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寐神妖的每天充实而愉快。
虽说现在被桎梏于小小人类之躯,但他一向很懒,不动弹也算不得什么坏事。
白天睡觉,晚上醒来慢慢享用体内新进的妖灵。压制不住的灵力马上被吸收,想换口味了做梦时再跟那小子提,基本都能被满足。
日子太舒服了。舒服到让他忘记了物极必反这个词。
梦寐神妖睁开了双眼。现在本应是他的休息时间。
其实他不用睁开双眼,单凭气息就能感受到:这具躯体,在急速崩溃。
血管已经到了临界值,濒临破裂;体内灵力滞涩,难以为继。
他不清楚这具身体的主人现在什么感受,大抵是快到了生死边界线,半只脚踏进阎王殿了。
可惜这世间无阎王。要有,也是他梦寐神妖。
“你怎么这么不中用啊?”他与妖七二人共体,可以直接用意念互相交流。
“你终于醒了。”妖七的意念之声传来,听上去已经奄奄一息了。
“在新手堆里你都被打成这样,还是在我给了你不少灵力的情况下,就这还扬言等大会结束后不靠我、自己修炼?”体内的灵力明显已经快断了,但梦寐神妖并不着急,而是先嘲讽。
“你自己也感受得到外面的情况吧。”妖七无奈地说道,“对手把我困在没有空气的环境里,我已经尽力憋气不让水进咽鼻了,但火之术式的施放却离不开空气。”
梦寐神妖噗嗤一笑:“离不开?看你快死了,我就点化下你吧。”
妖七此时已经快听不清梦寐神妖的声音了。他再这么扯下去,别说自己快死了,他也逃不掉。
“……就像你上树一样。”
什么?他已经说完了吗?什么上树?
体内的极度缺氧让妖七的每个毛孔仿佛都在发抖,体内五脏六腑仿佛被攥紧揉碎,全身开始痛苦蜷缩。
上树……到底是上什么树?
他从进入水蛇体内的那一刻,就发现术式已经施放不出来了,便当机立断闭目憋气不动,以免徒劳的挣扎耗费更多氧气。
他在等,在等梦寐神妖察觉到不对出来的那一刻。这是唯一获救的机会。
结果这家伙跟他说什么上树。他已经分不清四肢的颤抖是因为缺氧还是被气得。
原来死前真的是有走马灯的。
想起了临走前他对阿黄说的“我一定早去早回”。
想起了小八临走前对他和阿黄说的“等我下次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再也没回来?
他本来以为不会更难受了。而眼前两个场景交叠,阿黄和小八的身影不断重叠,一个面朝着他挥手,一个背对着他挥手,竟让他心痛如剜。
心跳得越来越快了。感觉下一刻就要爆炸,炸得胸破膛开。
人的认命与否,往往在将死之时表现。
卞采露看着居召芷招呼其他四个人过来,嘴角噙着抹冷笑。
等那四个人过来后,居召芷估计会故技重施,用菟丝草捆住这四个人,然后抢走木牌,和她一同扬长而去。
他们俩认可并相信的队友,向来只有彼此。
“五分钟了,差不多死透了吧。”卞采露估摸了下时间,准备加大水蛇术束缚的力度,在死前再补一刀。
透明的水蛇本安然盘卧于空中,肚子里卷着妖七横卧僵直的身体。水蛇随着她的手势而动,又往里盘紧了一圈,体内的妖七身体也随之摆动,四肢在液体中无力地微微漂动。
卞采露自然没注意到,妖七的左手手指微动,一股极细的红色灵力从他手心流出、顺着手指而出。
她看妖七被加大力道束缚后依然毫无反应,断定已经无气息了。不知为何,竟有些怅然。
原以为他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这么轴。
卞采露准备解除掉术式的手忽然僵在半空中。
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场景。
一根细长通红的线条从内源散发开来、不断分叉布满了她的水蛇术,随着波动仿佛呼吸的血管一般,密密地爬满了水蛇的全身,又像咒缚的红线,遍身尽带不祥的气息。
“喂?聋了?”下面传来居召芷的叫唤,卞采露才如梦初醒般,冷汗涔涔,朝下面大喊:
“别说话!也让他们都别过来,你也赶紧走。”
“喂……”
“我说了!带上捡到的木牌赶紧走!”卞采露吼道。
居召芷不再出声,只听得下面脚步声匆匆,他应该察觉到不对,带着这四个人和木牌马上逃了。
卞采露也想马上解除掉术式离开,但她办不到。
术式,是灵力所化,与元素共振之化形。空中的水蛇吞噬捆缚,也是因为她一直在施放并操控灵力。按理说,一旦她收回灵力,术式即刻便可解除消失。
但她收不回灵力了。
水蛇体内的红线越发鲜红,赤如火,殷如血,像极了二者的交融,火中炼血般在蛇体内安静又热烈地燃烧。
眼看着那根红线即将攀入水蛇七寸处——那也是她术式的核心所在,一旦被击破,别说术式了,她本人灵力都会遭到反击,受伤都算是轻的了。卞采露心一横,加大了灵力的输出,企图将那根红线压制回去。
果然,那个小子没有死。
但不知怎么回事,红线的灵力状态与她体内的灵力,似乎不一样。
不是由于水火元素不同的相异,而是根本状态的不同。
她忽然脑内一闪,想到了之前,妖七上树时所用的术式。她那时没有亲眼看到,而是问的周围人,都说他的术式没有对树造成直接攻击。
难道现在也是这种情况?!
卞采露越急,手下发力越狠,可却无济于事。别说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她觉得自己的术式对抗更像一拳打在空气里。这是比她的术式更高一层维度的东西,别说反击了,她……甚至都触碰不到。
与水之灵力共生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诡异的红线不断延伸、分支、再延伸。此刻位于水蛇七寸处的仿佛是自己的心脏,一股紧张和窒息感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一时甚至忘了呼吸。
快,快想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好好思考!怎么办到,让术式不再只停留在攻击形态,而是更高一层的……
红线到达了七寸。
“咦?”
“外面下雨了?”
背靠背坐在巨树顶端树枝的童藤童萝双双疑惑道。
司初和季宜也向外看去。
今天是个大晴天。头上天色如洗,湛蓝无云,连光幕都格外金灿。
而在光幕的另一端,崖壁遮挡了天空处,却是实实在在的下着大雨。
“仔细一看。”
“似乎不是雨。”
“而是有人术式爆开了。”
“恐怕施放的人也殒命了。”
“术式爆开?怎么可能?”季宜紧盯着光幕外的急雨,说是这么说,雨点落下的轨迹确实不自然,并不是从上往下落,而是朝四面八方迸射开去,范围极广,甚至有几滴斜冲入了光幕。
季宜半晌没说话,当他终于回过神来,要开口说些什么时,一直靠着树干闭目养神的司初忽然睁开了眼睛,打断了他的话。
“这届参赛者,有人已经学会控灵了。”
“哇。”童藤瞪大眼。
“真想跟这人打一架。”童萝摸下巴。
“我也想。”季宜目朓远方,面露神往。
向往强者并与之交战,是所有强者的共同愿望。至少在这四个人中是。
然而下面一道声音让他们的注意力回到眼前,往下看去。
“请问……你们是巡师吗?”元谷气喘吁吁地扶着树干,抬头看向坐在最上方的四个人,腰间的九块木牌随着身体的呼吸而发出微微碰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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