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五匆匆走到廊下时,外面正下着细雨。
之前混战中额头磕了一个包的东陵晃着腿坐在廊上的栏杆上,小萝莉坤六给他上着药。
东陵遥遥望着略显邋遢的坤五,嘴巴抿成了一条直线。
因怕将寒气带给顾文君,坤五先在外室烤了烤火简单的收拾了下便被引进内室。
勾着帘纱的雕花窗前,秀雅的年轻人倚靠在软榻上,脸虽苍白,一副病态,偏个长着一张不错的面皮,而此时对方正转头看向窗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接着着落在檐下落地成珠的雨,朦胧的雾气中越发勾勒出对方姝丽的面容。
即使已服侍这位主儿多年,坤五有时也难免会心底暗叹对方长得真是不错。
内院的人无不知世子爷爱极了雨天。
每逢夏季的雨,总会让这位爷心情好的出奇。
按理来说,身子本就不大好的世子该避寒,之前的府医也是这般建议,偏偏世子爷反其道而行,不理会不说,却越发的喜欢雨天。
更令人奇怪的是,每逢雨季,世子爷的身子似乎就会较之之前好上不少。
底下人私下说世子爷是被雨神眷顾。
说起来世子倒是会医术,这几年来从未让其他府医瞧过病。
就在坤五走神时,耳边忽然传来顾文君的声音。
“蛊虫的事可瞧出什么端倪来?”
前几日来上京前他们这群人在客栈遭遇伏击,始作俑者虽还未查探清楚,但多少有了些眉目,其中以当时差点袭击顾文君成功的‘蛊虫’最为特殊。
“那日袭击世子的蛊虫不像是来源于蜀地。”坤五道。“且与坤七曾给属下的一只蛊虫在习性上有些相似。”
坤五见顾文君看向了他,斟酌了语言又道:“此蛊喜寒,以血为食,与耳熟的五蛊不大相似,非蝎、蚁、百足虫等物,其形状如蛇,乍看也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无目,腹下藏二足,长有羽翅。怪就怪在,饮血后,其蛊头顶两侧会微凸起,似角却又埋入皮下,背部隐约可现鳞,看着却是与传说的一物有些许相似。”
“何物?”
顾文君捏着佛珠,微微下垂的眼睑,平静的倒是让人猜不出是何心思。
坤五想着那蛊虫在‘饱腹’后刹那间显出的身形,虽只存在眨眼间便干恢复原状,但仅仅只是一霎,也让他忍不住心惊之余满怀兴奋。
“蛟。”
正确的说是还没有指头大小的凶残‘迷你蛟’。
他压住心头的兴奋缓慢道,却不见顾文君有何情绪,倒是让一旁的坤八惊得虎目圆睁。
而在坤五话音刚落,巧不巧的是窗外哗啦一声雷电响彻天际。
总觉得好像一不留神冲撞了神灵的坤五干干的笑了笑,他往后搓了搓,稍微躲在了坤八身后。
坤八:“”
坤八本就生的高大威猛,一虎着脸仿若逢年挂在门上的门神。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好一会儿,不约而同的齐齐看向顾文君,只瞧着世子爷把玩着佛珠,面色平淡的近乎寡情,一双眼明皎皎双睛点漆,如姑射之仙,临窗而坐仿若不是世间人。
“阿嚏!”
国邸的廊下,东陵打了个重喷嚏,他摸了摸鼻子,从额头上传来的药味让少年人总忍不住想要抬手去摸。
站在东陵身边的坤六捧着几瓶药瓶,歪着头呆萌的看着东陵,见冬菱看向廊下书房的方向,她也跟着望了过去。
少年人站在廊下半响有些沮丧道:“小六,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像八哥那样。”
坤六只是呆呆的,她看向东陵,那模样似乎是并没有听懂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东陵见了,呲牙咧嘴道:“我也是糊涂,和你说这些你又不懂。”他说着揉了揉坤六的头,丧气道:“别说八哥了,我连你都比不得。”他思索了一会儿,近乎有些低喃道:“也不知道我现在练功夫,还来得及不?”
似乎是觉得天有些寒,东陵吸了吸鼻子,双手摩擦了一下双臂,正欲牵着坤六回去,这时却被坤六猛的拉住。
被拽住的东陵顺着坤六指着的方向,就见着一只头顶红斑的小燕子虚弱的躺在仅能将它遮住的叶片下。
东陵一愣。
此小燕子并不是旁的,而是之前一直在镇南王府,时不时就会在王府檐上落巢的燕子。
这燕子极为亲近他,五年前就曾追着他们来到上京,之后又同他们回到了西凉,燕子虽不是常住,但总会让他撞见。
久而久之,他便给这只小燕子取了个名字,叫小雀。
与其他的燕子不同,小雀不吃虫子,喜食坚果,水果,甚至他还喂养过糕点。
近乎六年的时间,小雀并没有任何的变化,额上犹如朱砂的一撮红毛尤为的喜人。
“小雀怎么在这儿?”
东陵冲进了雨里,将燕子捧在手心里,小心地护着顶着雨跑回了廊下。
查看着还没有巴掌大小的燕子,这时东陵才留意到是翅膀受了伤,他忙招呼坤六跑向药房。
少年奔跑在廊下,渐渐消失。雨中,一抹巴掌大小的阴影矗立檐角正脊的一旁,它盯着少年人的方向,淋淋的雨雾,豆大的琉璃珠子提溜的转动了几瞬,机械的毫无声息,不似活物,随后它僵硬的摆动着兽头,清脆的声响在雨下并不清晰,不多时竟是展开机械翅扑棱的飞向高空。
一道闪电划开的天际,吓得走在殿外的司画一抖,差点将手中汤羹掉在地上。
小姑娘蹙着眉,懊恼的嘟囔了一声,又疾步的向殿宇跑去。
来到外殿时,就见着大宫女司琴守在外面。
一排排长信灯使得殿内灯火通明。
司画踮了踮脚,看着内殿的方向,努嘴小声道:“那小子还没走呢?”
司琴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我都和你说几遍了,要叫齐大人,若要让外人听见,指不定找你的麻烦。”
司画撇了撇嘴。“我叫他小子还算是客气了,若不是他擅作主张,殿下哪会在雨天叫他进宫。”
虽说相较于五年前,每逢雨夜殿下不会在避开他人将自己关在殿内不许他人打扰,但凤翔阁内谁人不知殿下仍旧不喜在雨天议事。
对于司画的小声嘀咕,司琴这一次并没有说什么。
事实上她多少也认为齐景行此番确实做的不妥。
“保护个人还能想什么阴谋阳谋的,我看啊他这暗卫统领让给其他人算了。”司画嘀咕道。
司琴眉头一紧。“司画!”
明显是听出了司琴语调中的严厉,司画吐了吐舌头,讨好的笑道:“好姐姐,我不说就是了。”她眼珠子一转,转移话题道:“对了,琴姐姐,你说顾文君当真身子不如从前了?”
司琴正欲开口,就听见脚步声响起,她示意司画不要开口,不多时便见着面无表情的齐景行走了出来。
司琴福身做了个礼,便走进了内殿,身后跟着瞪了齐景行一眼的司画。
她们走入内殿时,坐在案前的赫连幼清面色平淡,但伺候长公主多年的司琴多少能察觉出对方心绪不佳。
司琴接过司画手中的汤羹,正要乘上,赫连幼清却摆了摆手。
看着似乎是不想服用。
司琴有点为难。
殿下自午时之后便一直未进食,一次还好,可连着几日到底不是法子。
前些日子也是如此,好不容易好些了,结果近几日又
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徐嬷嬷。
徐嬷嬷是在昨日回的宫,司琴私下也曾和徐嬷嬷说过赫连幼清连这几日午时之后未曾用膳,老嬷嬷是医女出身,自赫连幼清年少时便傍在身边照料。
司琴同司画走出内殿时,雨还未停,没走几步便瞧见站在外殿的齐景行。
司画撇嘴小声道:“活该。”
司琴又瞪了她一眼,司画撇撇嘴。
“琴姐姐,我先去圣人那里了。”她说着扭头就向前走,似乎是不想搭理齐景行。
将伞送到齐景行面前,司琴道:“齐大人,奴婢送您出宫。”
齐景行看了一眼司琴的身后,面色算不上好,但也堪堪只能算是平静,他接过伞道:“有劳。”
司琴正走了几步却未见齐景行跟上,不免回头疑惑道:“齐大人?”
齐景行看着身后的殿门,好一会儿才道:“殿下可有说什么?”
司琴只微垂下眼。“殿下只令奴婢送大人出宫。”
齐景行张了张嘴,声音却像是顿在了唇边,半响无言。
见齐景行未多说跟了上来,走在前面的司琴这才松口气。
一众的宫侍挑着宫灯走在殿外,笼罩在阴云下的雨夜让宫侍们加快了脚步。
立于内殿通体鎏金的长信宫灯,烛火乱颤,明明灭灭。
赫连幼清坐在案前,到底是被徐嬷嬷劝着吃了些汤羹,只是膳后,她看着手中的奏章,半天却是没有落下一笔。
“嬷嬷明日去一趟国邸。”半响赫连幼清道。“去看看,顾文君是否是真的染了病。”
徐嬷嬷上前。“殿下觉得有异?”
赫连幼清微垂下眼,平淡道:“顾文君心思诡谲,很难不让本宫疑心。”
徐嬷嬷应了声是。
这时只听着有宫侍通禀天机宫的人在外觐见。
徐嬷嬷心下一顿,她看向站在珠帘后的赫连幼清。
宫侍俯首跪拜,好一会儿才听到帘后的声音。
“传。”
那宫侍赶忙应了声是,不多时便引着一名素白纱衣仅露出一双眼的蒙面道人。
“殿下万安。”那道人声音嘶哑,听着倒是不大入人耳。
赫连幼清微抬了抬眼,轻声道:“可是国师那里有了结果?”
“正是。”道人说道。“仙师夜观星象,推演此事与一人早有因果。”他说着双手乘上一薄锦,徐嬷嬷见了走上前,将薄锦恭谨的端送到赫连幼清面前。
赫连幼清摊开薄锦,寥寥几句,却也多少让她猜了个明白。
“此事因果不定,却也系于殿下己身。”
赫连幼清眸光一寒,她将薄锦放置在一旁。
“而关于祭天一事,仙师以为钦天鉴所选之日,福祸于殿下而言均在一念之间。”
“何来一念?”赫连幼清道。
道人摇头。“仙师未及多言,只道是天机。”
徐嬷嬷担忧的看向赫连幼清,就只见着对方面色越加冷淡,就仿若道人说的是旁人一般。
赫连幼清心里清楚,百年来早就已成定式的祭天,钦天鉴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历代君王让钦天鉴启天,也不过是象征,时间却是一直未变。
何况又出龙王一事。
无论是福还是祸,她必须于那日同圣人出现在祭天仪式上。
一旦皇权动摇,民心不稳,届时张阁老等众发难,于她而言只会更加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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