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之时,妖七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到耳边传来衣物摩挲之声,含混问道:“你起了?”
童芜背对着窗外微露的晨光,刚穿上中衣,忙问道:“我把你吵醒了?”
“没,我觉本来就浅。”妖七感受到左手手腕一阵麻麻,才想到栖茔花还在自己手心下,五分睡意马上消散而去,马上掀开手看花怎样了。
栖茔花被连茎折断后,又被拱起手心、虚盖了一夜,竟还是赛出雪光,花瓣盈盈流转着光泽。
妖七起床穿好衣服,又蜇摸出李现道给他的那枚铜钱,捏碎。
当初李现道说找到栖茔花时捏碎铜钱,让他知道地点赶来时,妖七便觉得奇怪。赶来?能有多快赶来?一个瞎子骑着快马来吗?更何况许多地方是车马不所及的,因而他昨晚也没捏碎铜钱,想着等到今日也不迟。
结果李现道“立刻”赶来时,妖七和童芜早饭都快吃完了。
“李大夫,好脚力。”妖七嘴里叼着半个烧饼,看着李现道从容不迫地走进来。
“花呢?”李现道也不寒暄,直接伸手要。
“在这。”
李现道拿到了栖茔花,并没有急于对花下手分析,而是抬头对妖七说道:“我要搭脉。”
妖七莫名其妙:“搭谁的脉?”
李现道懒得废话,直接凭空一抓,还正正好抓到他的手腕,双指一摁,过分纤长又单薄的指尖被摁压下的脉搏顶得突突。
“怎么样?看出我身体有多好了吗?”
李现道收回手:“这花吸了你一晚上的灵力。”
童芜道:“一晚上?”又将目光转向妖七,其实刚刚他见到栖茔花时,心下也有点明白,必然是妖七在他入睡后出门去找的。可又是在哪找到的呢?
“一晚上而已。”妖七满不在乎样。
“为何不在见到此花时,立即捏碎铜钱?”李现道疾言厉色。
“我现在捏碎铜钱,你都要花小半个钟头走来。倘若我那时真的捏碎铜钱,只怕你有命来没命走。”妖七也不客气,直言道。
李现道喑声了,原来是觉得自己目不能视,不相信自己能赶到。但也在他意料之中就是了。
他收起栖茔花,一拱手,不多言便走了。
“妖七,栖茔花,你是从哪找来的?”童芜神色凝重地问道。
妖七转头看了他的神色,便知道他有点明白了。附近能见到的山全是童家自己的山头,自己乘夜而出,跑得再快,还能在一晚上跑出这起起伏伏重重山吗?
于是妖七掐头去尾,掐了给梦寐神妖找夜宵的开头,去了遇到鱼妖缠斗的结尾,只大概拣重点讲了讲,就说自己闻到花香,循香而去,看到了满家院子里栖茔花海的妖异之态,便折了两支回来。
至于自己为什么能肯定闻到的花香是栖茔花香这点,妖七是如此解释道:
“我在元谷身上闻到过一样的味道。”
“?!”
妖七慢悠悠补充道:“是在大会第二关,她要从高空摔下去了,我救了她一把。救人可不得碰到身子,便闻到了。同队的卞采露之后又发现她是女扮男装,就是通过她身上的脂粉闻出的,说是栖茔花制作的。”
“是满家一直在培育栖茔花?”
“满家也是前几天才到的这里,难道她们家连大小姐成亲这种大事,都要随身带着这么一大片花走?”妖七说出了他真正的疑惑。
童芜眉毛一耸:“你的意思是……”
妖七点头:“栖茔花很可能一直长在童家。”
“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能把你们全家都蒙在鼓里。”妖七用手腕托着半边脸,“她们住的院子,平常有人去吗?”
童芜紧皱眉:“一般没人。但会有人定期打扫除尘,若真是如你所说,花海面积如此之大,一直在那个院子里的话不可能没人发现,更不可能到现在还没出现牺牲者。”
满家是一定与栖茔花有关系的。栖茔花在李现道口中如此珍贵,在她们住的院子里却跟不要钱的野草野花一样到处乱开,说是没有关联,他实在是不信。但若说是这片花海是满家带来的,他也觉得荒谬。
到底是为什么……妖七双手按着太阳穴,快要想枯了。
而且满家似乎并不知道栖茔花真正的用途,目前只是把它研磨作脂粉用?真不知该说是暴殄天物,还是恶物巧用好。
二人沉默、沉思,高度专注思考状态下的人很容易被外界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
“砰砰砰!童芜开门~!
“要去试婚服了,今天到场好多人,娘让我们不准迟到!”
二人坐在椅子上俱是被吓得一抖,旋即站起身开门。
门外的童藤童萝不知为何,精神有些委顿。童芜很快便察觉到今日的哥哥们无精打采,全然没有往日快活模样。
“怎么了?”童芜问道。
兄弟二人同时叹了一口长气:“要干活了。”
“你们家家风这么严?少爷还要干活吗?”一旁的妖七听呆了。
“不是不是。”童藤立起右手摆了摆。
“是要开始教徒弟了。”童萝左手点着太阳穴。
“喔。那你们谁教童芜?”妖七兴致勃勃地问。
眼前二人忽然极为划一地同时警惕看了对方一眼,再加上刚好对称的容貌,更让人觉得像是在看其中一人照镜子。
“爹说看我们这几天表现。”
“谁表现得好就能教童芜。”
妖七一听乐了:“那教得不好的人,去教谁呀?”
“今年参赛者里。”
“修炼雷系的太多了。”
妖七马上明白了,合着是多出一个,要匀给这两位自幼修炼水之术式的其中一位教。这安排岂止是风马牛不相及,简直是驴唇不对马嘴!难怪这二人铆足了劲头,一大早便来催着让别迟到。
四人沿着长廊,踏下阶梯,迈出院子,大约也就走了五六十步,童藤童萝便开始伸展筋骨,不接着走了。
二人看了眼妖七:“你伤好得差不多了吧?”
“她们住在另一座山头。”
“用走的太慢了。”
“咱们用灵力去吧。”
话刚落地,这二人身形便飘渺一闪,眨眼间就不见了。
“……不是刚说要好好表现的吗!”
童芜和妖七只得马上赶上去,在坡谷之间奔跃。清晨的山林空气微冷,扑在脸上凉丝丝的,气流从指缝和发丝间溜过,说不出的舒爽。
二人刚赶到满家院子前,尚未入户,便听到里面的场地传来一阵阵莺声笑语。
“这件好,红得刚刚好,满小姐穿这件跟春日桃花似的。”
“哎哎,菱儿皮肤白,穿正红才压得住!”
“首饰呢?打赤金的还是戴嵌宝的?”
“不如选这套牛血红珊瑚,润透又贵气……”
大门围墙一带已经扎上了几十米有余的红绸缎,褶皱流光,堆叠垂下,在刚出的朝霞下格外喜庆华贵。
妖七拈了根绸带,发现底部还绣着“满”和“童”字的合体刺绣,图案化字为线条,将二字如太极图般巧妙地结合于圆内,实在是费了心思的。
“满小姐已继承家主了?”妖七问道。
“尚未。三日后举办接任典。”童芜回道。
二人踩着莲花石纹砖阶,刚跨过门槛便被一大片各式各样的红色冲刷视野。
宽敞的院落中,各款衣物摊袖垂衫地被支在木架上随风浮荡,许许多多的人在数排衣物中穿梭往复,带着从茜草红到银朱红的衣袖裙裾略略翩飞,也带着其上金银线绣的并蒂莲在缸莲旁熠熠生辉。
院内人多口杂,衣物又多,所有人都像在红海里拨浪沉浮,一时之间竟找不出熟面孔来。
不止如此,三方院墙边一溜摆开长桌,飞煌点彩的各色首饰被随意装点在各个开口木匣中,珠宝如街边的白菜萝卜般随意搭挂着。
妖七大为震撼:“嫁个人要穿这么多件衣服、戴这么多首饰?”
二人刚走进院里没几步,就双双被一双手扯住了。回头一看,却是关清之。
关清之还是老样子,墨发雪肤杨柳腰,只有眉间一股怒冲冲的煞气将他与姑娘区分开来。
唯一不同的是,他巴掌大的脸上多出了一个巴掌印。
看到那张小白脸上斜着的完整大巴掌,童芜第一反应是惊与担心,妖七就只是想笑。
说实话,这也不能怪他没心肝,是这印子形状过于完整饱满,连红痕都一副新鲜出炉的样儿,效果实在是出类拔萃。
“你们总算来了。”关清之开口便火气甚大,但却让人听出几分委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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