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黄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一只手往嘴里扔着点心,另一只手放在下巴边接着碎屑,攒够一手心便往旁边空地上一撒,几只麻雀马上凑过来啄食。
“姑娘,这点心好吃吗?”一个男仆在旁边搓手弯腰,满面堆笑地问道。
阿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吃……”这人怪眼生的,还非要在旁边看她全部试吃过去才肯走。
今天里院基本没人,满菱和元谷都去外头试婚服了,就她一个人在这空坐。结果来了个男仆,捧着九层食盒的点心,说是奉命送来的。要不是两道院墙外都是人,她都要怀疑这点心里下毒了。
阿寿脸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好笑肌连声说道:“那我先告退了。姑娘慢用。”
他出了院门后,一直在院门墙外站着的万梓便阴沉沉地看过来:“好吃?”
“少爷……”阿寿快哭了,“那点心是我亲眼看着厨子,下足了猪油做的,灶台边的狗闻一口都跑了。”
万梓手里还提着个镂花食盒,被挖空的盒身侧面透出一碟碟精致的点心,黄油奶香萦绕盒边。
“去。”万梓一听阿寿的话,更不高兴了,怎么能拿狗来作比较?阿寿得了令,忙不迭地跑了。
万梓低头看了眼食盒,勾紧的四指头骨节都泛白了。刚要踏步进去,他又退回去,换了只手的指头勾着,仔细查看了食盒的提手上有没有手汗,还是不放心,又掏出手帕擦了擦,才准备真的踏进院门。
还没转过那个弯,院门里就传来阿黄惊喜的声音:“你还活着?!”
“不是你三令五申让我活着,我可不想做饿死鬼。”妖七撑手侧身从院墙上翻下来,惊起麻雀连扑带滚地飞走了。
妖七捏起一块点心扔进嘴里,马上吐了出来,点心连形状都没变:“你怎么又偷吃猪食?”
阿黄笑到伏桌。这食盒里的点心外皮都浮着一层油滴子,要不是刚刚那个男仆一直盯着她,她也不会勉强说好吃的。
“笑得跟鸭子打滚似的。”妖七手掌已经伸出来了,最后还是没舍得,轻轻拍了拍阿黄蓬松的后脑发。
“这几天你日子过得滋润。”妖七看了眼阿黄,气色比他受伤前更好了,看来是加餐加点的抓紧吃。
“那是的。”阿黄嘴上应得快,脑子里却想到之前妖七出事她不肯吃饭时,李现道熬了浓浓半碗药,让人压着她灌下去,还说不吃饭就一天三顿药。想起那药味,不禁打了个哆嗦。
二人东拉西扯几句,妖七顺着问道:“这几天李现道有没有来找你?”
“别提了,到童家的路上他就坐我隔壁马车,他天天盯着我喝药。大概是怕我死了就没活标本了。”
“他倒是比你聪明。不过也是应该的。”
“?”阿黄总觉得这句话说得阴阳表里两层意思。
“你说,”妖七忽然双眼怅惘,托腮看着地上一点一蹦的麻雀问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真的可以藏住吗?”
正在门外窥听纠结要不要进去的万梓手一抖,食盒掉了下去。
“干嘛,你发情了?糟蹋的哪家姑娘?”
“怎么讲话越来越疯魔了。”妖七不轻不重地弹了下阿黄嘴,“不是我。你别管是谁,你想想,一个人要是真的喜欢别人,他/她会忍得住不去找对方吗?或者,会不会因为害羞,而假装对这个人根本不在意?”
“若是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可害羞的。别做些下三滥的事就行。”
阿黄的高见让妖七眼睛都微微瞪大了:“可以啊。看不出来你整天拱食,还说得出这些。”
“那当然。”阿黄十分得意,这些日子她足不出户,就在院子里看话本小说,少说熟通数十种相爱不得、私奔的方法。
当时她边看边嗤之以鼻。私奔在她看来并没有多么悲壮热烈,只让她觉得男主没有责任担当,都不敢去正面面对。最后就算圆了个好结局回来,也只是纸上笑谈,看看就罢了,现实里肯定做不得数。
但在同样没有恋爱经历的妖七面前,她是不会放过这个拿乔托大的机会的。
万梓松了一口气。还好他反应及时,聚起地上的散土,食盒本就高,没落几寸便地落到了土堆上,没发出什么动静。
妖七本欲继续咨询阿黄一些问题,院外一道响亮的妇人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头:
“你杵在这干嘛?外面都闹翻天了!”
顿了顿,女声继续幸灾乐祸地说道:“真看不出来,童律也算是把这四个儿子打大的,结果棍棒底下没出孝子,反倒出了个浪子,哈哈…我看满妙这次老脸往哪搁。”
阿黄和妖七坐的石椅刚好位于院中大槐树底下,茂冠倾斜,上面还残缀着没开败的槐花,人影若在其中,从外根本看不真切。
今天院子里上到家主下到家仆都出去忙了,万夫人也想不到满家里院里还有个阿黄在,继续笑侃。
“你以后可别找个满妙这样的岳母。不然多看这种亲家一眼,我都能少吃半碗饭,全是被气饱的。…什么别说?他们人都到童家那座山去谈事了,你也赶紧跟我回去,自从参加了大会后就天天往厨房钻,神神鬼鬼的,你可别学你哥。”
说到这,外面寂静了片刻,再开口时语调已沉了下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你说这满妙也真的是……当着自己女儿的面,胳膊肘拐到一个还没嫁的女婿上去了,竟然还同意商量纳妾的事,我看八成是因为童苏长得太像年轻时的童律了……你这样看我干嘛?不相信?哼,别看这个老鬼现在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年轻时倒是真有几分美色,当年你娘我还跟他议过亲呢,要是见过他了,估计也没你爹和你什么事了……你干嘛?!死命薅着我…好好好,是娘说错了,咱回院吃饭。你长大了口味了也变了,我让下人给你做了酒酿圆子……”
听着院外的声音随着脚步渐行渐远,最后一个“圆子”也消逝在山间忽起的夏末尾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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