芜莫名觉得有些不安,他想问些什么,可下一秒,那株花的根须就直接扎入了顾平芜的小腿中。

    没有血流出来,但顾平芜可以清晰感受到,那花朵的根须在他的血肉里扎根伸长,缠住他的骨头,钻入他的骨缝,奇异的触感和血肉被撕裂的疼痛交织在一起,让他痛苦又不安。

    他弓起背,脸色发白,小腿也绷出了青筋,隐隐可以看到皮下有根须在蠕动。

    江澜抚摸着他的背安抚道:“别怕,很快就好了。”

    随着石榷花在他的腿上扎根,顾平芜腿上的那些黑色的纹路仿佛被它吸收了般,一点点地消失,原本蓝白的花朵慢慢的变成黑色。

    但顾平芜很不舒服,他觉得自己仿佛即将被这朵花同化,它的关节越来越僵硬,骨肉被撕裂的痛苦感也越来越重。

    他全身都冒着冷汗,偶尔痛到极致,他纤长的脖颈还会高高扬起,漆黑的墨发蜿蜒在背后,像一只濒死的天鹅。

    江澜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甚至贴心地给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那朵花在他腿上扎根的过程持续了大约一个多时辰,顾平芜几乎要疼晕在这药池里。

    在那朵花开得最盛之时,江澜终于动了手,他将那朵美丽又诡异的花摘下,那朵花此时已经变成了浓郁的黑,茎叶也是透着光泽的深墨绿。

    摘下那朵花后,江澜将花朵喂到顾平芜嘴边,想让他吃下去。

    顾平芜此时还有些模糊的意识,刚开始他只咬了一口,这一口就苦得他想把口里的东西都吐出来,江澜没让他吐,最后还逼着他吃掉了整朵。

    而在他吃下那朵花的时候,石榷花的根须完全消失不见,像融进了顾平芜的血肉里,而顾平芜脚上那些诡异漆黑的纹路也同样消失。

    至此,除去情咒的整个过程才算是结束。

    而此时,远在魔域的白离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他的心剧烈跳动,不安的感觉涌上了心头,越来越浓烈,他捂住胸口,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那是情咒的反噬。

    情咒破了,他无法再感受到顾平芜与他的联系了。

    “该死。”白离死死地拧起了眉,伸手抹了下唇边的鲜血,他知道顾平芜现在在沧澜宗,所以破除他情咒的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他一边冷笑一边咬牙切齿道,“江澜,你真是好样儿的。”

    *

    去第一峰比想象中更难,毕竟只有沧澜宗的内门弟子才有随意出入各峰的权力,而徐栖行连沧澜宗的弟子都不是。

    但还好,除了成为内门弟子,他还能用别的办法获得通行证。

    徐栖行之前有打听到过,想进入沧澜宗,除了成为宗门弟子,还可以通过接任务。

    沧澜宗有许多悬赏任务,有些任务是没有限制的,非宗门内的成员也能做的,做的次数多了,形成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就可以申请获得自由进入宗门内的通行证。

    这样是目前最快的方法,而且他还可以让单骞给他开后门,加快通行证下发的速度。

    于是他开始领宗门内的任务,沧澜宗的不少弟子都知道他是今年仙界大比第一名,每次他领任务时,都会有一大堆弟子围观,有的甚至主动邀请他加入任务。

    徐栖行是个独行侠,每次遇到别人的邀请他都会礼貌拒绝,而且就算只有一个人,他自己的任务每次都能在半天内完成,这算得上是相当快了。

    这么一位有天赋的人频繁出入沧澜宗,不少人都动了心,第二峰和第三峰的峰主已经问了他好几次有没有拜师的意向,都被他给拒绝了。

    或许是真的想留下这么一位人才,沧澜宗几个峰的峰主一起来找江澜。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劝江澜收徐栖行为徒。

    江澜没说什么,淡淡一句,“我这一生只收一个徒弟。”就将他们想说的话全怼了回去。

    但有人不甘心,劝道:“江师叔,这位徐栖行也算是天赋异禀,天资不输当年的季岚,虽然现在季岚回来了,但你也知道,他这一身的修为……已经没了,不继续收徒的话,您这身的本事也没人能传承下去,所以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或许是因为提到了季岚,江澜的面色有些不虞,他的视线冷冷地扫来,声音冰冷:“我的事,还轮不着你们指手画脚。”

    这视线看得那人心里咯噔了一下,连忙惶恐道:“不敢,在下怎敢揣度师叔的意思。”

    “那就滚开,别在我面前碍我的眼。”江澜挥袖,明显心情不太好。

    众人无奈,只得离开。

    江澜转头就去到了顾平芜的房中,自去除情咒那日起,顾平芜整个人就有些不对劲。

    推开门时,顾平芜正坐在床上,他看着窗外的景色呆呆发愣,江澜进门的声音很明显,但他只颤了颤睫毛,并没有回过头来看一眼。

    江澜走到他床边坐下,很随意地问了句,“你还记得你那位‘弟弟’吗,他竟然来沧澜宗了,你猜他是不是来找你的。”

    顾平芜冷淡地过分,“或许吧,但关我什么事。”

    毫不意外的反应,但让江澜皱起了眉头。

    去除情咒的方子其实是有副作用的,但顾平芜的反应和书上写的实在是太不一样。

    按书上写,刚去除情咒后,患者会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对身旁的所有人都充满依恋,并且经常感受到情感上的空虚。

    但不管他怎么看,顾平芜都不像对他有半分依恋的样子,反倒像是无欲无求了,仿佛他被去除的不是情咒,而是情感。

    江澜不知道是哪里出的问题,看着一脸平静无波无澜的顾平芜,他心里万分无奈。

    如果顾平芜一直是这个状态的话,那他就要带顾平芜去看看医师了。

    在这几天里,徐栖行也拿到了沧澜宗的通行证,沧澜宗的通行证是一块玉牌,玉牌上刻有水波状纹路,而玉牌的正中间有着“沧澜”二字。

    拿到玉牌后,徐栖行并没有立刻去找顾平芜,因为朱绯告诉他,关着顾平芜的结界被加固了,还多了一个很厉害的人在顾平芜旁边,这个人修为极高,他们不可能打得过。

    但什么都不做是不可能的,终于在一个晚上,他装作迷路想偷偷去顾平芜的住所。

    不过还没走多久,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别往里走了,那里是云梵仙尊的住处,万一打扰到了仙尊,谁也救不了你。”

    徐栖行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转身装作离开,但实际上他并没有走,而是等了一会,趁着守卫的人开始打瞌睡,他轻易地摸了进来。

    越走到里面,环境越清静,徐栖行不停地往前走,直到遇到朱绯说的那个结界。

    他将手放在结界上,在仔细观察过结界后,他面色变得有些严峻,这结界十分严密,凭他的实力,必须得全力一击才有可能击破。

    结界内此时并没有石头精,但也完全看不到顾平芜生活的痕迹,徐栖行没有见到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心里有些淡淡的遗憾。

    这场探访结束,他刚转过身想要离开,却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来都来了,不进来看看他吗?”

    徐栖行瞳孔一缩,他骤然转头,然后看着江澜笑眯眯地站在他身后。

    “别紧张,我不会拿你怎么样,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江澜语气十分和气。

    徐栖行脸色平静,话里却丝毫不客气,“我可不觉得我这样的小小修士可以帮到大名鼎鼎的云梵仙尊。”

    “不止是帮我一个人的忙,也是帮你那位‘哥哥’的忙。”江澜笑得很和气,“或者说是你那位‘师父’的忙。”

    徐栖行抬起了头,“什么忙?”

    “你见了他就知道了。”

    徐栖行嘴角绷得很直,选择权看似在他手里,但他其实别无选择。

    他必须进去看看,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顾平芜。

    江澜打开了结界,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结界里的活动范围其实很大,但是太清静了,是一种根本没有活物存在的清静。

    徐栖行被江澜带到了顾平芜所在的地方,他推开门,语气很亲近,“岚儿,看今天有谁来看你了。”

    顾平芜没有回应,没有转头,更没有看他们一眼。

    而徐栖行看着坐在床上的顾平芜,他眉头狠狠地皱起。

    江澜像是毫不介意他的冷淡,他走近了几步,接着道,“岚儿不看看他吗,他可是你之前收过的徒弟。”

    顾平芜眉目冷淡的过分,他恍若根本没有听到江澜的话,也没有回应的打算。

    直到江澜捧住他的脸,将他的脸强行扭向徐栖行那边,顾平芜的眼睛猝不及防与徐栖行对上。

    顾平芜眼里没什么情绪,江澜却在他耳边问他,“看见你的徒弟,你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顾平芜语气平直,直到江澜放开他的脸,他才接着说了句,“我现在是季岚。”

    他现在是季岚,所以顾平芜收的徒不关他的事。

    江澜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轻笑了一下,虽然脸上并没有太多的笑意。

    他揉了揉顾平芜的脑袋,温声道,“没感觉就好好休息,师尊现在就把他赶出去,好吗。”

    顾平芜没回应,他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样子,仿佛江澜做的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

    江澜拉开了门,笑着对徐栖行说,“看来岚儿不怎么欢迎你,那么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徐栖行没说话,他转头深深地看了顾平芜一眼,却没等到顾平芜的一丝眼神。

    最后,他皱着眉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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